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art 3
“情人节快乐。”
没想到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居然会是吴婧。
在外人看来,她或许是众望所归的师大思政教授的女儿,又或是受众星捧月的思政系系花。可于我而言,她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喜欢无端哼歌,喜欢上课画画,喜欢深夜看琼瑶剧涕泗横流,喜欢把别人塞的情书叠成星星装在罐子里,喜欢在外人议论我们俩的时候踩我一脚撇清关系。
甚至分明自己从不接受任何一个追求者的示爱,却总对我的感情生活格外上心。
尤其是今天情人节,她反复嘱咐我这是约到女生的黄成吉日,并且给我塞了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我好奇她为什么要给我这种贵重的华物,在我记忆之中从未见过女生向男生献花的,莫非这是什么新潮?
她解释说这是她作为朋友赠予我情人节向女生示好的绝佳道具,以我自身的条件配上这样一束花,十个女生里九个都会心动。
我问她:“那剩下的一个呢?”
她笑答:“那一个是我啊,笨蛋。”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大概只是字面意思罢,毕竟她平时也爱无故地嫌弃我两句。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不好,我也理应谅解她们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忍心收下这份赠礼,与她推让了几回,又将玫瑰花还到了她的手上。
“你这个样子,哪有女生看得上你。”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似乎被女生看上就实现了我的人生价值一样,我心想。
好像是我的错觉,眼前的吴婧虽眉头皱了皱,但面上的笑意却不见消减。大概是她也觉着这花贵,不舍得送出去吧。
我目送她走进教学楼,正准备离开,只听身后炸开了雄浑的一声吼——“许之你给我站住!”
我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没想过转身看一眼,只因我很清楚身后站的是什么人。
隔壁警校的单勇,又是一个苦苦追求吴婧的可怜人。皮肤一年四季都是黑黝黝的,外穿着一件毫不相称的白衬衫,寸头下的一颗茶叶蛋上刻着剑眉星目,虽然英气十足却不合吴婧的口味。记忆里,单勇似乎追了吴婧将近两年,但我却连他们俩何时认识的都不了解。
单勇嘴里破口大骂了几句,直逼到我的面前,给了我两拳。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痛楚,就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我自顾自爬起来,想要问个究竟,他又来踹了一脚。这一脚直接踹到我的胸口,让我一时半会儿喘不过气来。
警校的学生力气真是大。虽然初中时也受过不少拳打脚踢,但至少对方是血肉之躯的少年,和面前这副铁臂石拳无法相提并论。
打吧,打够了就没事了……幸好这时候周围没多少人,被看见了就太丢脸了……痛……是不是真该听他的话,离吴婧远一点,反正就要毕业了……还能走得回去吗,医药费挺贵的……好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耳边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谩骂声和苍蝇振翅的嗡嗡声,但些都在某一刻突然停止了。身上的刺痛也逐渐被酸疼和麻木取缔,是伤到神经了吗?等会儿要怎么回去……
“疯了吧你小子,敢打我……看清楚我他娘的是谁!”
“闭嘴!我今天才算看清楚了,你就是条狗!”
眼镜被打碎在地上,模糊中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争执不休,我甚至出现了一个可笑的想法,是长期遗失漂泊的另一个我出现了吗?
是那个无所畏惧威风凛凛的将军,身披金甲戎装,手持兵戈□□,能够堂堂正正地惩治天下恶徒,而不是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废物。
单勇走了,我朦胧间看见白色的身影落荒而逃。他走之前对另一个人放下狠话,那人高俊挺拔、一袭黑衣,正气凛然如警察模样。他走近时,我才看清他的外衣上确实有“警察”二字。
“垃圾东西,还指望警察呢?警察是不会救你这种废物的!”
初中同学的话还铭刻在心底。
我就说,他们肯定是在撒谎,警察不是来了吗?虽然来得稍晚了一些。
第4章 part 4
“警察同志……”
虽然回家过年时,几个热情的亲戚给我陆某人面子,也会这么叫上我两声,但那种感觉和此时完全不同。就像“爸爸”“爷爷”这两个称谓,在不同语境下所表达的意味也截然相反。
尤其是现在,那个人瘫在我的背上,下巴支在我的肩膀,凑到我耳旁有气无力却故作镇定地吐字,似乎在索求着什么赦免权。
“怎么了?”
我把他往上提了提,平时背班里那群虎背熊腰的汉子可以随意使劲,背他时却一点力都不敢用。
“你可以放我下来吗?”
“不可以。”
“我能自己走。”
“会痛。”
“没事,我习惯了。”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如同一记强心针,扎进我心里,让我平日里攒积的所有力气顺着紧缩的血脉,直灌入一片空白的大脑里。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我只想把他护在背后,接着将欺辱过他、靠近过他、恨过他爱过他的所有人——粉碎。
这种冲动和感性不应该属于警察,可一旦想到身上的这个——我不愿欺辱、不舍靠近、不忍恨更不敢爱的——曙光般的人,曾被飞蛾苍蝇当做一盏老灯羞辱,我的理性就和夜间□□的鬼魂一同化为灰烬。
很快我找到了一家附近最正规的诊所。推开门,消毒水的气味和护士身上香水的味道揉杂在一起,格外新颖而不相称。
我把他扶到床上,向护士要来碘酒,主动提出帮他擦拭伤口。他锁骨之上一道痕还在渗血,我压制住怪异的心率,把沾了碘酒的棉签靠上去点了点。
“嘶……”棉花刚触碰到血块,他就如同触了电般往后缩。
“刚才是谁说习惯了的。”
“以前都是我自己做的,你是第一个帮我的人……我不太习惯。”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适应一下就好了,要实在怕疼的话,我也不介意你捏我。”
他听了这话,吃瘪似的不回复了。再次上药时,他也只是咬紧牙关,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特爱面子一男的。
“那姑娘……吴婧,是你女朋友?”我装做无心一问。
“吴婧?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俩只是朋友而已。”
“哦。朋友之间情人节相互送花吗?”
“不……这……怎么说,总之……她和我真的只是同学,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好好好。看得出来,你对她没那种想法。”
“警察同志,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是她犯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我笑了一声,把碘酒放回瓷盘里,“还有,我不是什么警察同志。虽然你这么叫我也没意见,但我确实还算不上。”
我把警服外套脱下搭在床上,将第一次与他会面时穿的那套训练服展示出来。
“我是隔壁警院的,刚才打你的那狗废……他是我班长。”我见他脸色突然变了,又补充说,“我们前年见过一面的,你忘了?就拉着你追小偷的那个。”
“那个骗我东西被偷的人?”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也怪我,当时如果没帮那狗废的,他就不会缠上吴婧,你就更不会……”
“说‘如果’是没用的,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这番话显得很老成。
“你说得对,我道歉。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毕竟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单勇那家伙……”
“你不用道歉的,是我的错,一开始我就该听他的话,离吴婧远点。连你都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单勇就更不必说了。”
“这怎么是你的错,怪我怪他怪吴婧,怎么都怪不到你身上。”
见他低头不再说话,我怕他接下来就要找话题离开了,就向医生要了两个冰袋,敷在他小腿的淤青上。
“谢谢你。”他突然开口。
“客气什么,你要真想谢我,就挂我个人情,以后请我吃顿饭什么的。”
我四周看了看,护士桌上放着纸笔,我便趁她不注意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一串电话号码。觉得其余空白处缺点什么,又干脆补上了“市警院特警系大三陆振宇”等字样,随后把纸条塞给他。
“我的信息在这上面,以后要是想请客吃饭了,或者是那狗废的又来找你麻烦,就打我电话。”
“好。”他接过纸条。
我又顺势坐到了他身边,说道:“对了哥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许之,之乎者也的之。”
我看着他,暗示他再补充几句。
“师大思政系,大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