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収鞘

分卷阅读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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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伯说:“是这个理,两位公子回来得匆忙,我从外边买了些包子,两位就将就着吃一下。晚些时候,我在给你们备份大餐,洗尘。”

    贺君说:“温伯,客气了,不必如此麻烦。”

    此时,又有人在敲门,只听见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喊着:“圣旨到,游骑将军贺君接旨。”

    温伯连忙去开门,贺君瞥了黄玄一眼,匆匆用束带将满头青丝缚于脑后,随温伯一起接旨。

    只听得那宣旨太监,拖着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卿贺君,治理西荒一载有余,边境止戈,西荒臣民安居乐业;开辟商道,互通有无,功不可没,特封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并赏银百两。”说毕,便有一个小太监抱着匣子走了进来,行了个礼,温伯客气地接过匣子。贺君双手接过传达旨意的卷轴,站起来,再将温伯搀扶起来。

    宣旨太监又说,还有皇帝口谕,陛下让您明日寅时随三品大臣一块上朝。

    贺君应是。

    寅时,还是披星戴月之时,殿前的台阶上,已经站着零零星星的官宦。太监提着的油灯,照得这些人的脸明明灭灭,看不分明。贺君敛首站在台阶的最后一层,低头看着脚尖前的方砖。有人见着他,便祝贺一番升迁之喜,贺皆借点头道谢,不卑不亢。

    一太监打着灯,苏青,穿着青色的官袍,似乎比前些时候瘦削了些,缓步走到左侧台阶之上。

    贺君抬眼,正好见他的头发严严实实地束在白玉冠上,白玉冠还插一枝紫檀簪。

    贺君神情恍惚,似乎隐隐约约中见到父亲从过去走来,也是穿着清癯的袍子,头戴白玉冠,冠上还簪一枝白玉簪,簪成兰花型,严肃中偏带一丝风流。贺君再仔细看苏青,越看越觉得他的气质中有几分他爹的意味,甚至有两份刻意。

    快到卯时,只听得马蹄哒哒的声音,大家便知是皇帝的宠臣蒋枢机来也。只见他依旧身着红衣,唇红齿白,在一群面有菜色的大臣面前尤为突出。对于踩点上朝的蒋枢机,大家都习以为常,连偏头看都懒得看,就见他缓缓走上右侧的台阶上。

    他刚站稳,理了理衣襟头冠,便见两个大臣,手执白色的拂尘,缓缓走出,站在两边,用尖细的嗓音喊着:“上朝!”

    大臣们皆微微躬身,鱼贯而入。

    皇帝已经坐在了龙椅上,长长的冕旒,给他的脸带来几分阴影,看不清神色。

    众大臣皆纷纷俯首在地,高呼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唐轩威最喜欢此时此刻,天下贤能皆对其俯首称臣,无论是黄髫小儿还是蹒跚老翁,无论是英雄还是才俊,都得屈下黄金膝,低下头,或真或假地臣服于他。他颇为享受地拉长了语调,说:“众爱卿,无需多礼。”然后看殿下的大臣纷纷站起。

    权势的滋味还未咂舌享尽。责任的重压就已到达了他的肩上。

    只见苏青,往手执竹笏,往右横跨一步,先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忧心忡忡地说:“南部情况不容乐观,百姓不满朝廷治水与治疫情之策,无家可归,无药可治的他们,开始了暴动,乡绅官吏之家被洗劫一空。民间甚至传闻:‘天降祸端,初见端倪,华朝无德,龙气将尽。’……”

    皇帝一拍桌子,只觉得手掌火辣辣的痛:“荒谬,此等刁民,应屠戮殆尽。”

    苏青无视皇帝的怒火,继续说道:“皇帝息怒,庭城、巴蜀两股流民汇聚在一起,推出一祈湛霄为福王。此子还未到而立之年,却颇有声望,据说德才武功、兵法谋略皆为上乘,而且不知为何他身旁有一神医,研制出可抑制三月愁的解药,现下百姓皆视其为救济众生的天意之子。”

    苏青严苛地说:“我还听闻一传言,说三月愁原起于巴蜀之地的盆中村,本应封村隔离治疗,却有人给官府下了焚村之令,才导致村民纷纷逃散,幸存之人,便将三月愁带了出来,才导致疫情失去控制地爆发!”

    皇帝皱眉,说:“我并未得知次事,定是下属先斩后奏,定要严查此事。”

    蒋枢机往左侧一站,说:“陛下,现下关键之事,是如何剿灭流民叛军,擒拿祈湛霄。臣以为应先平定起义,再彻查此事。至于给盆中村一个交代,那便说是有山匪假借朝廷之名,烧杀抢掠。”

    兵部侍郎趁机站出来说:“祈湛霄那边,自称有二十万大军,要匡扶正道。我朝东南部未接壤敌国,兵力不足,一共就只有三十万,巴蜀之地就叛变了十万,南蛮之地的十万军队正在观望,便只剩十万秦岭之军愿意听从中央调遣,但行动力极差,秦岭将领害怕自己兵力的折损。中央军队有十万,但这十万兵力是护卫京畿的,轻易动不得。现下只有抽调西部驻军,平定巴蜀战乱。”

    皇帝说:“我让中央军将军程煜,调拨五万士兵,统一指挥秦岭的十万军队,可否一战?再以重利诱南蛮入局,一同围剿巴蜀叛军可否?”

    蒋枢机说:“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一来秦岭和南蛮那边不一定满于中央的指挥,而将在外受到皇令的影响就少了;二来,南蛮那边早已世袭封王,轻利恐怕打动不了南蛮王。依臣之间,从边疆调兵,速战速决,才是正道。”

    “臣附议。”兵部侍郎说。

    苏青说:“当初先皇疑虑深重,西部布军不过是刚好应对西域诸国的数目。现如今,西金崛起,兵强马壮,西金族长野心勃勃。若贸然调兵,西部守军不足,一旦被西金发现,轻则边疆动荡,重则西金铁骑长驱直入,剑指中原。”

    蒋枢机说:“我朝可以与西金盟约,再从西部抽调兵力,应对南部叛军,速战速决。”

    苏青摇摇头说:“西金狼子野心,胃口太大,不足与谋。”

    贺君也从队列末侧身出来,躬身说:“苏丞说的极有道理,西金文化中并未有信誉二字,向来是强者为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下西金已得知我朝疫情的大体情况,便已有武士蠢蠢欲动,只是西金族长谨慎,才按兵不动。若是他们得知我朝内忧,必会有所行动。而若是与之盟约,他们大抵就能察觉我们若是两方作战,必将自顾不暇,疲于应对。”

    苏青说:“正是如此,就算西金不趁人之危,也会狮子大开口,开出我们难以接受的条件。”

    蒋枢机说:“边疆之地,尤其是诸国之间的临界点,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的探子都有,调兵非小事,必会惊动各方势力,那西金自然也会知道。既然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不如直接坦诚相见。”

    整个朝会就围绕着是否与西金盟约进行了互不相让的争执,吵得皇帝太阳穴突突地跳,“退朝!”朝堂瞬间安静下来,下边官员偷偷窥视皇帝青白的脸,识趣地纷纷告退,往殿外撤去。

    贺君最先退出殿外,深深呼了一口气。

    有小太监在阶梯下等着贺君,说:“贺将军,今日回京需入朝觐见,明日就无需再来了。三品以下的官员无旨不必早朝。”

    贺君颔首:“多谢。”

    小太监行了一礼,便往宫墙里走了。

    贺君继续往外走,只听见旁边有马蹄撅地的声音,贺君侧首,只见蒋枢机高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然后用戏谑的声音说:“没想到贺云胡居然跟苏青政见如此相合。”

    贺君心头一突,面上不动声色:“大人说笑了。”

    蒋枢机笑而不语,打马奔驰而去了。

    第33章 罪证

    退朝后,贺君谢绝了京城权贵的庆升宴,满身疲惫地回到府邸,却不见黄玄的身影。

    而黄玄此时正在苏府那座无门无窗的小轩处打转。

    上次夜探苏府的时候,黄玄就特别注意到这座小轩,无门无窗,进不去也出不得,在这里埋藏秘密是再好不过了,也不知有没有机关可以打开这密室。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连忙寻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个跳跃间就窜上了树冠。只见一个温婉的小姑娘跟着一个略显忠厚的管家。只听见那小姑娘略带虚弱地跟管家说:“夫人需要两棵山参调养身体,麻烦管家去仓库里取两支出来。”

    那管家看着小姑娘青白着一张脸,说:“这秋天暑气也那么大,要不小玉姑娘先在树下歇息一会。我自去取,装好后再给姑娘送来。”

    黄玄就见这姑娘往他的这棵树微微倚靠,而那管家匆匆往远处走去。

    黄玄屏住呼吸,正想着是否要往外撤去,就见这小姑娘微微仰头,就对着黄玄说:“黄公子,好久不见。”

    黄玄:“……”

    小玉颇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公子是不记得我了,我是苏夫人的义女,之前见过一面的。”

    黄玄点头,表示想起来了。

    小玉说:“我知道公子在找什么,公子要找的东西一直在苏夫人手里,而不在苏丞手中,这座小轩楼不过是苏丞故弄玄虚罢了。”

    黄玄正要说些什么,小玉张望了一番,说:“此处不方便解释,黄公子先出城,我们在城东见。”虽然说着城东,但她之后嘴型却做了个西的形状。

    黄玄点点头,像一只大鸟一样起落之间,就从树冠处到了墙头,再一翻就不见了踪影。

    黄玄走后不久,管家就拿了个两个红色的匣子,向小玉走来。管家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挺拔的青年,身着玄色劲衣,头上还戴着同色的抹额,但他却撑着一把素净的油纸伞,跟他的穿着、气质豪不匹配。

    见到小玉,他匆匆两步走上前去,超过了管家,将油纸伞往小玉头上偏,说:“脸色那么差,今天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再回娑婆寺吧。”

    小玉点点头,管家将红匣子递给了阿星,向他眨了一下眼:“阿星、小玉,我还要回库房清点一下库存,便不奉陪了。”

    阿星说:“好嘞,朱老辛苦了。”

    阿星送小玉到客房门口,小玉道了声谢,接过装着山参的匣子就要进门,阿星将手中的纸包匆匆塞进小玉的手上,说:“玉香楼新出的糕点,我今天恰巧买了些,你尝尝。”

    小玉低头接过纸包,细碎的刘海垂在眼前,阿星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拂过她的刘海,她一惊,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微微的粉红色,她嗫嚅着双唇,说了一声谢谢,推开客房的门,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像受到惊吓的兔子。很快,她觉得有一些失礼,又打开了门,只能见到阿星离去的背影。

    她把糕点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慢慢喝尽,脸上的红晕才慢慢地褪去。

    她悄悄地从沧海楼的小花园中出了府。

    小玉直奔城西而去,黄玄立于城墙角,看着城外的一小片竹林。

    黄玄跟着她,从西城门出了城,再走了百来步,远远地见到了随风飘扬的红色酒旗。

    小酒馆的生意很红,店小二甩着布搭子,脚不离地,一会给这桌端碗酒,一会给那桌上盘菜,掌柜的将算盘拨拉得一副财源广进的样子。

    小玉径直走向掌柜的说:“掌柜的,我要一间无人打扰的清房。”

    那掌柜收起一副和气生财的喜庆笑容,颇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小玉。

    小玉从腰间取下一块檀香木腰牌,纹饰古朴,中间写了一个姚字。

    掌柜的神色一凛,说:“原来是主人的恩人,失敬失敬。”

    说完,又叫了一声店小二,让他到柜台来看一看账本银钱。

    他掀开了背后略带油腻的帘子,露出了一条十分窄小的楼梯,只容一人通过,若此人稍微胖一点,还有卡住的忧虑。楼梯的两边立着昏黄的两盏小灯。

    他晃悠着步子往上挤去,示意两人跟上。到了天花板,只见掌柜的用手一撑,就推开了一盏门,清清浅浅的阳光就泄了进来,昏暗的楼梯一下有了生气。爬上楼梯,就是一间装饰清雅的房间,房间略显清冷,没有什么人气,不过却是一尘不染的,干净的过分。屋子很大,差不多有楼下的厅堂那么大,却只有一张圆桌和几个凳子。窗边还有一桌,桌上横放着一张伏羲式的古琴。

    掌柜的笑眯眯地说:恩人请坐,主人今日不在,失礼之处,多多担待。恩人是要佳茗还是美酒?可要上几份招牌菜?

    小玉摇摇头说:“我们就借贵宝地一用,不必费心了。”

    虽然如是说,但不久,掌柜的还是端上来了养颜的花茶和几碟精致的糕点。

    黄玄说:“小玉姑娘,为何带我来这酒馆,莫非我想要的东西在这酒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