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害怕。
而sa和jessica看起来却那么好,他们站在一起可以被称为“美丽”,而那种美丽甚至与他们的外貌毫无关系。
在那个简单词汇说出口之后,一切都变得安静而简单起来。sa仿佛吞食了自己的呼吸,气息吸入鼻腔就再也没有被呼出过,瞪起的榛绿色眼睛里含着一丝混沌不清的光,dean看不透,也不敢去看清。他甚至不去想这样的错愕究竟是真心还是惯性,转而又觉得如此猜忌弟弟的自己卑鄙无耻。
愤怒跟随呼吸被蚕食鲸吞,云翳般在胸腔里被撕得星点不剩,血液奔涌回心脏好似就静止了,得不到供给的四肢感到麻木僵硬,指尖之下一片虚无。sa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气流却淤塞在喉咙里。
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曾经没有那么近地见过惩戒者的模样、没有那么近地目睹过死囚的容貌,所以那个时候虽然害怕却觉得不真切,所以现在才突然意识到那样的危险已迫近眉睫了吗?
是因为害怕,所以曾经的心动和疯狂都变成懵懂无知的错误,所以趁着现在他们还有退路便忙不迭试图纠正吗?
是因为害怕,所以自己要退缩,还想装作无私地再把弟弟推向一个自以为“更好的将来”吗?
蜷缩的舌头慢慢舒展,舌尖舔过齿背,抵在牙齿下面,硌得痛了,呼吸这才一点一点慢慢变得正常。
“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拒绝到底?”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然是失落多过期待的,那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料想不到,可就算过了漫长的十多年他仍然心存妄念,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被dean的一句话捅穿意识与灵魂——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谈不上失去,谈不上愤怒,谈不上惊诧,更谈不上痛楚。
“那你为什么还要承认你也爱我,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为什么就连今天——就连今天我想要你的时候你也不拒绝我?”
sa跨出一步迫近dean,低着头,额头几乎顶在了dean的额头上。他逼问dean,试图找出dean在撒谎的证据,试图逼dean承认他说的都是假话。如果这些只不过是某桩案子的后遗症之一,他可以理解,虽然难过,也不会责怪dean。
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
他迫切地希望dean是在骗他。
“我拒绝过。”dean说,语气虚弱,“我告诉你到了十八岁才可以,我等过,等你自己意识到这不对,但是你没有。没人舍得狠心拒绝那样的你,say。”
“那我十五岁的时候你做过的那些又算……”急促的话语忽然顿住,sa好似猛地顿悟一般,牙齿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这么多年,dean都是在迁就他吗?不管是说过的那些话,还是他们做过的那些,都是因为dean舍不得拒绝他吗?因为他正好也是男人,所以dean也无所谓吗?
繁杂思绪涌向大脑,sa却在数以万计的疑问之中哑口无言。他还抓着兄长的手,此刻却觉得血肉鲜活的手掌在他手中只是偶人僵硬的残肢,温度褪去,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冰冷。
他想问清楚dean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却又觉得兄长的话明明白白。
——他等过,只是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后也只能无奈迁就。
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像最后一丝渴望得到答案的真心。sa绷紧了脸,玻璃珠似的眼珠在眼眶中凝滞不动,好似已死的宇宙,燃尽了最后的一缕光,热开始泯灭。唯有呼吸鲜活,却也在自己躁动的心跳声中渐渐融化为无物,消散无踪。
颓然放开dean,麻木地看了他最后一眼,sa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公寓。
第七十二章 72
又是一夜无眠,翌日清晨半梦半醒之间,接到一通电话,dean披上衣服赶到局里,还没来得及刷卡进门就被两名同事从手中抽走了证件,他听见他们说着“抱歉”,接着就将他的双臂扭到身后扣住。
第一反应是挣扎,军营里受训多时的dean轻巧摆脱同事的桎梏,一面警觉地朝门外退去,一面低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乱伦罪,wier探员。”其中一个跟上来再次扣住他的肩膀,另一个眼疾手快地制住他软弱无力的右手,掏出手铐将他铐住,抓着西装的前襟将他带进了拘留室。
“你清楚流程的,wier探员,从现在起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落了锁,探员们看着铁栏那边昔日的同事,不由得唏嘘,对视了一眼,还是放软语气问道,“需要叫你的律师过来吗?”
被推进拘留室的dean背对着同事没有转身,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此生曾经历过最恐怖的时刻是十岁那年第一次被养父踢倒在地,那一瞬他在浸满全身的疼痛中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第二恐怖的时刻是在营救战友时被敌人伏击,耳边全是机枪扫射的声音,子弹耗空了,拿着刀近身肉搏,右手失去知觉的那一秒他也觉得生命就将在此终结。
那些时刻里他想着死亡,想着一下子距离自己很远的将来,想到自己孤独的弟弟,恨不能大哭一场,却都幸运地与死亡擦身而过,只留下刻写在了骨骼与肌肉里惨痛的印记。
而今的恐惧来得猝不及防,昨夜刚凭着那些混账的实话赶走了sa,以为sa就此能安全一些了,却不料真正害怕的噩运接踵而至,而他此前所有的忍耐与恶行全都白费。
或许是昨晚真有邻居听见了sa的那些话。
或许有人早有疑窦,只是没有证据,昨晚他们都情绪失控,不小心便被抓到了把柄。
尽管已与死亡打过数次照面,可此时的dean却是前所未有的惊慌恐惧。他依然维持着进来的姿势,背对着铁栏面对一张空空如也的床,没有动弹,没有声响,唯有隆隆心跳几乎要震破耳膜,汗水悄无声息地浸透衬衫,他呼吸,满脑子都是sa被行刑的样子。
一旦被以乱伦罪逮捕,双方无罪释放的几率几乎为零,法庭从不会错判这类案件——即便有,被错判的人也被推上刑架,谁也不知其中真相——但一方无罪释放的案例还是有的,不久前的harry fallg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ea fallg被处决那天harry fallg自杀,尖锐的耳鸣陡然响起,惊得身体一震,熟悉的呕吐感又一次在胸腔中翻覆起来,他忍不住弯腰干呕,感觉昨夜为了逃避酸涩痛楚而喝下去的酒此刻全都涌上了喉咙。
紧闭嘴唇勉强咽下那些味道怪异的液体,感觉额上一片冰凉的dean用力深呼吸了几次,一度停摆的大脑开始运转,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境——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形和fallg姐弟已然不同了,而他很了解sa,sa对待被逮捕这件事的反应一定也与他截然不同。
刚才在门口没有立刻逃走是因为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带着sa一起走,他们一起逃亡,一生摆脱不掉罪名。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罪名落在sa头上过,想为sa脱罪,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面估算着警察们找到sa的时间,一面在心中搜寻可能帮sa洗脱罪名的证人和证据,原本震耳欲聋的耳鸣渐渐地平息下来,尽管淤塞于胸口的呕吐感依然强烈,但也不至再让酸水上涌。
必须精心挑选证人,他们的证词最为关键。
就这样在幽暗逼仄的房间里不知思考了多久,没有进食也丝毫不觉饥饿,直到身后传来开锁的声音,dean这才动作迟缓地回头。
“你的代理律师想和你谈谈,deaer。”
代理律师?他不是没有找律师吗?
dean疑惑地皱了皱眉,但随即便明白了。
转身走出拘留室,他背着手顺从地任由别人揪着自己的袖子,一边匆匆走路一边思考着一会儿要说什么。
代理律师,不出所料,果然就是sa。他坐在折叠椅上,一只手被铐在桌子的一条腿上,似乎正思索着什么,听见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到双手被铐的dean,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焦虑的担忧。
昨晚回去难过得整夜无眠。
客厅里还保留着派对过后的狼藉,无心收拾,只是看到中央空出的那么一块空间,想到dean就在一旁喝着酒看着他和jessica跳了一支又一支的舞,心中抑郁,恨不得迁怒地打碎客厅里的所有东西。
阴郁绕过被搬开的沙发径直回到房间,没开灯,黑暗里唯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属于其他大楼的星点光亮。心中被万般情绪堵得近乎喘不过气,可曾经他只习惯向dean倾诉这些,如今才得知原来那么多年里dean只是在迁就他,为了满足他甚至愿意和他上床,愿意用谎言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过往的温柔历历在目,此刻想来却统统成了带着倒钩的刺,扎进心脏里,带出一片血肉模糊。
他不需要这样一个爱他至深的哥哥,不需要哥哥百般无奈还是撒谎迁就,仿佛dean为他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古怪的责任感与怜悯,他没有可怜到利用一个兄长的责任心来满足自己。
思绪百转千回,心中又恨又痛,酸楚从心房中涌出,同闷痛一起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忍不住愤怒地将手边一本杂志扔向墙壁,又砸碎了闹钟,这才憋了一口气走进浴室。
一夜无眠之后起得很早,每周日回去陪neill夫妇去教堂也成了这么多年来的习惯,洗漱时看着镜中人浓重的眼青,却连苦笑都笑不出,涂了些剃须膏在脸上,刚刮了下巴上的胡茬,就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门就被人按在墙上,挣扎之间被铐住双手,他扭头愤怒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对方掏出fbi的证件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句“乱伦罪”。
所有的惊诧在顷刻之间统统化作惊惶,大脑一瞬停摆,直到被推进电梯中断的思绪这才重新接续,慌乱失措之中咬住嘴唇,第一反应竟是他们是不是也逮捕了dean。
他要求以律师的身份自我辩护——自然,对象也包含了dean。他的要求需要得到法官的批准,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他一句话都没说,坐在没有窗户的拘留室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现在的形势。
一旦被以乱伦罪逮捕,几乎没有被释放的可能。为了ea fallg的案子,他查阅了近三十年来所有乱伦罪的案例,双方均无罪释放的仅有一例。但那个案子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有众多证据与证人证明哥哥实际有性别认知障碍,坚持自己为女性,迫切渴望与男性结婚,正因为如此,“她”从小遭人孤立,经过多次治疗无效,学业工作诸多不顺,最终被自己的妹妹收留,两人相依为命。被判无罪之后,心有余悸的妹妹坚持把哥哥送去治疗,不料几个月后,“哥哥”因为一次治疗中电流过大最终死在了治疗室里。
只能参考以前的案例为他们当中的一人做无罪辩护。
几小时后,他的要求得到法官的批准。
sa决定为dean做无罪辩护。
现在需要寻找证据和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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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73
见到dean的第一反应是忧虑,接着想起昨晚他说过的那些话,愤怒与痛仍残存在胸口,疯了一般撕扯心脏,sa在痛苦之中咬住颊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说话。
他很难逼自己承认dean此前所做的那些、所说的全都是骗他的,那么多年里,他就那么心甘情愿地陷入谎言构筑的世界里,满怀爱与恐惧地享受他们之间的每一次触碰。
他还记得第一次被明明拒绝时自己的伤心失落,dean像一扇紧闭的门,任由他如何努力,它永远不会为他敞开;他也记得自己给dean准备生日礼物时的愁肠百结,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在往剃须膏的盒子上绑了一根缎带,他记得自己给dean打电话确认他是否收到礼物时的紧张与焦虑,记得没能得到料想之中的回应时的无望与心碎;他记得十五岁那个暑假打着石膏的自己摔倒在兄长身上,然后他们之间有了第一个吻,也记得年满十八岁那天晚上与dean的那通电话。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骗取dean的同情获得了暂时与他同床的小小权利,记得自己如何故意让dean听见自己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自慰,他记得自己为了得到dean而耍出的每一个小手段与小伎俩,更是记得在听到dean亲口说出“我爱你”时的欣喜若狂,像阴沉的云翳终于以为被阳光撕碎,曾经困扰于心的悲伤无望从此烟消云散,他行走在云端,俯瞰整个世界,得意于自己得到了整个宇宙之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现在想来,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叫做sean的吸引力正是来自于他与dean的相似,毫无知觉的他却非要用dean去替代sean;他已经知道了爱上dean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已经被拒绝了,却不死心地耍手段,自作聪明地用连串的小诡计磨得dean心软妥协——
没错,就是妥协,也许那时的dean只是可怜他,不忍心再拒绝,虚应着,一心等待他自己被恐惧击倒,等待他知难而退。
他为自己造了一场长梦不肯醒来,dean也不忍心叫醒他。
现在梦终于醒了,梦里的噩运却落进了现实。
sa低下头。
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遮掩地看进兄长的眼睛里。
因为他发现自己仍是愤怒的,这愤怒来源于延续了十二年的悲伤,多年前的绝望只是被一张虚假的皮掩盖,现在假象被戳破,那漆黑的无底深渊仍在那里注视着他。面临深渊,黑暗里涌出了风与声响,它在他耳边咆哮,好似向他告密:而他不过只是一具躯壳,满足了dean以为此生再也无法满足的妄想。
他也羞愧,他奋不顾身的自私却把dean引向了地狱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