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承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剥开，分成几瓣，拿到季禹面前。
“吃个橘子吧。”他的声音也被影响得有些不像自己。
季禹吸吸鼻子，拿开胳膊，接过橘子，吃起来。
间隙，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我儿子，我希望你以后能走得远些，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不要在这个小城市里面缩着，当然，这些都是在你自愿的情况下……如果你真的走远了，别忘了我们，你父母还在这，能多回来几次就多回来几次，看看我们……你爷爷当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没走远，却不怎么去看他，我现在很后悔……思承，这个世界很大，你愿意的话，就出去看看吧，别忘了我们就行，我们……”
“说什么话呢，我怎么会忘了你们，你真的是，睡觉吧，别再说了。”季思承打断了季禹的话，心绪烦乱。
季禹似乎并不想听季思承的话，他拿胳膊揉了揉眼睛：“思承，我们对你要求不高，不求你能怎么出人头地，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别整天想着我们，我们都有养老金，不需要你和思媛管，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能幸福。”
季思承把头埋进手掌，眼角有些湿润：“你，你别说了，睡吧。”
“真的，思承我说的是真的，你幸福就行，我和你妈知道你的事，比你想象的要多。”
“那个男孩叫谢轩吧，你是不是喜欢他。”
季思承刚刚被季禹打动出的那点将落不落的泪花，就这么硬生生地在他眼中消失了，他下意识地红了脸，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季禹。
他爸这不是在撒酒疯吧……
季禹眼神迷蒙，又打了个嗝，他给自己顺了顺气，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说道：“你过年的时候，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你微信置顶了一个人，叫‘谢轩’，嗝，他是个男孩吧。”
季思承双手搅在一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爸这话，总让他有种，他现在正带谢轩见家长的感觉。
季禹见季思承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
“从过年到现在，你不停跟我和你妈宣扬同性恋的各种观念，我们再傻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了，而且，邱霖那孩子也是吧，你妈妈说的，听说那个时候，他还因为你转学了。”
“呃。”他该承认吗？季思承有些凌乱，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刚才还煽情煽得好好的，怎么转眼话题就变成了这个，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嗝，思承再给我倒点水。”
“哦。”
季思承又端了满满一杯水放在季禹手心。
季禹喝了一大口，继续道：“放心，你承认了，我们也不会真打断你的腿，你妈妈就是说说而已，要是你真的喜欢，我们也认了。”季禹话语间似乎还有些懊恼，他又喝了口水。
“你们……”季思承的声音有些艰涩。
“你妈因为你这事还哭过一回，不过哭着哭着也就接受了，要是我们都不站在你这边，还有谁会帮你？嗝，当然，邱霖他妈也安慰了她挺多，嗝，所以，你喜欢就去追吧，老大不小了，是该谈个恋爱了，嗝。”
季思承：“……”他妈还为这个事哭过？
季思承双手搅在一块，心里有些愧疚。
没想到，他以为无法攻克的两个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妥协了。
“唉，反正你过得幸福就好，思承啊，人的一辈子很短，好好过吧，别留遗憾，你幸福，就是孝敬我们了，你爷爷临终就是笑着离开的。”
“嗯。”季思承低声应道。
季禹随后又絮絮叨叨地拉着季思承无边际地聊了会，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只留下细微的鼾声。
季思承把被季禹抓住的右手腕轻轻地抽出来，把季禹的手掖在毛毯下还好，蹑手蹑脚地关了灯，回房间睡觉去了。
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感觉有些不切实际，像是在做梦。
最近的事有些多，更有些石破天惊，他需要睡个觉缓缓。
第40章 第 40 章
暑假不知不觉已经过半，整个暑假，他同谢轩、赵波、曲逸鑫和白钰坤聊天时，总是对东方寰闭口不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这事深藏心底，不愿去触碰，只让它成为他们成长过程中不可磨灭的一笔。
直到现在，季思承早上睁开双眼依旧没有办法完全相信，那晚季禹醉酒后说的话竟然不是他的幻觉，自己的父母竟然连谢轩的名字都知道了，而且在那之后，他们经常旁敲侧击地撺掇他赶紧谈恋爱，似乎佐证了当晚，季思承的确没幻听的事实。
这一切来的有些快，像龙卷风，他需要时间消化。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跟做贼一样从吴落梅口中得到了委婉的答复——她承认知道了季思承的性取向。
只是，从吴落梅的表情看出，她还没有完全的接受，话语间还是有些想让他远离这条路。
季思承叹了口气，他喜欢的男的这件事板上钉钉，即便吴落梅再怎么抵触，依旧不能改变什么，他感觉有些对不住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操心。
但无论怎么说，他父母这关算是勉强通过了。
记得以后加倍孝敬他们吧。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最后一座大山。
他喜欢谢轩，喜欢到什么地步，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没了谢轩，他的世界可能会坍塌好久，无论是东方寰的事情，还是暑假那次季禹醉酒后的话，都让他有了马上去给谢轩表白的冲动。
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更想让自己幸福。
季思承纠结了一个星期，每次想到谢轩心里都毛毛的，既失落又兴奋，他感觉在这样，他得被自己逼疯不可。
他需要找个人倾诉，顺便给他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议。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于佳雪，于佳雪作为自己和谢轩共同的好友，无疑是最佳人选，况且，那家伙还是个腐女，季思承二话不说，给于佳雪发了个微信。
然后，石沉大海。
他竟然忘记于佳雪正在准备考研，整天都泡在课本里，手机这东西除了看看视频课基本上不碰！
真的是光顾着自己的事去了，连这都忘了，真该反思一下。
还是等开学吧，季思承心如死灰。
他在家里足足玩了一个半月才回的学校，于佳雪虽然之后回了他，但他总觉得于佳雪现在忙的不行，时间都是碎片化的，这种事，感觉当面说才能说清，所以季思承之后直接给她搪塞过去了。
他到学校的第一天，于佳雪和王雨辰晚上请他吃了顿饭，至于原因，说来也有意思，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想到这两个女生还记得清清楚楚——大二下学期林之涵请客那次，他被逼着吃了不少东西，难受的不行，当天于佳雪把这事告诉王雨辰了以后便决定要再请季思承吃一顿，没想到一直没找好时间，就这么一直拖了将近一年半，开学这会，于佳雪过了地狱般的一个暑假，终于想着要吸收点人气，准备好好吃顿大餐，于是她旧事重提，跟王雨辰一合计，打算请季思承吃顿饭。
按她俩的话说，请吃饭这件事因为一直没有履行，所以深深压在她们心底，反倒成了一种执着。
季思承实在不知道这两个女生的脑回路，他早忘了的事，亏她们能记那么久，果然女生的思维不是他这等傻子能够参透的。
季思承到学校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他把行李放好后便出门吃饭去了，实际上在于佳雪之前，谢轩先邀过他一次，但季思承觉得不把他心里的这个结去了，他暂时不太想面对谢轩，所以就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理由说来也巧，正好是“要和于佳雪王雨辰出去转转”。
歪打正着，省得他再找别得慌来圆了。
地方是于佳雪和王雨辰按照季思承的喜好选的，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商圈里，环境不错，价钱也在可接受范围内，一顿吃下来也就一百多块。
王雨辰因为下学期就要去找工作，所以跟同宿舍的王祁祁组了个队，参加了个500强企业举办的计算机竞赛，晚上还要去跟王祁祁一块加班加点，所以吃了饭就火急火燎地搭公交赶回学校了。
于佳雪因为吃得太撑，不是很想跟王雨辰一块坐公交，于是拖上季思承陪她走回去。
季思承正愁没机会跟于佳雪谈心，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八月多份，芸市还是一如既往地燥热，不知藏在哪的知了乐此不疲地叫着，他和于佳雪吹着小凉风，悠悠地走在小道上。
他们一路踱步到了商圈的外围，从这到他们学校的路有些偏，晚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幽静的道路，正适合季思承说些石破天惊的话。
走出商圈，正如季思承所料，这条路上只有高耸的路灯和路旁的香樟同他们作伴。
季思承瞅准时机，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冰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还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什么事？”
季思承犹豫了一下，思考再三，决定先给于佳雪打一个预防针，他抿唇，憋了口气，迅速地说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啊。”
于佳雪没想到她等半天，季思承就说出个这个，她嘴角抽了下，友善地回道：“放心，我心里承受能力强得很，你赶紧说。”
他深呼吸几下，扭头，一副悲壮的表情，说道：“大姐，我喜欢上谢轩了，而且好像还有段时间了。”
“我的天哪……”于佳雪双手捂嘴，一声惊呼。
看于佳雪这震惊的样子，季思承心里无端凉了半截。
“谢轩他竟然真的把你追到手了……”于佳雪把她这一句话补全了。
哦，听吧，没希望了，谢轩竟然真的把我追到手了，这话说的。
谢轩竟然真的把我追到手了……
谢轩竟然真的把我追到手了？！
什，什么！？谢轩竟然真的把我追到手了？！
季思承眨眨眼，深吸口气，憋在胸口忘了吐出来，觉得他可能听错了。
“你，你说啥来着？”
于佳雪耐心道：“我说，谢轩真的把你追到手了哎。”她现在还有些没缓过神，但狂喜的心情已经在她眼中初见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