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于此心安

分卷阅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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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思承吃完饭后,帮他们四个人把垃圾扔了,回头坐在原地,这时,他的位置已经被无孔不入的光线照射得有些热了,他往回看,白钰坤依旧没有出来的迹象,他担忧道:“你们说,白钰坤他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这几天白钰坤像个行尸走肉,灵魂好像都随东方寰而去了。

    “很久吧。”一言不发的曲逸鑫开口说道。

    季思承心中一腔情绪不知从何说起,他的十指纠缠着,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其实,东方寰这一生虽然短,但他有很多人穷极一生都追求不到的东西。”谢轩抿唇,“她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待她优厚的父母亲戚,她几乎经历完了她所有的学生生涯,大学的时候,得到了很多荣誉,每一年都拿了国家奖学金,而且,她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老白对她的爱几乎用尽极致,她永远停留在最让人羡慕的年纪,这样想,她离开的时候,或许没那么大的遗憾。”

    “也对。”季思承道。

    “唉,不过说实在的,这事,太,太突然了。”赵波咬着牙,他现在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曲逸鑫闭眼,幽幽道:“谁不是呢。”

    赵波咂嘴:“我现在还真的有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感觉了,搞不好哪天就突然……”

    他现在有些不太想说“死”这个字。

    “你在那瞎说个什么?” 曲逸鑫瞪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吗?你就没有一点这种感觉?”赵波质问道。

    曲逸鑫没有说话了。

    “所以,我现在觉得‘及时行乐’这个词还真有一定道理,我就只能活一回,我还是更愿意开心点不留什么遗憾,免得我哪天真的,呃,以后,还不能瞑目,那多惨。”

    季思承重重地点点头:“说的太对了。”他现在也这想法,对于赵波的观点不能再赞成。

    人就活一回,还是顺着心意开心点好。

    谢轩不可置否,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说道:“嗯,开心最重要。”

    “其他的见鬼去吧。”曲逸鑫泄愤般说道。

    过了段时间,太阳挪了窝,原本还算阴凉的地方也开始接受炙烤,季思承四人正打算换个地方坐着,不想,白钰坤出来了。

    他身边是东方寰的家人和自己的奶奶,几个人走得极慢,簇拥着白钰坤手里拖着的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四方木盒。

    那里装的无疑是东方寰的骨灰。

    白钰坤把盒子拖在手上,视若珍宝,他的奶奶在他身边,撑着把全黑的伞,罩在木盒上方,阻隔了阳光,这应该是芸市的习俗,整场葬礼在习俗方面几乎都是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在负责,无论是从教东方寰的妈妈和同学们用纸钱折小船,再手把手地叫他们如何烧掉,还是这最后的撑伞,一应包办。

    所有在等待的人都站了起来,走向大巴车,白钰坤抱着骨灰盒先行进了一辆通体漆黑的私家车,奶奶收了伞后,点着了身旁的一大捆枯草,他们依次从上面跨过,缭绕的浓烟呛得季思承只想咳嗽,他隐约听到奶奶和蔼地说了声:“好了。”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脚踏上大巴。

    回去时同之前一样,东方寰的家人坐在最前面,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的路线,司机在离火车站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东方寰的父母站起来,同他们道谢,那深深的九十度鞠躬,让东方寰妈妈扎的马尾辫无力地调了个方向,也让季思承觉得受之有愧。

    他们下了车,季思承透过车窗看到白钰坤也从私家车里走出来,骨灰盒上已经盖了一层黑布,他深深地最后一次用力抱住它后,递给了东方寰的父亲,在所有人的目送下,他们向火车站走去,隐没在人群中,季思承再次听到白钰坤声嘶力竭的哭声。

    在熙攘的街道上依旧清晰。

    七月初,他们永远地告别了个如阳光般明媚的姑娘。

    暑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在事情过去的第二天,季思承便收拾好了行李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去。

    趁着家人健在,趁他还在上学,得了空就多陪一陪家人,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这是季思承从东方寰的离开中,悟出的道理之一。

    白钰坤比他早回去两天,当天他们回到宿舍,白钰坤就把东西收拾好,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那天晚上,季思承看到了东方寰的qq发出了一条说说,九张图片,东方寰在里面笑靥如花,不用想,这是白钰坤发的,下面的评论占据了季思承的整个屏幕,这是他见过最长的评论框,写的全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们祝福的话,也是那天,季思承打算辞了兼职,把挣到的钱换成一张火车票,在最后一场缓考结束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火车站赶了。

    谢轩因为要去保研的夏令营,所以还要在学校住一段时间。

    赵波在季思承离寝室后,也拖个行李箱回去了,曲逸鑫因为考研,在外面找好了房子,当天就搬了出去。

    两个寝室,只剩下谢轩。

    季思承总会趁谢轩没有在实验室时跟他闲聊几句,免得他无聊。

    在火车上,他意外收到了宋萍诗的消息。

    她说自己已经看开了,回想那天她的行为,还有些难为情,她也很感谢季思承对她的拒绝和拒绝时的方法,并诚心祝愿他能够把喜欢的人追到手。

    季思承压抑了几天,难得生出点轻松的情绪,他半开玩笑地给她写道:“记得以后要是再喜欢哪个人,事先跟他联络好感情,别再这样把人给吓着了,要是那人对你不好,跟我说,你学长我教训他!”

    宋萍诗给他发过去几个笑哭的表情。

    季思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他无疑又受到了一家人热烈的欢迎,或许他们是因为知道季思承这次回来前经历的事情不算好,所以,季思承这个暑假收到优待的时间格外长,季思媛还帮他带了一次早饭,让他不禁感动自家的小妹妹终于会孝敬哥哥了。

    大学是他最后一次生活在校园中的时光,即将步入社会,暑假在家时他经常向谭旻讨教一些职业规划的东西,每次都收获良多。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上了一定年纪,身边总是不缺离开的人,比如他爸的一个同事,跟他们住一个小区,刚退休没多久,就查出绝症,前几天闭上眼,如今一张黑色的临时大棚里,供着他的遗像,就在他们楼下的一个空旷的场地,季禹因为这个,每天都在场地那帮忙,只有晚上才看得到人。

    季思承再次听到哀乐,心里一阵烦躁。

    今年果然有毒。

    他记得这个叔叔在自己小时候经常到家里来,给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这才过了几年,怎么就,唉。

    季思承无力望天,一阵唏嘘。

    第二天晚上十二点,季禹醉醺醺地回到了家,吴落梅和季思媛已经睡着了,季思承在客厅拿着手机看游戏直播,至于为什么在客厅,很简单,因为在那网速最好,看视频玩游戏最流畅。

    季禹推门走进,眼前就是瘫在靠背椅上的季思承,无精打采的样子,感觉快要睡着,他出声询问道:“哦,思承啊,还没睡?”

    季禹的脚步虚浮,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他打了个嗝,踉跄一步,绊倒在沙发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季思媛在房间里翻了个身。

    季思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瞌睡彻底没了,他看他爸这样,叹了口气,走到季思媛和吴落梅的房门口,悄悄地带上门,不让神志不清的季禹把他们吵醒。

    然后他走到季禹身边蹲下,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季思承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妈跟思媛都睡了,你想吵醒她们啊。”

    “哦。”季禹含混地应了声,蹬了蹬腿,把鞋蹭掉后,往沙发里拱了几下,让自己完全横躺在那,小声道:“思承啊,给我倒杯水行吗?”

    “热水?还是七分热的?”

    “嗯。”季禹打了个呵欠。

    季思承手握沙发的扶手借力站起来,悄声走到厨房,给季禹倒了杯水,一个没注意倒得有些满,快跟沿平齐的水面在季思承手中轻微晃动,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季禹身边,季禹半支着坐起来,慢悠悠地接过水杯。

    “诶,水倒满了,你小心点啊。”季思承连忙提醒,就季禹这醉的找不着北的样子,他真怕季禹把水撒了。

    “好,哎呀,还是儿子好啊。”季禹感叹着,轻嘬一口试试温度后,咕咚几下喝得只剩半杯了,他倾身,把水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季思承撇撇嘴:“是谁前天说‘还是女儿好的’?我这给你倒杯水就收买你了,思媛要是知道,估计得哭……哭晕过去。”他原本想说“哭死过去”,但自从东方寰的事之后,“死”这个字,在他心里暂时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话到嘴边才连忙改口。

    “哈哈哈哈,思承你记性真好。”

    季思承:“……”这才没几天,他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思媛听完还特别开心,连连给季禹夹了好几筷子的肉。

    他摇摇头,认命般帮季禹把拖鞋拿来,顺带去了趟洗手间,用凉水打湿了季禹的毛巾,递给季禹。

    “唉,你怎么能醉成这样,昨天晚上出去吃饭还滴酒不沾,要是你现在就去房间睡觉,我妈估计能把你打出来,来擦把脸。”

    季禹接过毛巾随意用它抹了把脸,工整地叠了个方块,放在额头上,动动腿把袜子也蹬了:“所以我今晚就在沙发上睡算了,思承,你去给我拿个小毯子来就好。”

    季思承依言小声溜进他的房间,翻出个毯子,丢在季禹身上道:“所以,你今天为啥喝那么醉啊?”害的只能睡沙发。

    “想到你爷爷了,有点难受。”季禹打了个嗝,吐了口浊气接着道:“今天,老熊他儿子从北京赶回来了,看到他哭成那样,我突然想起来,你爷爷走那会,我也跟他一样,哭了好久。对了,你还记得你爷爷吗?”

    季思承爷爷去世的时候,季思承刚好十一岁,但他爷爷住在老家县城,虽然离他们家不太远,长途客车也就一早上的时间,但除开过年,其实没什么走动,季思承自然也没什么印象,不过他隐约间还是能想起有那么个老人,在他刚会走路的时候,喜欢抱着他笑。

    季思承点头,耐心道:“嗯,还记得点。”他搬来一个小凳,坐在季禹身边。

    季禹仰面躺在沙发上,眼前是白得几乎透亮的天花板,他喃喃道:“那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你爷爷可喜欢你了,他手一直很灵活,每次从老家过来看你的时候,总给你带了不少他亲手做的小东西,像什么木头马啊什么的。”

    季思承恍然大悟:“哦,那个啊,还在我卧室里呢。”就是积了不少灰,关节部分有了些松动。

    季禹点头:“嗯,那个就是你爷爷送你的,我小时候,他就喜欢做各种东西,像老家家里的那些桌子板凳什么的,都是你爷爷亲手打的,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力气大手又灵活,我还记得,他用做剩下的一点木头,发明了个专门打我的东西……一抽,诶哟,特别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

    鸡毛掸子升级版?季思承脑补了一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他印象里,他爸一直都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跟“闯祸”这两个字还真不怎么搭边。

    季禹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是老了,以前上小学上初中的时候皮着呢,那个时候整天调皮捣蛋,上学打架,放学就在村口的河边看电影,那个时候……”季禹突然有些哽咽,“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挺小的,个子矮……去的时候总是没位置,站在人群外面就只能去听听声音……你爷爷,每次一有空就会跟我一块去那……他不喜欢看那种打打杀杀的,但他总是把我架在肩膀上……一架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从他肩膀上下来的时候,他总是说我太重……他也给我做过不少玩具,我没你那么爱惜,最后……都玩坏了……”

    季禹把胳膊盖在眼睛上,咬紧牙关,他的呜咽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