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全职同人)酌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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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也抬手摆了摆,示意传令兵开口。

    传令兵只得小心地把背上的伤员放下,让他禀报。

    邱非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派去护送蓝河的四个士兵之一吗?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那惨烈的事实却比他的胡思乱想来得更快。

    “将军,属下失职……马车在路上遇到了山石崩塌,结果那边的瀑布改道,又引发了泥流……属下当时前去买饭,赶回原地的时候,就已经……”那个伤员哭着禀报,拳头在地面上狠狠地捶着,指缝里鲜血横流,“马车毁得不成样子了,天色又暗,我找附近的山民帮忙开挖,挖到第二日正午也只找得出一个轮子,那三个弟兄陷在泥里,连尸身都没法收敛……”

    邱非急忙追问道:“那蓝小哥他……你可有亲眼瞧见?”

    伤员摇摇头,从怀里扒拉出来两块花灯的碎片,那只兔子和狐狸碎裂开来,曾经红艳艳的流苏也被泥灰结成了扯不烂的线团。他往前爬了一步,颤着双手把碎片放到了桌上。“叶修”一声不吭,他伸手想拿起碎片,可惜手腕一抖,指尖被划破了,流淌出鲜血。

    这个“演戏”的“将军”,正是蓝河教导过的一名斥候。斥候营伤亡惨重,他被“派出执行任务一直未归”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虽然他不是叶修,却也难忍心中的悲痛,喉头竟是发出了几声呜咽。

    他甚至不能大声哭泣,不能光明正大地开口悼念蓝河一句。因为他知道,“演”好这场戏,才能对得起将军和蓝河的付出。

    邱非抹了抹眼,让传令兵带伤员去看军医,然后找出一块干净的布,把那两块碎片小心地包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衣里。“叶修”沉默地任由邱非替他把手指包扎上,泪水却顺着盔甲遮不住的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约定好的亥时终于到了。邱非带着“叶修”到阵前挑衅。果然敌营里无人应战,好像内部正在闹腾些什么。邱非的心悬着,既担心叶修不能全身而退,又担心他知道蓝河出事以后失去理智。可他却没办法跟任何人吐露心声。

    “叶修”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沉默地拍了拍他,把手里的长矛竖得笔直,任红缨随风舞动。

    终于,到了天快破晓的时候,敌阵里冲出了蛮夷王。他怒目圆睁,蚕眉倒竖,勒住了□□嘶鸣的烈马,手里的大刀朝“叶修”蛮横地指去:“你们中原人竟如此狡诈!你以为派人离间我们就有用了吗!”

    邱非神色一凝,口中却毫不示弱:“兵不厌诈!技不如人就休来这战场上,回家放羊去吧!”

    蛮夷王仰天长笑,突然拍马孤身冲过了战线。邱非大惊,急忙下令放箭。可那蛮夷王竟生猛无比,硬是扛下满身箭矢朝“叶修”砍去,就连右眼被一支箭戳中了也不曾慢下半步。

    邱非这才意识到,蛮夷王并非是在突然起意地强袭,而是在抱着必死之心来拖叶修下水!

    “铛啷——!”邱非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夺过长矛架住了蛮夷王的砍刀,挡在了“叶修”前面。不料蛮夷王的眼里非但没有遗憾,反而闪过了几分得逞的意味,邱非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躲还是不该躲。

    一直保持沉默的斥候终于开了口,却只有邱非能听得见:“毒师给他留了底牌!”

    邱非觉得在那个瞬间,好像自己五感的反馈都被无限地拉长了。他来不及思考斥候的话究竟是何意,就看到蛮夷王的脸上沸腾起黑色的疙瘩,浑身如泥人融化般塌成了一滩恶臭扑鼻的泥泞,艰难地保持着人形冲他扑来。

    邱非想不到有什么方式可以躲过去,却忽觉自己被拦腰抱住,在半空转了半圈,接着被狠狠地推了出去——原来那个大力气的斥候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躯把他替换了下来,紧紧地拢住那摊烂泥不让它飞溅。随着烂泥发出的口齿不清的咒骂声,斥候的身子也瘫软了下去。邱非刚从地上翻身爬起来,就发现原地只余静静躺在烂泥里的天机银铠的部件。他伸手试图把铠甲拖出泥泞,却动不得它分毫,反而使得头盔失去了支撑力,咕噜滚下来,露出了铠甲内部还没融化完的不足指头大的肉块。

    整个前线战场没有一个人喧哗,只有空中盘旋的秃鹰在迫不及待地高鸣。邱非的泪水糊了一脸。他想大声喊出来这不是叶修,可他发现自己居然吐不出一个字来。不管他是不是叶修,他都是以一个英雄的身份死去的。可他这时候若不澄清,军心还能稳得住吗?

    没等到他踉跄地站稳身子,耳边就突然传来了刘皓的声音:“杀——!为将军报仇!”

    他的话好像一下子引爆了士兵们心中的□□桶,霎时间喊杀声震天,蛮夷王的残余兵马四散奔逃。邱非这时再想喊“叶修没死”却已经无济于事了。他的声音在怒吼的浪潮里连个水花儿都不曾掀起。

    “邱副将,我知道将军为你牺牲这事很难接受。但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多杀几个蛮夷为将军报仇才是正经的!”刘皓拍马从他身边路过,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邱非慌了。虽然将军还没出现,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那边的计划应该进行得很顺利。如果这时候继续向中原人不适应的大漠推进战线,不但会平白增加伤亡,还会破坏叶修与蛮夷的和谈。于是邱非夺过一匹马就去找刘皓,想劝他不要穷追猛打。可刘皓此时俨然已以统帅身份自居,压根不愿意听他的解释。邱非没办法,只能冲到阵前照应,尽力减少伤亡。

    只是邱非没想到,鸣金收兵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会是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架上了高台。

    第20章 第 20 章

    “邱副将,叶将军为你而牺牲,你不但不思量着为他报仇,反而百般阻挠我军进攻,究竟是何意?”刘皓大刺刺地坐在主位上,当着全军的面质问道。

    “我说过了,将军没死,他只是为了减少伤亡,不惜孤身犯险前去离间蛮夷内部,并与求和派达成了和谈——”

    “胡说八道!”刘皓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通敌卖国,不仅不思悔改,还胡乱攀咬将军!你是想说将军他私下与敌军联络了?我问你,将军教你武艺,供你衣食,就算当不得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好歹有几分手足之情吧!你这般口出谣言,是想让将军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吗?邱非,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邱非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台下的将士们纷纷向他投去愤恨鄙夷的目光。

    “哼,把他押下去!三天后拿他的血给将军祭个酒,然后就去把那帮蛮子的老巢给端了!”刘皓说罢,神情冷漠地下了台。

    邱非被毫不客气地推搡着押到了停放棺材的地方。这个营帐被改成了一个简陋的灵堂,棺材里则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清洗干净的天机银铠。那杆长矛也被放了进去。

    邱非怔怔地看着棺材,泪流满面。他冲看守他的士兵恳求道:“能不能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想上几炷香。”

    那士兵鄙夷地打量了他几眼,终究还是给他松了绑:“这时候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邱非没有辩白。他揉了揉僵硬的双手,直起腰去拿了几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放入了香炉,接着跪下磕头,足足磕了九个,额头都渗出了血。磕完了他也没起身,保持着趴伏的姿态一声不吭。

    愿斥候大哥能投个好胎,愿蓝小哥——

    “跪着不起来算什么事?”看守的士兵狐疑地走过来,推了推他,邱非依然一动不动。士兵弯下腰想去扒拉一下,却不防被邱非利落的一记手刀砍晕了。邱非稳稳地接住他,然后轻轻地放到了地上,然后调换了两人的衣服,再把对方扶起来,摆成了跪趴的姿势。

    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自己得去找叶修。邱非这么想着。将军一直不现身,肯定是遇到麻烦了,自己得赶快去帮忙。

    “饭来了,先别管那小子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与招呼声。

    邱非理了理衣服,压低了帽檐,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走出了营帐:“你帮我看一下。我去那边。”他隐晦地指了指偏僻的角落。

    送饭来的士兵探头看了一眼帐内伏倒的人影,不疑有他,点点头让邱非走了。

    就这样,邱非凭借着自己对军营内部的熟稔,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了各个岗哨。他偷偷牵走了一匹矮脚马,驱着它往沙漠深处跑,自己则紧紧地抱住马腹,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起离开了。而看守马匹的士兵也只是以为栅栏没关好,有一匹蛮夷的马跑掉了而已。

    邱非花了两日功夫才打探到新任蛮夷王的居所。这个自称是漠北王的人竟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只是腔调尚带几分微妙的怪异。

    “哦?你问孤为何退兵到此处?”漠北王好整以暇地支起下巴,“孤能把自己手下的兵力都约束在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那些人,既然想为一个死去的莽夫效忠,那么我又何必拦着他们去送死呢?”

    邱非握紧了双拳,心中焦躁:“那之前的和谈还算不算数?”

    漠北王轻笑一声,手里掂着一只酒杯:“小兄弟,孤是个商人,而不是军人。既然是做买卖,不拿出点诚意来,你莫非想让孤权当发发善心么?”他摆摆手,不让邱非辩驳,“孤只知道你们将军抄近路从旱城那边过去了。你也别指望孤再派什么人手帮你搜救。这桩生意限期一个月。你们将军活,那便成,不活,那就作罢。”

    说完,他就喊来几个侍卫,打发他们送邱非去旱城。

    旱城是西北与西南之间的一处险地,常年风沙缭绕、有进无出。上一次叶修就是经由这里绕到西南一趟才回京述职的。邱非之前还惦记着到了京城要劝劝叶修不可再走这条路,结果一忙活就忘了。谁曾想叶修竟这般托大,还敢进第二次。

    几个侍卫策马送邱非到了旱城边缘,不敢再往前进一步。来路上他们曾满怀好奇地向邱非打听中原的物件,对中原的吃食和衣饰颇为惦记,话里话外都在希望能早日通商往来。

    “小兄弟,你也别怪我们王不近人情。你应该得到消息了吧,你们将军的那个相好出事了。我们王查出来是那个莽夫派手下去炸的山,动手的人活该,自己也被泥流给闷死了。剩下的那些动动嘴皮子的家伙,我们王也一个都没放过,全都剁了喂鹰了……”

    邱非闻言,神情更是萧索了几分。

    “我们王还遗憾,说你们将军是盖世豪杰,下回见了定要与他结为异姓兄弟。唉……”

    邱非怔怔地望着风沙聚成的漩涡,久久无言。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竟也没离开,而是在不远处扎起了帐篷,瞧这样子怕是打算陪邱非等上一段时间。

    “将军一定还活着!”邱非相信着自己的直觉。他甚至猜测蓝河也还活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先等上一个月也未尝不可。

    而正如他所料,这两人都各自被人救起,并无性命之忧。

    叶修此刻才悠悠醒转。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当时被蛮夷王手下当做是刺客追杀的情景。他急着想赶回前线,又不想打草惊蛇,只得拐到旱城。他本想顺着上次摸索到的路穿过去,却发现里面的路径改了——没错,他上次发现,旱城不过是被一座巨大的八卦阵所笼罩了而已。可没想到这生门和死门居然有变动,莫非旱城之中还有其他人在?接着,他就摔进了一个深坑。

    待他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床榻上,不过四肢被缚,手脚无力。见他醒转,便有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杯酒和一把匕首。

    “这是何意?”叶修不动声色地问

    外间走进来一位白发老者。他捋了捋胡子,一脸严肃地说:“你若是我们的座上宾,那就拿酒;你若是我们的阶下囚,就拿匕首。”

    “这也是可以选的?”叶修反问道。

    老者摇摇头,走上前来,从他的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玉佩,举到了他的眼前:“你先解释一下,许氏璧为何在你手中,而且封层已卸。”

    “许氏璧?”叶修眨了眨眼,他不明白这玉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是我意中人佩戴的,他说他是前朝许氏的皇子。不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玉佩给了我。”

    “前朝许氏的皇子?封层是他卸的吗?”老者追问道。

    “嗯。里面有个‘许’字。”叶修点点头。

    老者放下玉佩,长叹一声:“前朝百年前就已现颓势。贤王忧心天下,却又敌不过上面坐的那人胡闹,就把自己的人手派到这里隐居起来。他自己则将这枚玉佩带着,以决定把它赠予哪一个真正仁爱的许家子弟。而持这枚玉佩者,便可号令我们出山,辅佐他平定天下。不过我们终究势单力薄,所以若不是天下动乱到一定程度,贤王并不希望我们出去搅浑水,毕竟这世道乱上一分,黎民就贫苦三分。真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方能大干一场。”

    叶修讶然:“所以说……”

    “若是你觉得这世道需要大刀阔斧的革新,那我们可以送你回去,陪你平定河山。若是没有必要,我们就替你打开生门,你自行离去即可。”老者说话间,已经把匕首取下来割断了叶修的束缚。

    叶修翻身起来,郑重地鞠躬行礼:“在下还是希望诸位能予我一臂之力。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我想尽快出发。”他拾起玉佩,眼神焦灼,“他之前受了伤,我担心他出什么变故,还是早些接回身边才好。”

    “烦请小哥候上两日。我们清点好武器和粮草就出发。”老者告辞,虎虎生风地踏出了屋子。

    而蓝河则跌进了一处地下河道被风蚀出来的洞口,昏迷了好几天后,被一对采药为生的父子给捡了回去。他歇了七日才勉强能下地,坚决要辞行。父子二人无奈,只得送他下了山。

    蓝河一进城镇就觉察到不对劲。许多百姓都自发地戴上了白花、换上了素服,神情哀戚。但凡家中有点余钱的,就都供上了一盏小香炉,日日香火不断。

    “请问,这是谁……”蓝河拉住一位路人问道。

    “小哥,你是走小路过来的吗?官道上不会有人不知道吧?”那路人疑惑地瞅了他两眼,“叶将军去世了。”

    “叶将军?怎么会?”蓝河大惊失色。

    “你还真不知道啊。”路人见他面露悲痛,便好言解释了一番,“据说叶将军是为了救下邱非,自己和那个蛮夷王同归于尽了。啧啧,那蛮夷王可真狠,把自己灌成了一滩毒药,硬是拖着叶将军一块儿——唉,连块肉都没能留下。这不,那天机银铠已经被送往京城了,说是要给将军立个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