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歆轻轻地拍了一下江澜的手臂,以示安慰,但却低声地喊了一句:“娘。”
夕阳已落,夜色渐凉。
薛灵柩给江歆穿上了最好的罗裳,江澜轻轻地将她细软的头发编成麻花辫,抱着她,站在乌木棺材旁边,许久,才将她轻轻地放在小小的棺木里。在盖上棺木的一瞬间,紧咬着牙的江澜,终是泣不成声,林笙也趴在地上锤着地板恸哭,连成琮都默默地抹着眼泪。
薛灵柩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甚至有一丝乌云压境的压抑之感,纵然她在江湖上被称为神医,纵然她能妙手回春,但她还是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救不了年少夭折的江歆。她十分愧疚,心想着,若是自己能再早一点赶回来,是不是江歆还会有一线生机。一时又想着,纵是自己医术高明,治得了病,终是救不了命。
下葬之日,风和日丽,江歆被葬于百花深处,可惜这个美丽喧嚣的世界再也与其无关。
下葬之后,薛灵柩觉得再也无法在这片地方呆下去了,这里,总是闪现着江歆灵动乖巧的身影,但定睛一看,又只剩一片虚空。她匆匆与成璋、成琮道别,逃也似的南下离开了江南。
而江澜,在等江歆的头七过去后,不顾成璋的劝阻,打马直上长安。
薛灵柩失魂落魄、任由瘦弱的黄马带着他,竟是不知不觉往蜀中之地走去。
此时的薛灵柩,终于缓过了劲来,暗嘲自己漂泊红尘数年,竟然还是堪不破生死。
薛灵柩走于官道之上,路上鲜有行人,她不禁皱起眉头,觉得一种异样之情油然而生。
按理来说,现下初夏,此处又是官道,来往之人应该络绎不绝才对,没有道理如此冷清。
她往驿站走去,驿站里也只有一个老翁。
她问道:“老先生,为何近日此处如此萧索。”
老翁掏了掏耳朵,用震耳欲聋的嗓音吼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真聋还是装聋。
她反复问了几遍,无果,她便拱一拱手,唯一示意,就要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这老翁由跳出来,拦在薛灵柩面前,大喊着:“此路不通!此路不通!”
薛灵柩满心狐疑,一头雾水,调转马笼头,往反方向走去,等消失在老翁的视线后,她由前绕道,直接从山中小径里往前绕去。
蜀道难,难以上青天,薛灵柩只得弃马而上。
走到陡峭之处,远远地见到一小队人步履蹒跚地疾走而来,此中人,有老有少,有老有女,拖家带口,但皆印堂发黑,唇色发青,甚至有几人不太站得稳了。
薛灵柩往前一拦,说:“诸位,且听我一言,你们身体似有病症,且有传染之险,于己,长途跋涉不利于病情,于人,疫病传播可谓是无妄之灾。”
旁边一妇人,抱着一个脸红红的襁褓之中的娃娃,无力地说:“若非别无选择,谁愿意重病沉疴,背井离乡?”
一五大三粗的男子,粗声说:“横竖都是死,病死也好过被烧死!”
薛灵柩毛骨悚然,忙问是怎么回事。
一众人,无心答复,只顾匆匆赶路,也不知道最后要去哪里。
薛灵柩紧跟着他们,害怕这一群人往集市人群之中去,渐渐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初春,随着万物苏醒,苏醒地还有病毒,也不知怎么地,盆中村的人就病了,一开始只是一些家禽开始奄奄一息,接触活禽的人,渐渐也精神不振了,后来便开始低烧不断,没多久就心力交瘁地去世了。盆中村是一个小小的氏族村落,村民们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快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此病。村长将此事上报镇上,镇上一开始倒是派了几个医师,却没有想到这些医师不但没能制出解药,反而同样感染了,甚至体弱一点的医师更是先一步去了。盆中村的村民开始恐慌,纷纷欲往外求医,其他村落的人开始慌张,纷纷上书要求县令管一管盆中村之人,莫要让其出来祸害他人。县令便联系地方部队,派兵远远以包围的方式驻扎于盆中村,杜绝出入。万万没想到,连部分卫兵也感染了。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县令今日下令将染病之人皆拘禁于盆中村,今夜放火烧村,将疫情与这些无辜染病的百姓一起烧掉。
薛灵柩不禁冒出一声冷汗,这等伤天害理之法,不知是下执上令,还是瞒上欺下?
此间内幕一时半会是无法弄清楚了。
盆中村的村民虽然愤怒,但却并非不讲道理的荒蛮之徒,在薛灵柩的劝说之下,终于决定在此山间的一片荒村暂且停留,由薛灵柩为其诊断,探索病因,望闻问诊,看能不能配出药方,解救这一村人,同时,也将这一行人隔离在此处,防止疫情扩散。
薛灵柩,历练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焦头烂额。有上了年纪的患者拟将此身弃,愿为大家试药。每当试药的时候,薛灵柩往往总是比试药的患者更为紧张,薛灵柩大抵能知道这些药物混合在一起的副作用,却无法得知副作用在人身上的程度大小。有时候,患者试药后,上吐下泻,但好在没有昏厥休克的情况。
渐渐地,薛灵柩虽然没有研制出根除的解药,但却是研制出了减轻病情,延迟死亡时间的良药。
病人虽然体弱,但每当壮年男子在村边寻得一些粮食,总是将最好的一部分留给薛灵柩吃,就是小孩子,在村外摘得野果,也不忘将看起来最甜的给他们的薛姐姐吃。每当此时,薛灵柩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将它们医治好。薛灵柩一闭眼就会想到没有得到及时医治的江歆,一想到此,她便起来翻病案,想找到突破口。
突破口还未寻得,一夜,一小列官兵执着火炬,竟是寻到了此处荒村。
此时,老翁正在试着第五剂药,此时药的副总用正在发作,老翁腹部绞痛,满头冷汗地坐在破破旧旧的竹椅上。一军官横刀直取老翁的项上人头,一旁之人还未反应过来,滚烫的鲜血溅射了一地一身。老翁的人头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脸上还有经历新药副作用的痛苦,而眼睛却是满是不可置信,再转而恶狠狠地盯着凶手。
那凶手肆无忌惮地挥挥刀,转身向身后劈去。
薛灵柩大喊:愣着干嘛,快跑!
为首之人,倒也不继续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帮病人,四面八方,往村外跑去,却不知道此处荒村的要道,都有人把手,现在,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薛灵柩站出来说:你们,何必赶尽杀绝,我正在研究此病症,配制药方,虽然未得根治之方,但暂且抑制还是没有问题的。况且,你们如今也来了这住了病人的荒村,就不怕也染上了疾病?
那军官笑了:“实话说了吧,接了这任务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说完,就见有人往荒村稻草堆,茅屋间泼上燃油,随意将火炬一扔,腾腾烈火起。
那人笑了:“你们是想死于我的刀下,还是死于火中呢,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有一老妪撞刀而死,断气前说:“我们皆是无辜冤魂,真增尔等罪孽。”
那人无所畏惧,不言不语。
屠戮殆尽,尸首遍野,首领将火把掷向燃油之处,熊熊火起,真真如地狱的无间业火。几个掏李子的孩子,从荒村的破砖烂瓦中一个小小的狗洞蜷缩地爬出去。
薛灵柩困于火中,只觉烈火炙热,似是回到了千年前的练剑池的精火之中,终是撑不住人形,化为了一柄乌黑得似是吸收了所有光芒的精铁剑鞘。
作者有话要说:
暂停更新通知:
月底又要考试,可能没啥时间码文打游戏啦。
这篇小说,是我第一篇坚持了那么久的中长篇,确实有点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是不会坑掉的。
谢谢这段时间大家的陪伴。
第27章 罗网
贺君经过反复思虑之后,还是决定只携带着晏安岳和高澄二人前按慕斯所说,前往天山神庙去会见苍狼部族的狼王。
自西荒往天山一路,倒是十分平静,连天气都是风和日丽的。四月初,山上该化的积雪早就化了,只剩下山巅的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在山中也未曾见到雪狼,或许是狼匹早就被支使走了的缘故。
上到山顶,二人皆见到了黑色的神庙,在阳光下,似乎吸走了所有的光芒。
神女坐于殿中,怀中还抱着浑身雪白的一只小狼崽。见着贺君以及他身旁的两人,颇是吃了一惊,她站起来,将小白狼放在椅子上,将三人迎进殿内,笑道:“我真是没想到,西荒城主竟然真敢单枪匹马,只身前往。”
“只是抱歉了。”神女轻拍主座的扶手,后边一扇门豁然洞开,赫然出来一队人马,所来竟非苍狼族之人,而是西金之人。打首之人剑眉星目,俊鼻薄唇,是很英挺的女子,她一身劲装,头发高束马尾,唯有金饰的大耳环是女子装饰,倒是显得苍狼族的神女十分柔弱了。
西金之人踏入殿内之时,贺君、晏安岳、高澄三人迅速往殿外撤出,却不知何时,殿外被雪狼纷纷包围,他们只要一往外走,那群狼就弓起背,龇牙低呜,做出攻击之状。
那女子冷笑一声说:“最近青芒族和洛洛氏颇为蠢蠢欲动,我还疑惑这俩龟缩的部落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另有高人想出连横的法子。”
贺君轻笑一声说:“西金公主出现在苍狼族的神庙中,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原来西金早与苍狼族达成约定。”贺君看到慕斯表情的一丝不自然和忐忑,又对着慕斯说:“原来苍狼族并不知道此事,看来是神女自作主张了,不过也是可笑,没想到苍狼族供奉的狼女居然背叛了她自己的族落。”
慕斯淡淡一笑,但却面若冰霜地说:“我不是神,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呼延珏声如金石般果断,说:“你们三人便乖乖束手就擒罢。”
晏安岳挑眉,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出来,说:“我好害怕呀,公主大人别杀我,我不反抗。”
高澄白了他一眼,却见他的手靠近公主的面门,变拳为掌直接向呼延珏的命门拍去,呼延珏格手去挡,拳脚功夫与晏安岳不相上下。
慕斯看着在一旁犹豫着是否向前的卫兵们,说:“你们这些士卒,愣着干嘛,还不上去擒拿这三人,倒是看你们公主打斗看得津津有味了?”说完,又狼啸一声,群狼也纷纷做出攻击之样,向前扑去。虽然群狼皆受驭使,但终究不极人的智商,竟不分敌我,咬上了西金士兵的四肢。
慕斯只得斥责几句,令群狼退后,守住殿门,袭击夺门而逃之人。
双拳难敌四手,三人终是落於下风。
贺君抽出怨念,像门口的狼群挥去,狼群畏惧怨念剑气,向一旁闪避,让出了一条道,就在这时,三人夺道而出。
贺君说:“我们分开走!”
高澄说道:“我们二人应保护城主的安全。”
晏安岳说:“高澄,你个榆木脑袋,听从城主指令便是。”
三人分别往不同的小径往山上走去,却发现,每一条路都有西金士卒守着,根本无处逃脱。
贺君与高澄纷纷被抓,唯有晏安岳走的非寻常小径,一路上竟无人防守,不过小路的尽头是一处悬崖。
前有峭壁,后有追兵,晏安岳看似惊慌,但心里却十分镇定,他挑眉,对着后面的西金士卒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成为你们的俘虏。”说罢,就往山下跳去。
西金士卒急忙走到悬崖边上,只看到一片苍茫大地与云雾,那几只雪狼倒是趴在悬崖边上,嗷嗷呜呜地嚎了几声,也不敢再往下走去。
西金士卒将晏安岳跳崖之事禀告于西金公主,西金公主看了看被缚于神殿中的贺君和高澄说:“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们的另一个同伴可是坠入万丈悬崖,尸骨无存了。”
贺君怔住,高澄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大喊:“你胡说!”
呼延珏啧啧两声,不再理这两人,只对手下吩咐:“你们将他们看好,明日回草原,父王一定会对阿珏的奉上的寿礼万分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