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n很难融入到那种气氛当中了，他和那些不擅长跳舞的人一起坐在一旁，听他们交谈，又看着另一群人翩翩起舞。lizze过来邀他，他错愕地抬手指了指自己，仿佛不太相信对方的选择。俏皮可爱的女孩咯咯笑着抓着他的手将他从沙发上拖起，他狼狈地跟着她的脚步，生怕不小心踩到她。
舞曲持续了一曲又一曲，中途又不少同事离开，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只跳了一支舞的dean累得瘫坐在沙发上，心想着跳舞简直比行军更可怕。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不觉又喝了两瓶酒，却发现sa和jessica还在跳舞。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仿佛对他们接下来的发展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lizze坐在他身边，双手捧腮地看着jessica，小声嘟囔着“她真像个天使”。dean猜，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赞扬都会很高兴吧，可是他没有，既不高兴也不羡慕，胸口又酸又涩，闷得喘不过气。
一首歌放完，又有几个人要离开。眼看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一旁的lizze看起来也打算离开了，看穿了众人的用意，dean索性跟着他们一同起身，说是要早点回去了。
心知肚明其他人的打算，sa也没有出声戳穿。只要dean还留在这里，他倒也不至于会特别尴尬，出人意料的却是dean竟和那些人一起，说着“晚安”，这就要离开了。
他不相信dean会迟钝到看不出来他的同事们是什么意思。
他更不相信dean的离开只是做戏。
那群人走到了电梯口，dean在其中格外惹眼。sa站在门口，视线穿过整条走廊紧随着dean，却没有追过去。
jessica还在这里。
这个事实木楔般将sa的双脚牢牢钉在地板上，让他动弹不得。他们都能猜到现在的情形，倘若他就这么跟出去了，jessica怎么办？
dean跟着那群人走进了电梯。
sa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沉。
双手在身侧陡然紧紧握成拳，却又在片刻之后立刻松开。转身走进客厅，jessica还站在灯下，双手局促地交叠着，但这无损她与生俱来的美丽。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句话，一个答案，微微瞠目，屏息以待。
sa不能给她什么答案。
除了给dean的，sa这里没有准备其他任何人的答案。
“他们……都走了。”艰涩地出声打破了沉默，sa只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令人尴尬，他看到jessica点了点头，女孩的肩膀因为紧张不由得耸起，那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要在意我想什么。
sa想这么告诉自己的朋友。
“我送你回去。”他看着美丽的女孩，强压下心中对于dean的愤怒，轻声说道。
jessica很聪明，有的事不需要明说，一句话就够了，哪怕那句话不算是“答案”。原本耸起的肩膀慢慢垂下，古怪的是，原本急促的心跳在这句话之后竟慢慢缓和下来，发僵的手指终于也能离开另一只手。
事情的发展本来就有着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其中更是有着许多不存在对错的发展。尽管此时心中盈满了难以言说的失望与空落，甚至有几分期待落空的难过，可她并不认为今晚的自己有什么不如人意的地方。
吁了一口气，女孩笑着摇摇头说：“你真的不打算买辆车吗？”
“暂时不需要。”知道jessica现在的心情根本称不上开心，sa回答得很谨慎。他将女孩送到停车场，上车前，她忽然靠过来轻轻抱了他一下。
“晚安。”
sa愣了一下。
“晚安，周一见。”
目送jessica的车越开越远，直到从视线之中消失，sa这才终于释放刚刚一直压抑的焦躁，一手叉腰一手烦闷地扒了扒头发，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往dean的公寓。
一路上，他不断回想dean今天的种种表现，好像自从jessica到来之后他就显得格外异常，总是想法设法离他远远的，似乎生怕打搅到了他和jessica之间的交谈。sa不知道dean是怎么回事，就算他们以前在人前也会小心地保持一点距离，但那也是普通兄弟之间的距离，不太近，但绝不会那么远。今晚的dean就像急着要与他撇清关系似的，只差告诉在场的每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差。
一个模糊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可它才刚刚成型就被sa恶狠狠打碎，不愿承认。
上楼，敲门，sa盯着门上的猫眼，有股想用手遮住它的冲动。等了好久，门后这才迟缓地响起开锁的声音，dean打开门，看到sa，没有要他进去的意思，只是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他这里。
“jessica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听那个名字从dean口中说出，一直强压怒意的sa终于忍不住低吼道：“我来这里找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怒火来得又猛又急，烧得dean一怔。他上下打量着好似匆匆追来的弟弟，心中一动，滚烫的热意隔着骨骼灼烧皮肤，喉咙里顿时漫上一股嘶哑的干渴，让他不由得往肚里狠狠吞咽下津液。可他依然没让sa进门，只是和他一同站在门口，对峙，对视，长久地不发一言。
“找我有什么事吗？”
dean终于出声，一开口却是沙哑疲累的声音，像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追捕。
sa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dean居然问他有什么事。
他从不知道自己找dean一定需要有什么事做借口，他从不知道假如没有事他就进不去dean的家门，甚至不能和dean见面。
“你刚才是故意的对吗，故意和我的同事一起离开，故意留下我和jess两个人？”
心脏仿佛皱了起来，紧缩成一团，被一只手紧握着，捏得sa几乎喘不过气。他还记得目睹dean离开时的错愕，记得他被所谓的秘密钉在门口无法动弹时的焦急愤怒，那个时候他应该追过去的，可他只是徒劳地站在那里，转身面对让他背上满身愧疚的jessica。sa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dean会疏远他，会故意同别人一起把他和某个异性推到一起，就算那些人毫不知情，可dean却是知道一切的。
dean是当事人，是他的共犯，他们共享罪恶，dean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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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71
愤怒的sa看起来却又难过又困惑，dean抬头看着他，仿佛不解为什么他会这样。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回国那天他敲开弟弟公寓的门却看到一个湿着头发刚刚洗过澡的女孩，因为为了一桩爆炸案赶到百货商场却看到拒绝了自己的弟弟正帮着那个女孩挑衣服，因为在刚才的派对上他听到那女孩和弟弟说起那天他们一起晚餐的事——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难道sa心里没有自觉吗？
他当然是故意躲避sa的，因为他会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想问关于jessica的事，可那些都是sa的选择，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过问。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好的，不是吗？”
移情就像偷来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要物归原主。
dean觉得这个时候去纠缠自己和那个漂亮女孩谁在sa心中更加重要实在太过矫情，有时是需要考虑责任和道义的，他知道，他更知道sa不需要什么事都告诉他，可他厌恶sa隐瞒他，就像sa厌恶他的那些谎言。
他很清楚那些横亘在心底的酸涩与尖锐是嫉妒。
可是，和“正确”比起来，“嫉妒”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确”是sa应得的，因为sa是被某个人害得变成了“不正确”，变得需要“纠正”。
而sa从未想过自己会从dean口中听来这样的话，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dean会再次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好的，像时光倒流回十二年前，泪眼迷蒙的他坐在椅子上，十七岁的少年按着他的肩膀，忧伤而惊惶地告诉他那是错的。
如果他是错的，为什么十五岁那年他十九岁的哥哥没有纠正他，为什么十八岁那年已经大学毕业的哥哥还愿意躲在房间里接受他全部的触碰和吻？为什么那个时候不继续坚持告诉他那不对，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这个时候？
“所以你也觉得那很好是吗？”sa说得咬牙切齿，声音却因为惊愕难过而一直颤抖。他猛地捉住兄长的手腕，推着他进了客厅，反手用力关上了大门。
“你看到所有人都希望我和jess能有些什么，所以你也那么希望？你也希望我和她约会吗？然后结婚？生两个孩子？”sa紧紧捏着兄长的手腕，气得甚至忘记压低音调，任由自己盈满怒意的声音穿透大门传出走廊，仿佛他已经不在乎此刻会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闭嘴！”dean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抬眼焦急地看着他，压低了嗓音说道，“你想让别人都听见吗？”
“我不在……”
dean陡然抬手狠狠捂住了弟弟的嘴，手指陷进脸颊里，力气大到好似要捏碎他的颔骨似的。
“我在乎。”他说，一字一字，凶悍阴冷的语气同他满是恐惧的眼神判若两人。
sa愣住。
尽管他们都是在这种恐惧中长大的，从不敢牵手，不敢走得太近，甚至在那些人多的场合都不敢看对方。也羡慕过那些能大大方方牵着手走在街头的夫妻，可阴沟里的老鼠早就习惯了暗处的生活，能和对方一起多活一天就是魔鬼的恩赐，他们从不奢求更多。
可他从不觉得dean是这样胆小怯懦的人——至少以前不是，四年前不是，可他却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慢慢拉下dean的手，原本激动的情绪已经稍稍平复，看着兄长那双仍有余悸的眼睛，sa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是因为害怕吗？”
是因为害怕。
dean曾经畏惧过噩梦，畏惧过野兽般的养父，畏惧过人言污蔑，畏惧过与sa分离，畏惧过想象中的死亡。
它们有些真实，有些虚幻，却无一例外地都撕碎过他，只是他幸运地又将自己慢慢拼凑好，拼凑成一个不再畏惧它们的人。
于是他也不畏惧危险，不畏惧枪口，不畏惧有朝一日的终结，愤怒的他甚至不畏惧不公，只是从始至终都活在自己会牵连本可避免这一切的sa的惶恐之中。
少年时总是气盛，死亡总是恐怖的，却免不了在妄想与幻觉里感知到一丝丝不可言说的浪漫。可他在战场上见惯了尸体，每一次目睹死亡都是撕心裂肺；他也见惯了那些再也寄不出的信，见惯再也实现不了的梦想，每一次惋惜过后心里就多了一道划痕，虽然那都是别人的人生，可生命究其本质都是相似的，上帝愿意收容亡者的灵魂，可祂不需要它们——而真正需要的却再也见不到它们。
他不畏惧死亡，畏惧的是自己的错误导致死亡降临在sa身上。
如果他们的父母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他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同neill夫妇不够亲密——也许早在十二年前十三岁的小少年就能悄悄地回到正轨上来，他的烦恼可以告诉父母，他们会慢慢劝导他，引导他，或许他的人生只需要那么一次小小的修正。
可小少年却把所有的信任和希望压在了从一开始就从未正确过的哥哥身上。
是因为害怕。
因为sa本可不必在意那些潜在的不公，不必在意那些潜在的危险，更不用担心自己是否终有一天会被送上高高的刑台。
因为sa现在有了一个机会。
dean知道此时自己应该摇头说“不”，sa不喜欢他撒谎，但他猜这样的谎言不会激怒sa。
而他点头，说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