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棺爷饲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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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没用,迟疑了少顷之后宿遗祯还是动手帮他揉起来了。这么一等又是天亮,云头上的那些天兵等不了了,麾下心腹几次向司战君提议先撤回天界向天帝禀报情况都被驳回,禁不住都开始怀疑这位神君是不是想违抗帝令。

    司战君很想主动出击,但地下是妖魔的地盘,若是带着数万天兵一齐钻下地深处,只怕出来的时候都只剩白骨了。

    就在左右思量的时候,地下忽地传来一声声深沉辽远的叹息,仿佛是来自于无间地狱,带得地面上的枯草废树都跟着颤抖,残存不多的活气都被荡涤干净。司战君手腕一紧,握着□□示意兵士们戒备,随时准备迎战。

    苍铘终于醒来,宿遗祯在他肚子上摸了两下,发现触手生硬微弹,不知道是积食还是腹肌太强,就问:“怎么样,还难受吗?”

    苍铘眸色渐深,覆上他的手背答道:“不难受,好受。”

    宿遗祯:“……”这位爷可真行,腆着脸说好受。

    突然间,雾霭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不少东西正在悄悄靠近。几人神色严峻,全都提高了警戒,往中间聚拢。

    “哗”的一声响,几步之外的一棵死树被什么东西拨开了枝杈,杜若提起不吝刀就要砍,那树杈又忽地弹了回去,紧接着传来一个人声:“谁?!”

    杜若放下刀,看见来人身穿苍铘宫的弟子服,那人冲身后招手:“找到尊主了!”

    于是哗啦啦又钻出好多人,全是苍铘宫的弟子。人群又给中间一位长者让道,须发花白的段教习走上前来,带领弟子们向苍铘行礼。苍铘示意不必多礼,又简单询问了民众撤离的情况,得知都已到达五十里开外了便稍稍放心了些。

    宿遗祯这才发现,段教习虽然须发花白倒不是很显老,看着比几年前初见的时候还硬朗似的,眼神也坚毅笃定,带着些不容侵犯的威慑力。相比之下,他们尊主大大的冷冰冰反而显得和蔼可亲了。

    他一时想不起来,但总觉得段教习的眼神似曾相识。

    又是长长的叹息声蔓延过来,一行人察觉到阴风四起,连脚下的地面都发出了共鸣,砂石微震,脚底发麻。还没来得及摆好战斗姿势,“轰隆隆”的巨响接连爆起,脚下的土地一寸寸龟裂,不少弟子都被炸飞了出去。

    苍铘护着宿遗祯,足尖点地倏忽飞起。撩开苍铘宽大的袍袖,宿遗祯瞧见从那些龟裂的土壤里钻出无数细长的物体,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灵活,却十分纤细,遍体通红,宛如大地的血线。

    有弟子发出呼救的嚎叫,但来不及从雾霭中看清楚,嚎叫声就消失了,那人也原地消失。

    “我的娘啊!是什么鬼东西!”杜若吱哇乱叫,地下伸出来的“血线”比那时候在黑岩山碰到的山舌还要难缠,眼见不吝刀怎么都砍不完,某七尺大汉又开始哭鼻子了。

    畅言见状竟然落了地,量天尺重若千钧,“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把地皮上的龟裂又加深加宽了许多,而后从地裂中见到了“血线”的真身。

    宿遗祯趁机抛下三思剑,直直扎进地裂中涌现出的暗红光影里,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天地,一条合抱大树般粗壮的血红触手从中伸了出来,带着千万条细长的“血线”横扫地面上的人。

    畅言一跃而起,三思剑也重新回到宿遗祯手中,苍铘双眉微凛,沉声道:“是地蚕。”

    第91章 妖王

    地蚕这东西宿遗祯熟啊,以前自己在阳台种了几盆花生,土里还生了两只地蚕呢,把他的花生啃烂了好几个。但是下面这只居然是啃花生的地蚕宝宝?

    这时又有地裂声传来,以此地为中心向四围蔓延,片刻功夫就已经传播到了几里地开外。宿遗祯额冒冷汗:“糟糕,看来地蚕的数量不少啊,照这个速度下去,人类的灭亡也就小半天的工夫。”

    苍铘却不慌不忙,自顾念了一句:“司战君,有劳了。”

    宿遗祯正想问他这是打算叨咕给谁听呢,就见天色更阴沉了些,雾霭中看不太清楚,但黑云压顶是显然的了,没过多会儿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

    忍不住腹诽,装逼的玩意儿又是从哪里扯了黑云来……

    司战君带领数万天兵大驾光临,地上苦苦挣扎的肉体凡胎求之不得,纷纷给大爷们让道。但肉体凡胎们也不得闲,因为随地蚕之后出现的是大批妖兽,几十只巨大的砂怪打头阵——姑且称为砂怪,它们身上不停地抖落下砂砾,随风一扬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时候就得看谁睫毛长了。背上还有小山丘似的坚厚麟壳,一张嘴就露出尺把长的獠牙,手脚并用从地裂处钻出来。

    地裂的缝隙越撕越大,渐渐形成一条条斑驳的裂谷。砂怪爬上平地之后速度更快,每一步都带着麟壳间的碰撞声,但它们丝毫不觉得难受,血红的眼睛灯笼似的,任谁被盯上都得一哆嗦。有天兵们掷出□□,但那些神兵利器碰到麟壳也无计可施,砂怪像西瓜虫似的,一个蜷缩就能原地滚出几十米,压倒成片的大树。

    宿遗祯默默吞咽口水,问苍铘:“这些妖怪你吞下去能消化吗?”

    苍铘琢磨了一瞬,模棱两可地答:“也许吧。”

    砂怪打开了几十条通道,地面上的苍铘宫弟子们伤了不少,紧随而出的妖兵们趁机深入,将他们团团包围。天兵们俯冲而下,也参与到了“大陆争夺战”中。宿遗祯和苍铘对视一眼,齐齐落地,一边一个横切了俩辛勤翻地的大砂怪。

    这场大战持续了半天加一整夜,至次日黎明时分,被斩杀的妖兵少说也有五六万,沙蚕的断肢像织渔网似的铺得到处都是,有的滚落进裂谷里,几十个大砂怪全被消灭,其中有近一半都是被宿遗祯用三思剑剐了,他那会儿找到了门道,越战越勇,寻着了间隙就出剑去剐,像剜河蚌一样。

    三思剑上浊血浓稠到滴不下来,稍微凑近了点闻都得呕吐。当然,现在漫山遍野全是尸体,踏足之处几乎没有干燥的土壤,血腥气不用凑近都灌满了肺腑。天兵们都已经累得不行,遑论肉体凡胎,除了一个伪肉体凡胎——苍铘,其余人都是累到虚脱,几乎拿不动兵器。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到妖族真正的头目,宿遗祯暗暗生疑:“老苍大哥啊,这次妖族几乎倾巢出动了吧,老妖王不带队的?”

    苍铘:“事有蹊跷。”

    司战君带领的天兵损失不少,现下还剩两万多些,决意要乘胜追击把妖兵一举歼灭。妖兵们只剩下大几千,冲锋的头目们基本都死绝了,他们没了领队也不敢冒进,纷纷后撤奔逃。只见司战君□□一挑,身后银甲染血的战士们就都振奋起来,声杀震耳,豪气干云。

    然后,苍铘腾空而起,广袖迎风鼓荡开来,几千妖兵全都化为尘粒被收了进去。

    飞沙走石嚣张了一会儿就渐渐平息,再能看清时这人已经潇洒地落地了。宿遗祯满脸“就你会嘚瑟”的神情,责备道:“弄什么呢,收这么多在袖笼里,得耗费多少心力去压制。”

    苍铘望向他,食指伸出帮他拢了拢掉在耳边的发绺,轻声说:“尽力一试。”

    宿遗祯捏住那根食指,盯着问:“到底在想什么?”

    苍铘:“司战君有禁制在身,此番没能一举歼灭妖兵就不算胜利。”

    宿遗祯了然,这一战全部都是妖兵,魔族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参与,这龙是想着让司战君再继续战魔族呢,打得一手好算盘。

    司战君的怒气都已经顶上眉梢了,气势汹汹地就要来找苍铘的麻烦,却被苍铘宫的弟子们挡在了外头。弟子们对这位尊主愈发钦佩了,毕竟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他们尊主挥袖间收尽万千妖兵的威风。

    就在苍铘拉着宿遗祯准备抽身的时候,一道金属光泽闪了一下,宿遗祯眼疾手快推开了苍铘,寒光烁烁的长剑就一下刺上了他的胸口。

    “嗡”的一声闷响,以那把长剑和他胸口接触的一点为圆心轰开了一个大范围的能量场,所有人——包括苍铘在内全都被震了出去,那把长剑也碎成了渣。

    宿遗祯身上有白光流动,但很快就彻底消失了,像灯盏熄灭。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没等喘过那口气就昏厥过去。

    苍铘的瞳孔骤缩成针扎似的两点,望着地上的人,心跳忽然停了一瞬。就在此时,又有一把长剑袭来,苍铘微微侧身,那剑锋贴着他的脖颈时与瞬间生出的鳞片刮擦出金属碰撞声,但苍铘却感受到了令人牙酸的刺痛,抬手一摸,颈部的鳞片竟然被拉出了伤痕。

    刀枪不入的龙鳞竟被这人的剑锋拉伤了!

    苍铘心中一惊,掌风携着凌厉的杀意劈向执剑的人,不带丝毫往日情份——那执剑之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段教习。

    秦兮瑶吓傻了,大声喊道:“师父!你做什么?!”

    此时的段教习哪还有身为人师的尊崇模样,满面都是你死我活的戾气,眼睛里闪着一圈血红的光晕。

    罗未已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喃喃自语:“师父他是着了魔吗?”

    杜若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就是妖王啊,你们看他的眼睛!”

    秦兮瑶:“胡说八道!我亲眼目睹师父斩杀无数妖兵,他怎么可能是妖王!”

    齐销:“没错,依我看大师伯可能是被妖王附身了。”

    段教习的面上浮出一抹冷笑,说道:“被妖王附身?也可以这么说。”

    在一旁观战的司战君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观这须发长者身上确实有强烈的妖气,就握紧了□□准备截胡,哪怕能在老妖王这里压苍铘一头也好。

    谁知段教习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忽地瞪了他一眼,单手结了一个血红的咒印,以迅雷之势弹进了司战君的眉心,司战君顿时清明了。他记起了天帝的旨意,当以了结苍铘为要务。

    云层再次翻涌,天兵明明没有动作却还是惊雷阵阵,气压低到极致。此时苍铘的声音听起来比地蚕的叹息声还要可怖,沉沉道:“杜若,快看看他!”

    话音传至峡谷,在空旷之地回响了几轮之后终于停歇,杜若和畅言也已经拖着宿遗祯退到了安全范围之外。见司战君要走,杜若急着喊道:“喂!几千妖兵都在人家袖子里了,老妖王还没收服,你就这样打退堂鼓?”

    司战君不理——禁制已经失效了。

    苍铘察觉到了不妥,且不说段教习根本没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就是有也不可能隐藏几十年不露端倪,眼前这人若非说是妖王附体又不对劲,没有任何不同类的生灵合体之后会有这么高的契合度,看起来倒像是天生就该合二为一。

    他手里的那把似乎只是寻常的剑,能够刺穿龙鳞想必也是靠自身内力,眼下宿遗祯生死不知,苍铘险些乱了方寸。秦兮瑶的呼吸都跟着二人打斗的节奏越来越急促,她有心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一个是她又敬又爱的师尊,一个是养她教她十余载的师父……

    杜若和畅言一个拍脸一个掐虎口,宿遗祯却迟迟不肯醒。刚才那一剑没有刺穿他的胸膛,而是被他体内爆发的一股力量弹开了,或许内脏被震伤了。杜若摸到他后腰别着的两把短刃,立即掏出来,发现其中一把已经出现了裂痕,约莫就是刚才震出来的。

    他抬眼看了苍铘,那条龙手无寸铁地应对段教习竟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于是赶紧把两把短刃抛给了他。苍铘真得感谢杜若,那双织刃本身就是他的龙角,拿在手里合称得很,登时如虎添翼,气势大涨。

    此时宿遗祯正陷在虚无之境中脱不了身,好在司雷殿出现了。这次的现身有别于以往,宿遗祯瞧见他从黑暗处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就是一道天雷撵着,看着挺让人揪心的。

    他问:“小坐垫,这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司雷殿向他行大礼,回道:“主君,太久没见了,这话真得由属下来问您。瞧瞧这些天雷,像是要把我这司雷的都给轰了似的,属下心里怕怕的……”

    宿遗祯:“我棺材被苍铘劈烂了,可不就没法找你么。这头正在大战妖魔呢,我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你召唤我?”

    司雷殿:“非也,恐怕是外力导致。”

    要说外力无非就是刚才那刺过来的一剑,太霸道了,恐怕就是那一剑激发的神力把他轰进来了。宿遗祯下意识抚上胸口,痛感还在呢。他道:“那个谁,我那另一半又搓麻去了吗?想找他帮个忙的。”

    司雷殿:“哪还有工夫搓麻,现在命盘里一团糟,那位的元息投入命盘里以后看到的都是瞬息万变的景象,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都不知道以哪个为准,正愁着呢。您看我这天雷,天界恐怕要生异变了。”

    “喔……”宿遗祯若有所思,“这么说我想看看万年前和苍龙有关的那场魔界动乱也不可能了。”

    司雷殿:“没可能的,就算命盘还好好的,想看苍龙的过往也得有他的元息,或者至少要有当时事件其他参与者的元息才行。”

    宿遗祯:“司命君本人也没办法操作吗?”

    司雷殿:“没法操作。”

    宿遗祯:“给钱也不行吗?”

    司雷殿:“给命也不行。”

    “那算了,”宿遗祯转身要走,又忽然转了回来,“关于那场大战你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