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収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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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乞药

    再说回薛灵柩,她见玄黄跟随昃宿宫众人回山,却又忌惮昃宿宫,确是不敢跟随上去。毕竟昃宿宫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经历了不止六朝迭代,却依然屹立于山外,虽然其与世不争,但身俱怀璧其罪的能力,依然能避世方外,就已经足够让人忌惮。

    薛灵柩也不敢造次,只得愤愤地目送着玄黄被他们四人带走。待得一行人彻底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她才策马折返于刚刚路过的驿站。匆匆写下一条短讯“玄黄被昃宿宫之人带回宫” 她。给了信使一小锭碎银,令其速速带给西荒城主贺云胡。见小信倌骑马往西荒城行去,薛灵柩打马向天山继续行去,时间紧促,江歆的病症拖不了几天了。

    却说贺君茫然地从信使手中接过短笺,皱着眉头,看着薛灵柩潦草的字迹,读一遍之时,他只是觉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一种担忧之情从心底深处渐渐燃起,为何是昃宿宫之人亲自带回黄玄?黄玄是触犯了昃宿宫的什么戒律么?黄玄会受到昃宿宫的惩罚么?

    这种忧虑之情,随着玄黄离开后的一天一天,没有淡下去,反而愈演愈烈,让其茶饭不思。但贺君却不得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虑,依然如往常一般处理西荒城的大小事务,但是他嘴角冒出的水泡却暴露了他不宁的心绪。

    却说,薛灵柩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天山脚下,此时已是日暮时分。

    薛灵柩敲开了山脚的木屋,恰好正是晏安岳他们借助的人家,她将马匹寄放于此处,就准备往山上走去。屋里的老翁劝道:小姑娘,你只身往这山林间去,本就危险,更别说乘夜攀爬,有什么急事,也等明早再说吧。

    薛灵柩想了想,倒不是畏惧晚间山中危险,但还是决定在此处停留一晚,遂甜甜地一笑;谢谢老爷爷,那就叨扰了。

    老翁叹道:“最近也不知道是为何,这个小地方总是有他乡之人光顾,天山那异族之庙宇是可是香火鼎盛咯。”

    天光乍破,薛灵柩匆匆洗漱一番,就往山上行去。

    山脚山腰处已经无积雪,在路边可以看见新叶与初春的黄花。

    而再往上走,却是融雪之时,雪水和碎冰一起形成了娟娟的溪流,路滑,难行。薛灵柩在融雪之处摔跤了许多次,身上的衣服都是消融的雪水和泥泞。但是奇就奇在,虽然她已经摔得衣衫褴褛,惨不忍睹,但身上却没有一处伤疤,甚至连块淤血之处都没有。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她终于渐渐靠近了山顶,温度愈发的低了,温度已经不足以使得山上积雪融化,天山山顶积雪,是常年不化的。雪满之时,路反而好走了。

    再往上走,薛灵柩迎面与群狼遇上。

    狼首闻了闻薛灵柩,只觉得衣服上都是人的气息,遂向她龇牙嚎叫。狼群将她围在中间,渐渐收拢包围圈。她并没有害怕,动也不动,只是轻轻地盍上了眼睛。

    终于有狼失去了耐心,敏捷地扑向了薛灵柩,张口就咬了过去,这一下,薛灵柩的腿被扒拉了一道刮痕,却没有血溢出,反观那匹狼,却惨叫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沫,血沫之间还有一颗尖利的牙齿。群狼见之,大骇,皆慢慢后退。薛灵柩轻轻抚了抚伤口,那痕迹便慢慢消去了,她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群狼不敢妄动,慢慢让出了一条通道。她继续往山上走去,群狼也惊疑未定,只在身后慢慢尾随。

    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然而神殿的大门却是打开的,只有一只火炬在昏黄的殿宇里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慕斯披散着头发,侧坐在祭台上的栏杆上,仰首望着新月。那只断了牙的狼委屈地嗷呜了一声,就向慕斯走去。慕斯皱着眉头,掰开了它的嘴,细细查看了一番,给流血处,敷上了一层捣烂的止血草。然后她低低地呜咽了几声,那只狼就退下了,路过薛灵柩的时候还恐惧又不甘地瞪了她两眼。

    群狼皆下山去了。

    慕斯在祭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薛灵柩,冷冷地说:“不知阁下有何贵干?夜访我月狼殿,还伤我殿神狼。”

    薛灵柩单膝跪地,说道:“我来此处,是为求药,望神女赐药。伤及神狼,实非我愿,只是狼群袭击我,我也无奈,只得还手,才能有命见到神女。”

    慕斯惊异:“我这月狼殿又非药王殿!怎么到我此处求医问药。”

    薛灵柩遂将江歆的症状以及药方之事说了一番。

    慕斯说道:“狼花?月狼殿后有一小片空地,倒是有你形容的红花,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所寻的所谓狼花。就算是,我凭什么把它赠予你呢,你要付出什么代价来交换呢?”

    薛灵柩叹了口气说:“如果你见着江歆,你会喜欢上她的,她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我实在不忍让她夭折。”

    慕斯抬头看着月亮说:“这世间,幼时夭折,英年早逝,流离失所的人多了去了,纵使是神也惠及不到普罗众生。”

    薛灵柩说:“可是,我虽不能拯救众生,但终是可以见着一个救一个的。神女若要我付出代价以交换狼花,但请神女告诉我,你想要我付出什么?”

    慕斯笑了,在恬静的月光下,脸上竟是泛出一丝神圣的光芒:“你有什么是我要的呢?你又能满足我的什么需要呢?不过,你说的也有理,血月花在殿中虽然不多,但予你一枝还是可以的。她们在这殿中从盛开到衰败,也很是寂寞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惆怅,接着又说:“跟我来吧。”

    从侧门绕入内殿,内殿和主殿之间有一小片花园。

    花园中种着腊梅、小苍兰、山茶花,还有不少薛灵柩未曾见过的花卉草木,一看就是慕斯精心打理过的。

    在花园的中央,有一小簇五瓣红花。此红非艳红也非粉红,而是血色干涸后的暗红色。薛灵柩仔细端详着花瓣,花瓣上隐隐有狼头的纹路,五瓣,暗红,狼头纹,正与古书记载的一样。薛灵柩颔首示意,慕斯说道:“你采摘罢,留下两株便可。”

    薛灵柩说:“我只取一株便可。”说罢拿出银钳,小心翼翼地从根茎中剪断一枝开得最盛的狼花,花朵落在薛灵柩的掌心,她将暗红色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放入匣内,低声道了声谢。

    慕斯说:“狼花既然已经取得,若无它事,你便离去罢。”

    薛灵柩迟疑地张口,说:“还有一事,神女可否是苍狼一族。”

    慕斯上下打量着她,点点头。

    薛灵柩从行囊里取出一封未开漆的信,双手呈给慕斯。

    慕斯打开,皱着眉读完了,对薛灵柩说:“此事须得请示我王。”

    说罢,对着空中吹了下鹰哨,只见一只褐色的苍鹰携着晨曦而来。苍鹰在二人头顶上盘旋了两圈,轻轻地落在了慕斯的肩上,慕斯将写好的短笺绑在鹰爪上,苍鹰仿佛有灵性地轻轻地啄了两下她的手掌,展开翅膀,向远处飞去。

    薛灵柩惊到:“我本认为苍狼族的狼已经很有灵性,没想到这苍鹰也如此通人性。”

    慕斯摇了摇头说:“万物皆有灵,只是人往往不去注意它们罢了。还有,群狼并不属于一人一族,而是属于天山的。”

    薛灵柩点点头,说:“神女所言极是。不过我还认为,信使不是人就是狼呢。”

    慕斯眉头一跳,摇摇头:“狼其实并不愿过多地沾染人气的,这让他们不舒服。至于传讯,还是天上飞的更快也更安全些。”

    慕斯又说:“姑娘就在殿中的客房客居几日,待狼王传回指令,再回去禀报你们的西荒城主。”

    等待的这几日,薛灵柩也没有闲着,她白日在天山上采摘药材,晚上不是在捣药,就是在调药。第一日,就将狼花的汁液提取于瓷瓶之中。

    飞鹰传讯却是极快,不过短短三日,苍鹰就飞了回来。

    慕斯对薛灵柩说:“三月初三,请贺城主,往山中一行,我们部族会遣人于神殿中与其详谈。”

    薛灵柩迟疑道:“此处神殿是苍狼族的地盘,若你们发难,我们岂非只能束手就擒?”

    慕斯笑了,说:“苍狼族,其实也不屑于重返哈拉草原,毕竟我们的圣地在天山处。若是贺城主不敢前来,那便罢了。”

    薛灵柩想了想,也只得说:“我会将此事告知城主,由他定夺。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神女赐药,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说完,她便回客房,将这段时间配置好的一些伤药放于小桌上,并留下了纸条:“多谢神女赠予狼花,此些伤药对刮伤蹭伤咬伤都很有帮助,区区心意,望神女收下。”

    薛灵柩走出客房,慕斯正在神情专注地给花园中的花草浇水,薛灵柩向她告了别,她也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薛灵柩往山下走去。

    浇完花的慕斯走进薛灵柩暂住的客房,看见了伤药,她纤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瓷瓶,犹疑了一小会,还是将伤药,全部倒在了花园潮湿泥泞的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到灵柩小姐姐是什么呢?

    第26章 疫情

    回到西荒城,薛灵柩接到了碎玉山庄的信鸽,上边只写了一句话:“江歆症状加重,现下整日昏睡不醒。”薛灵柩看完,匆匆与贺君道别,快马加鞭往江南行去。

    待到了碎玉山庄,成琮在门口,一脸沉痛地看着薛灵柩,摇摇头,薛灵柩直接跳下马,往江歆处跑去。只见林笙握着拳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见到薛灵柩,一双泫然欲泣的眼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薛灵柩敲了三下门,胡子拉碴满面沧桑的江澜出现在她的面前。见了薛灵柩,他疲倦的脸上也闪现出了一丝期许,他走出小屋,轻轻地带上了门扉。

    江歆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甚至连唇都是苍白的。

    薛灵柩捋了捋她贴在额间的碎发,在将她的一只手从棉被里掏出来,置于木枕上,她的脉象十分虚弱,一分钟不过跳个二十来下,有油尽灯枯之相。

    薛灵柩走出房间,让成琮从库房里找些老参,给江歆吊命,成琮倒是很大方,直接送来了几根百年老参。

    薛灵柩去药房里,将碎玉山庄高价购进的九死还魂草和铁皮石斛取出两枝,再从江澜那取得从大内盗来的水晶兰,碾碎为汁,放入小瓷瓶,再将瓷瓶放入六十度的温水中慢慢熬着,熬了半天,将其冷却,再将狼花汁液尽数倒入瓷瓶之中,原本浑浊的药水,竟慢慢变成了澄澈的无色之水。

    薛灵柩握紧小瓷瓶,匆匆地走进江歆的小房间。一走进去,就听见江歆软软的声音:“薛姐姐,我今天仿佛比往日精神很多呢!谢谢你,这些日子来,一直为我的身体忙前忙后的。”

    江歆的脸色红润,眼神灵动,不似久病之样,薛灵柩的心咯噔一下,握住小瓷瓶的手微微一颤,小瓷瓶差点从她手间掉落。

    回光返照,药石无医。

    可是,总是要试一试的,薛灵柩说:“乖,把药喝了。”

    江歆摇了摇头说:“薛姐姐,你看,我现在精神可好了,我要吃糖,不要吃药嘛。”说完,还把林笙和江澜都赶出去买糖去了。

    之后,江歆欣喜的眼神黯淡下来,对薛灵柩说:“薛姐姐,我在醒之前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有个很漂亮的神仙妃子跟我说,我只有不到两日的寿元了。薛姐姐,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薛灵柩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永久的宁静吧。别说这些丧气话,把药喝了。”

    江歆也摇摇头,说:“薛姐姐,其实这个药对我已经没有作用了吧,刚刚你一进来,我就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了。既然已经无用,不如将它留给成琮哥哥,或者以后更加有需要的人。”

    薛灵柩摸了摸江歆的小脑瓜,说:“乖孩子,这个药是针对你的病情特配的,别人喝了也没什么用,你把它喝了,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江歆闭着眼睛,捏着鼻子,把药汁一咕噜吞下了,良药苦口,薛灵柩往她嘴边捏了个蜜饯。

    这两日,江歆精神头十足,圆润的小脸蛋红彤彤的,圆圆的杏眼亮晶晶的。江澜将江歆架在肩上,逛着夜市,江歆啃了很多糖葫芦,牙都酸倒了,但却一直笑得很开怀,怀里还抱着一个木娃娃。第二日清晨,又跟着江澜和林笙去月湖旁踏青,江澜坐在湖边,看着江歆手中的纸鸢怎么也飞不起来,而林笙握着她的手,带她奔跑起来。江歆手中的纸鸢终是乘风而上,她兴奋地惊叫一声,然后纸鸢直直扎入地里。江歆一边说:“不玩了,不玩了。”一边在地上捂着肚子咯咯直笑。待玩得累了,江澜细细地拿手绢给江歆擦汗,再轻轻拍去她身上的尘土。

    江澜牵着江歆的小手,林笙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往碎玉山庄回去。

    已是日暮时分,林笙看着江歆的步履渐渐变得蹒跚,江澜感觉到女儿拉着她的小手越来越无力,他将她轻轻抱起。江歆靠在爹地的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安详,让人觉得困倦,她用力掐着自己,努力瞪大眼睛,但只觉得眼前的夕阳越来越昏黄,有星星点点升起。

    江澜已是泪流满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乖女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