巴里猛地抬起头。“什么?”
“他还活着。我在一面镜子里看到他了。”
一股安心感没过巴里令他双脚变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莱纳德死去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如此沉重不堪。他还以为这只会变成自己背负的众多命债之一,心知肚明那都是他的错。
他逃脱的欲望复燃,但这仍不能改变他不知道要怎样带丽莎离开这里。不,这是说谎。他确实知道要怎样带丽莎离开,他只是办不到。“我没法集中。我需要一个通道,一个能让我引导能量通过的东西。”他握紧双拳。
“那么你最好快点想出来。我们有客人了。”她惊恐地睁大眼,视线越过他身后。他缓缓转身,害怕自己会发现什么。
他打破的镜子碎片正在聚集,汇合成一个略微像是人类的形状,一个人形旋转迪斯科镜面球。
“这可不妙。”
他抓起丽莎就跑。
“装置准备好了!”西斯科兴奋地宣布。
便携镜接上了各种导线,远离西斯科和哈特利的发明悬挂在房间的另一头。莱不懂这些应该怎么运作,但他相信两位科学家干的事情,而那对他来讲已经足够。
“打开它。”他命令道。
哈特利二话不说照做了。机器低声轰鸣了一秒,莱开始害怕这全部都会是无用功,但接着圆形装置射出一个光环,那个反快子什么的集中在便携镜上,最终稳定下来形成一个光罩。
“现在会发生什么事?”他问两位科学家。
西斯科耸耸肩而哈特利回答道:“我们等。”
巴里——等于还有丽莎——尽他所能一直在闪躲镜子怪物,但那东西速度很快。不止一次巴里因为想避开它撞上其他镜子,然后那些碎片也聚合起来转而攻击他。现在他的制服上有好几个地方已经割得破破烂烂,乳酸堆积造成的陌生刺痛感在双腿上火烧火燎,威胁着要拖慢他的速度。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他需要食物。
但那短时间内都不可能。
他没办法永远继续下去,但他会保护丽莎直到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间拖得越久,死亡就好像越有可能成为最后的结果。他在追逐时几次试图穿入镜面但就是办不到。如果说他在第一次尝试时觉得自己在集中精神上有麻烦,那么相比之下想在一群镜子怪物紧追不舍的情况下穿入镜子就更是难上加难。
“丽莎,对不起。”他说道,音量大得足以盖过奔跑时空气产生的呼啸声让她听见。
“巴里,你敢!”她锤了他的手臂一拳,“我们还没死也不会死。”
他多希望自己拥有她的自信,可是他的视线边缘已经开始模糊。虽然她不能,但他感觉得到自己正在减速。他快要到达极限了。
死在迪斯科球手下可不是他想要的方式。老实说,这挺丢脸的。他再也不能得到生命中想要的一切,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乔和艾瑞斯,再也没有机会对西斯科和凯特琳说对不起,再也不会知道他和莱纳德之间发生了什么。
丽莎大喊他的名字把他从思考中摇醒。她正在指着什么东西,他在略显迟钝的状态下花了几秒盯着她向外指的手指,接着才反应过来他需要看的是前面指向的地方。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光从不远处的镜子里射出来,就像是座召唤他们的灯塔。要不是丽莎先看到它,他一定会以为那是因为疲惫产生的幻觉。
“你想要通道?我想你有一个了。”
丽莎收紧搂着他脖子的手,他用眼角余光瞥到她狂野的笑容。
“快跑,巴里。快跑!”在他耳边回响而他疾驰奔向光束。
第11章 11
西斯科和哈特利还有斯纳特站在一起屏住呼吸,他们制造的装置所散发出的光束照亮了昏暗的房间。这是他第一次建造这样的东西,但背后的理论支持非常可靠。他如此确定是因为哈特利屈尊降驾不时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指点他——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用惹人讨厌的语气告诉他哪里弄错了。这仿佛重新回到了粒子加速器爆炸前的星际实验室。这股怀念的感觉真让人受不了。才怪。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们全都定在原地,继续等待。
但接着都已经五分钟了,假如说西斯科对巴里算得上是有一星半点的了解,那就是他连拯救自己的性命都会迟到。西斯科走向无赖帮提供给他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继续丰富对镜像大师的研究。在一边等待担心没有意义;巴里会没事的(他必须没事),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可惜斯纳特似乎并没有同感。看到西斯科这样漫不经心,斯纳特先是难以觉察地啧啧嘴并弄出些细小的声响,接着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笔记本电脑,以一个对私人空间定义极其宽泛的人来讲最为逼近的距离对上西斯科的脸。
“为什么没有动静?”他质问道。
西斯科早该知道一旦扯上妹妹,斯纳特就没法保持冷静;他的脾气有变得比罗伊还火爆的趋势(西斯科是不会为放纵自己在脑子里畅快地大肆讲双关语道歉的)。他举起双手防御。“哇啊!等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建的。”他拼命指向魔笛手,“你干嘛不去怪哈特利?”
斯纳特一点也没有放松。“因为哈特利绝不会试图暗中破坏我要他打造的东西。”
“冷队。”哈特利走近他们,但没有试图伸出手或是去碰斯纳特,“我懂。我懂。”西斯科甚至都懒得假装自己明白这单单一个字里蕴含的深意了。“但不要把气都发在西斯昆托头上。他已经尽全力了。”
西斯科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哈特利,他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也许哈特利确实是喜欢他的。他眼角因为微笑泛起皱纹,一只手捧着心发出一声情真意切的“伙计啊。”
哈特利皱起脸。“别给我想歪了。你的全力就是我的平均值。我还是讨厌你。”
“不要抵抗了,伙计,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西斯科仔细观察了对方一会儿。他不一样了。从见面那一刻起哈特利和他讲话时就带有的怨气还在。西斯科一直把这归咎于对方害怕失败,身为威尔斯博士的得力助手兼实验室二把手的哈特利把他视作潜在篡夺者。然而他已经没有最后一次见面时阴沉,而且在西斯科琢磨不透的方面上看起来健康多了。“你知道吗?你适合当无赖帮的人。你的怒气消失了一大半。我本来想说我真惊讶你投向黑暗面这么如鱼得水,但这样我就是骗人了。你生来就是个西斯尊主的料。”
“闭嘴吧。”
“小朋友们,”莱打断他们,“麻烦我们能不能专心起来?为什么它没有动静?”
西斯科耸了耸肩。“传送门打开了,随时都可以用。我们只需要等巴里找到它。”
斯纳特紧盯着便携镜发出的光罩,警惕地绕着装置走。“万一他永远找不到呢?”
“冷队你有点信心,这可是巴里。”
“事关我妹妹的安危,除了我自己以外,我对谁都没有信心。”
西斯科毫不怀疑。他看过中城警局里的档案,他知道斯纳特兄妹有怎样的家庭背景。他和丹堤可能互相厌恶,但丹堤为了让西斯科逃走仍然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而西斯科为了保证丹堤的安全交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想象一下如果他们兄弟相亲相爱而全世界一辈子都与他们为敌,他们可能会干出什么事情。
一道划破房间的闪电和一声巨响掀飞了西斯科的思绪。他的眼睛追逐从传送门中冲出的残影,发现水泥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洞而正下方就是缠在一起的丽莎和巴里。
斯纳特大叫“丽莎!”的同时西斯科呐喊“巴里!”
看样子巴里承受了撞击的绝大部分伤害;他的制服背后覆盖了一层水泥灰而丽莎身上却几乎一点也没有沾到,巴里把她牢牢抱在了怀里。然而一听到哥哥的声音,丽莎就立刻推开巴里的手臂慌忙站起来,借着巴里一动不动的身体做跳板蹦进斯纳特怀里。
“莱尼!”
“丽丝!”他紧紧抱着妹妹,只为了捧起她的脸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才松开手。西斯科看得到她露出来的肌肤上全是浅却长的伤口,但没什么地方是严重到一个星期内无法愈合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的语气肯定,但仍然贴向他的手,“莱尼,我没事。”
他再次抱住丽莎。
西斯科看了他们的重逢一会儿——莱和丽莎把头抵在一起互相低语,双手和手指倾诉、舞动、安慰——然后他才反应过来。
巴里还倒在地上,双手双脚交叉在一起向外抛。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向西斯科保证了他不需要任何紧急处理,但他家的孩子依然看起来一副刚和龙卷风搏斗然后落败的样子。他戴着的头罩发挥了全部作用;它以及制服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和丽莎一样他全身都是浅浅的伤口,浑身是血的模样让伤势看起来比实际严重多了。
虽然如此,如果能让凯特琳过来替他检查一下的话,西斯科的感觉会好得多,但他怀疑那并不在斯纳特的计划之中。
西斯科半蹲在巴里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猩红神速者呻吟一声,眼睛睁开一丝裂缝。“为什么这里这么黑?”
西斯科轻声笑起来,但不认为这是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兄弟,你怎么样了?”
“西斯科?”巴里睁大眼睛吃惊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秒,紧接着混合了恐慌、愧疚和难过的神色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他再次说话时强行装出了平时轻松活泼的语气。“说实话?我有过更舒服的时候。我现在只想吃差不多二十个大肚汉堡然后睡上一个星期。”
西斯科从好友眼睛底下的黑圈和脸上绷紧的表情上看到了深深的疲惫。此时此刻他不需要西斯科念叨他为什么你不打电话?、你不能就这样推开我们或者我们也在悲痛。那些可以等到镜像大师这档子破事解决了再说。西斯科会直接做过去自己一向做的事情:给予巴里他所需的一切支持。
头号需要相当明显。他转过身。“喂哈特利!”
点到名字的男子已经退到了门边尴尬地站着,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动于自己成了这场重逢中唯一的电灯泡。
“干什么?”
“这个超级可怕的巢穴有没有厨房?”
哈特利嘲讽道:“当然有。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动物吗?”
“那就带路吧,”西斯科用力一推从地上站起来,回头转向巴里,“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去给你搞点什么吃的。”接着他迅速关掉传送装置,跟着哈特利离开房间去往厨房。
门在西斯科身后一关上,巴里就立刻闭上眼从不得不说话交流中解脱,放任沉重的身体把自己往下拖。他累极了。他能直接在地板上睡着。实际上,他就要这么干。他今天做的事情已经够多,这个世界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几个小时。
光束刚从远处的镜子里射出来,他就抓起丽莎奔向它。镜子怪物不喜欢那样。它们追在他身后,一路上撞碎其他镜子扩充自己的队伍。它们的速度很快而巴里已经快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令他继续跑下去的只有肾上腺素而与此同时他的双脚和肺都在冲他尖叫喊停,镜子碎片几乎是从每一个角度划进他的身体。
他感觉好像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到达发光的镜子,就在他准备撞上去的那一秒——向上天倾听的神灵祈祷他们能穿过去而不只是摔上镜面——镜子怪物会一起跟过来的恐惧向他袭来。他知道如果它们跟来了,他不会有能力与它们作战。为了走到这一步他已榨干所有力气。
但是谢天谢地那些怪物没有跟着他们穿越窥镜。镜子开启了,他冲了进去然后直直撞上一面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想念墙壁,但经历过镜子世界的无边空间后,围困在四壁之内的感觉真不错。
镜子怪物划伤他的地方在一阵一阵发出闷痛但不足以让他担心,他很确定伤口会在一小时之内愈合。他听见莱纳德和丽莎正在低声交谈,他们说话时冷静从容的节奏是他终于脱险的铁证。有莱纳德在他很安全。他可以休息了。莱纳德会保护他的,即使对方这样做是因为巴里保护了丽莎。等价交换。你挠挠我的背,我也会挠挠你的……
意识逐渐飘摇——莱纳德和丽莎安静的耳语模糊成了低哼——在半梦半醒间产生的所有感觉都像是与身体分离。他渐渐觉察到有人挪动了他,他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但同时又感觉那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他只是个远远的旁观者。接着那个人抬起了他的头,就在他准备向再度打扰他休息的人抵抗的那一刻,他的头落在了某个又暖又高、比地板还柔软的东西上。他蜷缩起来换了个新姿势,转过身来侧躺。
在某一刻寒冷消失了。
有人把不透气的面罩往后一拉,直到它消失巴里才意识到那到底有多令人窒息。
手指尖缠上他的头发。
“小鬼,你干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