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収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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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君靠着马厩的栏杆,迷迷糊糊地睡着,却突然感觉有人解开了他的脚铐和手上的绳子,他猛地睁开眼睛,望进一双浑浊的眼睛,眼角还有层层的褶皱。那人微笑着,露出一口保养得当的白牙,抚摸上他的脸,喃喃道:“真乃绝色。”

    贺君内心一个咯噔,想要反抗,一个黑色的袋子将他严严实实地捂住,袋子里有迷药,贺君霎时人事不知。

    贺君再度醒来之时,却是在一方浴池,浴池引得是温泉水,白气袅袅,浴池四角用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整个浴池都在朦胧暧昧的微光里。娇软的美人,身着轻纱,给他搓背,涂上香胰子,见着贺君白净的背部,笔挺却还略显消瘦的少年身体,长叹了一口气。

    那掳走贺君的人走进浴池,娇软美人给替她宽衣解带后,款款退下。

    贺君披着白袍,跪下:“在下非以色侍人之徒,望阁下宽恕,来日,在下必将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那人置之不理,孔武有力地臂膀直接将贺君捞起,置于塌上,笑了两声说:“可我想要你现在当牛做马取悦于我。”

    贺君奋力反抗,文弱的书生岂是这莽汉的对手,一袭白袍很快被扒下,跪爬地被压于塌上,贺君仿佛堕入深渊,陷入荒诞的一场噩梦之中。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度了几日,贺君终是撑不住,病来如山倒。

    贺君堕入一片黑暗之中,耳边是凄厉的风声与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却并不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安心,仿佛此处才是归处。

    益王请了府上的医生为他看病,府医给他开了药,他却药石不进,府医皆摇头叹息,说:“此人高烧不退,药石不进,怕是熬不过去了。”

    益王皱眉道:“真是晦气,莫让他死在府上。”

    家仆遂听令将贺君卖去了玉楼,玉楼老板本不欲接受一将死之人,却一来益王府得罪不起,二来贺君却是绝色,玉楼老板终是抱了些希望:说不定这公子能挺过来呢。

    贺君往黑暗的深渊行进,拥抱静默,却见父亲瞪着一双不瞑目的双眼,眼神里满是沉冤昭雪的恳求。贺云胡缓缓地从黑暗处走出,行了一礼,温和又怜悯地说:“死易生难,公子还不得解脱,归去吧。”接着,贺君就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推力,浓郁的黑暗渐渐消散,白光乍现,贺君睁开了双眼。

    此处,魅香袅袅,红纱帐暖,别有一番暧昧。

    贺君自去寻了玉楼楼主,说:“我于世间已无牵挂,唯请您将我随身包裹还于我,以全怀念之想。”

    玉楼楼主捋了捋保养得当的胡子,说:“益王倒是将你的那堆破烂一起拿了过来,既然你要,那便予你,只要你乖乖地做我玉楼的摇钱树。”

    贺君从龟奴那接过脏兮兮的包裹,锁于柜中。待得深夜,从包裹中翻出一侧空无一字的书。他将一早备好的清水从壶中倒于书页之上,再置于烛上烤,字迹便显于页上,赫然是一篇秋水剑法,上面记载着剑招剑式,以及吐纳内息之法。

    秋水剑是百年前的一代侠客,时逢乱世,秋水剑横空出世,庇佑流离失所的老弱病小,并在山间搭建一处桃源之地。待得江山易主,山河安定,秋水剑亲手将桃源村解散。华朝开国皇帝诚邀秋水剑入仕,亲自前往桃源村,却是楼去人空,不见一人,只见村上石碑用剑刻了一行字“出于乱世,隐于盛世。”江湖之人再未见这秋水剑,竟似未曾出现过一般。

    贺君叹了口气,他隐约知道母亲是江湖中人,也不知为何就看中了爹,竟甘心将宝剑放下,洗手做起了羹汤,不在江湖肆意潇洒,而是拘于贺府这方寸之地。

    翌日,玉楼楼主召唤贺君于小花园,满园尽是些姚黄魏紫名贵的牡丹,玉楼楼主令纹身师傅替贺君于左肩上刺一朵牡丹,笑着说:“须是牡丹花盛发,满城始是乐无涯,你便叫乐无涯吧。”

    十年,京城贵圈皆知烟视媚行乐无涯,唯有乐无涯的内心知自己曾经是清贵如兰的贺君。他厌恶自己一身污秽,却要强颜欢笑,欢场做戏。遂在独处之时,更是发狠习武,几番走火入魔,却以强韧的心性压抑住了妄念。他假借练剑舞,实则于庭间练秋水剑法。

    十年,终于将秋水剑法学了个大概。一日夜贺君做了个梦,一把血红的宝剑对他说:“是时候了,我于熏吴之山,静待君来。”

    贺君惊醒,踏月而去,俯身看这红尘之地,纸醉金迷,销魂断骨,皮相皆美,欲望却使人们面目扭曲,丑陋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出去玩了两天,没有码字,见谅见谅。

    最近又在看p大和大风的文,感觉自己写得真的差好多呀!慢慢努力吧。

    最近课比较少,投了个实习的简历,也不知道能不能录到qaq

    第19章 桃源

    却说贺君自玉楼,往熏吴之山去。

    贺君没有身份碟牌,自然无法从官道去,只能一路翻山越岭,走山野小道。却依旧没有摆脱前来追捕他的玉楼中人以及京城贵族派来的人马。贺君叹道:“这些权贵对声色犬马之色倒真是趋之若鹜。”

    一路往西行去,贺君进入了西边诸山的山脉处,身后有追兵,身前是布满着浓郁瘴气的山谷。

    一席人追上,将其半包围于瘴气林之前,一人嫌恶地瞅了瞅贺君脏兮兮地葛布袍子,语调上扬地说:“锦衣玉食的乐无涯,何至于流落于山野之间,那红烛帐暖之地,才是公子应呆之处。乐无涯,还是跟我们回玉楼吧,何必于此间受罪。”

    贺君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人上前擒拿他,却被他轻巧避开,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那人恼羞成怒:“十年男倌,何必于此处装模作样,既然你不愿喝敬酒,那我们只好灌你罚酒了。”

    说罢,十来个人皆纷纷伸拳亮剑。

    贺君轻巧地折下头上一根树枝,树枝上竟然还有娇小未开的粉色花苞,竟是一桃花枝。

    他以花枝为剑,身法如空中飘浮的花瓣一般轻灵,又不似无根之落花身不由己。花枝早已点至这些泛泛之众的命脉,但花枝纤弱,不足以造成杀伤,稍重一些,花苞应声而落,花枝折断。

    兵器不利,以一敌十,贺君终是落于下风。众人中又有一人劝道:“乐无涯,前边是百毒之林,林内皆是爬虫毒物,无人能从此处生还。你已经无路可走,还是跟我们回玉楼吧。”

    贺君语调上扬哦了一声,挑眉竟是身形向前一掠,竟是直接往山谷中去。

    众人面面相觑,有大胆者不信这个邪,点燃火折子,举火前行。大部分人,更为惜命,踌躇不前。一人说:“我们便在此处等着,伺机而动。”其余人点点头,皆默认。

    日头不过偏移了一度,外边诸人就听到一声又一声凄厉地惨叫,似乎还有隐隐翻滚挣扎之声,很快山林又归于一片寂静,而外边诸人皆毛骨悚然。有胆子小的人已经两腿发软,连声说:“乐无涯于此处绝无生还可能性,就算有,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罢了罢了,美人虽然难寻,但也不及小命要紧。”众人皆点头附和,有人颇为遗憾,有人颇为庆幸,不一而足,终是从原路折返了。

    却说,贺君沿着潮湿的落叶道往深处走去,一路上看到了围抱百年巨榕的蟒蛇,它颇为慵懒地向贺君吐了吐蛇信,便再无动作;走至林深处,有数百只五颜六色的暗沉蛾子从潮湿的树洞飞出,扑面而来,但不知为何,见着贺君却绕路而行,那么多飞虫,竟是一片也没沾上贺君的衣角

    令蛇虫绕道的贺君胆战心惊又万分迷惑地走到了小树林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整洁的村落映入眼帘,村落的屋舍十分简单,多是木屋,绕屋有篱笆。村落阡陌交错,却不闻鸡鸣犬吠人声,唯有一片死寂。已是日暮时分,此处却未有一丝烟火气息。

    贺君沿着小道前行,终于在村庄深处,山谷之间看见了一缕炊烟。

    他来至屋前,轻叩柴扉。

    许久,一身着短褐的男子推门而出,男子一头白发随意地束在身后。他望进贺君清冷的桃花眼,不由一怔,呆呆地站在门扉处,竟未听见贺君的询问。

    贺君只得再询问一番:“冒昧叨扰,我避祸误入此间,请问除了百毒林,还有别的出口么?”

    那男子却仿若不闻,只是神情恍惚地问道:“你跟三秋叶是什么关系?”

    贺君也一愣,那男子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能安然无恙走过百毒林,必是跟三秋叶有血缘关系。三秋叶未曾说过自己有什么兄弟姐妹,想来,你应是她的孩子了。。”

    男子语气愤愤,贺君一时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那人怅然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话题一转道:“不知令堂可还安好?”

    贺君也是一愣,十年生死茫茫,再好的记忆也不能敌过时间的侵蚀,娘亲在贺君的记忆中只剩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怎么样也无法构造出一张清晰的面容,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娘亲恬静温柔的感觉。他摇了摇头,说:“家慈已经故去十年。”

    那人往后倒退了两步,抓住门把,一时失语,失魂落魄。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佳人已逝多年,看来此一生,都等不到她的归来了。”

    贺君拱手,问道:“前辈既与家慈是旧识,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摆摆手,示意他进屋去,并一边说着:“不过无名无姓山野一闲人罢,不必多问。”

    贺君见他不欲多说,便不再多问,只是随他踏入小屋。

    小屋可谓是家徒四壁,一枝斜插的白烛随昏黄的落日一起,将小屋点缀成一片夕阳无限好的昏黄,屋内只有一张木桌,两张木椅,一张放置草席的木床,再无他物。

    那人从一旁的炤房端出了一小锅粥,大米被煮成乳白色,上面点缀着山野间的绿色野菜,可谓色香味俱全。他给贺君盛了一小碗,说道:“我在此处已住了十余年,未有过访客,今日也就只煮了这一小锅粥,你就随意用些填填肚子吧。”说毕,就着锅,将剩下的粥喝尽。

    饭毕,那人对贺君说:“你随我来。”

    贺君跟着华发男子,走出小屋,沿着荒废的农田,走到了一处依山而傍的屋子。此屋也是木屋,但贺君一眼就看出了此屋所用木材的珍贵,是上好的檀香木,走近便有淡淡的木香。

    华发男子拿钥匙轻轻转开了门锁,该锁表面刷好的彩漆早已剥落,但锁眼却没有丝毫锈迹。走进小屋,贺君一眼就看见了一把红色的宝剑,宝剑上的红色仿佛血液一般,在循环流动着。他似受了蛊惑一般一步一步向这把宝剑靠近,当指尖要碰触到宝剑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段又一段幻觉,短短半个时辰,今生曾经经历过的厄运都走马观花地涌上眼前:黄玄的离散,贺氏一族的泯灭,云胡的替死,益王的□□,玉楼的污浊,他□□一声,只觉天下人皆负他,脑海里的杀念骤起。

    贺君满头冷汗,无意识地蹲在地上抽搐着,他的手指碰到了刀架上的怨念,一股寒意从指尖传到脊椎,传到了天灵盖,他眼前的血色慢慢褪去,前尘往事依然在脑海里翻腾,只是不再是那些残忍的过去。一时间是贺家的家训:“君子立于世,当岿然,当守心。”在他眼前浮现;一时又听闻朗朗读书声: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这些声音夹杂着带着血腥味的呜咽声,呜咽声中又有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忽然一声木鱼声响起,传来几句禅语:“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皆非众生。”纷杂的声音渐渐消散,唯留声声暮鼓晨钟,贺君终是不甚安详地晕厥过去了。

    贺君悠悠醒转时,已是三更天,他的视线没有继续停留在蛊惑人心的怨念上,倒是看到了剑架上还放了一个白玉瓶,瓶上还有一枝带着露水的新鲜桃花。他环视四周,只觉得此处布置与前辈居住的小屋有云泥之别,虽然期间物件简单,但仔细观察,却都精致得紧。贺君看着闭目养神的华发男子,然后拍了拍衣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男子感觉到空气的流动,眼神倏然睁开。

    贺君行到他面前,恭敬地说道:“见过千丝前辈。”

    千丝也不惊他如何辨别了他的身份,只是说道:“怨念,是你的了。”

    贺君一惊,侧耳表洗耳恭听。

    千丝说:“江湖都流传,我是怨念的剑主,实则不然,我可持剑,却无法驭剑,我实则是此剑的看护。上一任怨念剑主,还是百年前避世的秋水剑。”

    贺君不解,拱手道:“前辈武艺高超,精通毒理,只堪堪是一剑之守护,那在下初出茅庐,武艺未精,怎可成为怨念剑主?”

    千丝摇摇头:“知道为何怨念不详么?非其乱世而出,而是未经怨念认同之人执剑,往往困于心魔,不得善终。从古至今,武艺绝伦着数不胜数,但真正守心之人,却寥寥无几。功名利禄,爱恨情仇,无几人能看破。”

    贺君道:“我也是不能的,前辈高看我了。”

    千丝道:“能与不能,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怨念的决定。若得不到怨念的认可,你现在应受剑气影响,处于混沌狂躁的状态,但我观你眼神清明,气息平稳,似乎已摆脱了怨念的戾气,那便能化剑意为己用。我观你气息,想来三秋叶将秋水剑法赠予你修行,而你身边无剑,定是未有遇见合适的剑。今日你与怨念相遇,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便不要推脱。”

    贺君不语,只是心怀敬畏地走向剑台,手指轻轻抚上了剑身,那些往事不再浮现出来纠缠着他死死不放。他握住剑柄,轻轻一抬,就将怨念从剑架抽出。怨念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仅仅两三片银叶子的重量。他执剑转身问千丝:“剑鞘何处寻?”

    千丝说道:“说来奇怪,自从怨念现世以来,就未见过其剑鞘,这点倒与昃宿宫藏的浩然一般。”

    贺君道:“怪哉,如此凌厉之剑竟然没有刀鞘隐其锋芒?”

    深更露凉,月色如水,贺君在亭中,将春茶一饮而尽。叹道:“又隔两天,我从谷间小涧离去,千丝前辈拒绝同往,守着桃源村,等着永远不会归来的人。再后来的事,你便都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老是没响应,就很难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