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警校已经是个成熟精明得足可委以重任的男人,但在温良辰看来却还只是个精明有余圆滑不足的毛孩子,即使他仅仅见过他两面。
第一面是四年前在b省,他去集团总部见客户时,看到的他,他还只是端茶倒水的小助理。温良辰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第二面,两年前,在虔城,王正清——集团的第一大黑手——第一次怀疑他,为此安排了新人跟着他视察那里的贩毒市场。而那一次视察,遭遇了埋伏。
“王正清永远都是心狠手辣,”温良辰被带进卧室,抱着白夜侧躺在床上,关着灯说话,“也是精于算计的,他让陈炜带队围剿我,却也同时安排了黄雀试探陈炜的衷心。”
“最后三队人马撞在一起,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乱斗中故意让陈炜挥刀砍伤了自己人,蹲点多时的黄雀准备出手杀人时,我挡在了陈炜的面前。虽然穿了防弹衣,但远程的□□依然震断了我的肋骨,倒地时竟然有人还在我大腿根补了一枪。”
黑暗里,白夜深吸一口气:“你伤这么重,王正清为此就信你了?”
“也不是。”他的下巴搁在白夜的颈窝上,“我昏迷了很久,醒来后王正清第一时间来找我。他问我,为什么救陈炜?我说,你若是怀疑我,就直接一枪崩了我,不要浪费人力,尤其是像陈炜这样的人才,不值得。”
“你这话……呵呵……”白夜兀自傻笑,笑背后的男人老奸巨猾,善用人心。
温良辰知道白夜猜到了后面的事,于是跳过这一段说起陈炜:“陈炜当时也受伤了,脑震荡,醒来后据说有点神志不清,王正清也不想要他,给了钱打发了。现在看来,应该是故意的……”
“然后呢?”白夜听了半天也没听到重点,觉得自己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好了。
“你想问就问,然后个什么?”温良辰嗤笑。
白夜心里一阵不爽,扳开他手臂转过身,将温良辰推开:“笑什么笑?热死了!”
“好,好……”还是忍不住笑到发抖,就为了他故作霸道的姿态,但还是乖乖地没有再靠近他。
“快点说,不说我睡了!”
“咳……是这样,我不太想提起以前的事,但每次陈炜见到我的表情都很奇怪,欲言又止。今天一进门,直接喊了我声‘辰哥’,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所以就……”
温良辰转头看看他,晚上没有夜光,只能看见白夜转身背对他,含糊地说着话。
“哦……”白夜把脑袋大半个闷进枕头里,“你教的……”
“什么?”他没听清,把身子凑过去问。
“别过来热死了。”白夜翻过来把他推开,就算看不见眼睛,温良辰也能感觉到对面那冒火的眼睛。
“再说一遍,嗯?”他极其讨好地笑着吻上白夜的嘴角。
白夜一掌推开他,“我说!量体温是你教的,你教的!叔叔!”一说完,就又翻了身过去,徒留温良辰愣了老半天。
他教的?好像……还真是。小时候就觉得白夜就弱弱小小,漂亮得像个小姑娘,又每天粘着自己喊叔叔,忍不住逗逗他,没想到他居然记了这么久。这人该不会是从小……
温良辰想到这里微微翘起嘴角,些微的得意,反手去开了空调,把白夜搂进怀里。有人还要挣扎,却被落在脖颈的吻给吓了一跳,顿时乖乖地安静下来。
无论温良辰说得多漂亮,白夜知道自己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很难去真的驾驭他。他就像一只习惯了野外捕食的猎鹰,尖锐的目光,锋利的爪牙,永远是一击即中,白夜想,如果自己注定要成为他的猎物,也没有太多反抗的必要。
但……并不想真的去付出爱情。
第二天,白夜一早带温良辰去医院做了ct后才到警局。“白夜我要跟你们王主任投诉!”把梅昕给急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见到温良辰直接拉了就去审讯室。
白夜耸耸肩,还没走出几步,旁边的周一诺又一把抓住他:“小夜哥,你这是要回鉴定中心吗?”
“是,有需要我做的?”
“不是……”周一诺摇摇头,递过去一份报告和一张晨报。
白夜下意识先翻了比较重要的报告,报告里发现当晚在筱雨坠楼的现场,郑翼和筱雨激烈争吵。随后筱雨接了一个电话,突然推开郑翼情绪崩溃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跑,周环这时候从安全楼梯口的门出来跟着她上去。
之后楼顶的监控因为损坏而看不见,但这样一来,案情有了变化。也就是说,郑翼说自己是案发后到达现场的话明显有假,但他为什么说谎?为了隐瞒什么?
“你们去找郑翼了?”
“哎呀小夜哥这不是重点!”周一诺急得一跺脚,扯过晨报摊开了给他看,“这个这个!这才是!”
晨报社会新闻四分之一的篇幅被张清晰无比的照片占据:郑翼搂着白夜在人烟稀少的京州大桥上忘情地接吻。
照片清晰得简直就像双人海报!
白夜头皮一阵发麻。这好像还是去年年底圣诞节的时候,那么预谋这件事的人是有多可怕,他到底想毁了郑翼还是白夜?
周环的事到底是他个人行为还是背后人为的策划?
“我靠,真烦。”白夜难得爆了回粗口,一眼瞟见周一诺小心翼翼陪笑的目光,“搞什么?”
“嘿嘿……小夜哥,那个白大队长和鉴定中心的王主任一早就来说了,您涉及命案人员,要无限期停职……”周一诺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白夜心里骤然一紧:“白老头在哪里?”
“啊?”
“我爸在哪里!!”忍不住地怒呵。
“呃……呃在家,好像你姐……”
白夜啪地摔了报纸,没等周一诺说完话,人影已经飞奔出警局。
死老头了平时跟他对着干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让他停职还不是公报私仇!妈的!白夜一掌拍向方向盘。车子是温良辰的,也管不上跟那人说一声,反正他要是生气哄哄就好了。可白老头这里……
一路开回家,白夜的目光已变得阴鸷。多年累积下来的矛盾,因为一件命案被撕破伪装和善的外皮,仿佛撞开门地那一秒就会穷凶极恶地大吵一架。
然而……
“姐……?”白夜的怒气猛地收住。白夙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几个月不见,利落的短发也成了齐肩碎发,一侧绾在耳后,神情疲倦地看了他一眼。
白夜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以为白夙要骂他“混账”,结果却只是喊她过去坐。她看起来心事重重。从小到大,无论白夜怎么穷折腾白夙都帮着他,跟男人混的时候也是,去袭夜的时候也是。所以白夙即骂他骂得狠,又无条件地包容着他,让白老头常常无能为力。
白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白老头呢?”
茶几上放着三杯茶,白夙连话也懒得说,顺手指了指。白振发从厨房里转出来,带了一盆白夜喜欢的葡萄,抬眼时,冷冷淡淡地瞥了姐弟一眼,额前的白发随着脚步晃动几下后,停留在白夜眼前。
“回来做什么?请求我给你复职?”葡萄盆哐地一声放落下来。
茶几上的茶还有热气,萦绕在水果上方,未干的水渍印出白家客厅苍白的灯光。
白夜的勇气和怒气在看见白夙颓丧的目光后,消失了一大半,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想问的话,还是犹豫了几秒后问出口,即使白老头可能会将他痛扁一顿。
“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郑翼和周环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停职?”
白夙横他一眼,插话:“事情是刘瑜捅出去的,但栽赃陷害就是混账话!自己做的事不承认,呵,本事了啊?”
“我又没杀人……”其实白夜自己也觉得不占理,声音微弱。
白振发这次居然没有发火,把茶杯递上去,平心静气:“警局混了这么多年,规矩也忘了?”
幽幽的语气,更让白夜背脊发凉,他认识的白老大,这种语气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这次,白夜猜错了,在白老大眼里,他和郑翼的事不重要,重要的白夙的事。
“既然白夜也回来了,阿夙,你就说说跟刘瑜的事,不说清楚,以后你也别回家。”
沉默的片刻,白夜偷偷瞄了一眼白夙,心里恍恍惚惚,刘瑜是谁?想着,不自觉地把话给问了出来。
白夙不客气地回他:“跟你的郑翼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说清楚啊!”
白夙皱着眉,一阵为难,目光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徘徊了半天,勉强吞吐出一句话:“刘瑜是刘志军的儿子。”
“啊?”
“叫什么鬼?我就是谈个恋爱,又不巧碰上他,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我跟他也不是最近的事儿。你读大学跟我一块儿成立基金会的时候他就是股东了啊!你自己从来不过问,有什么好奇怪的。”
白夜撇撇嘴,一脸地不敢苟同。
白振发淡淡地笑了笑,略有隐怒:“我不反对你恋爱,但你瞒什么?现在可好,被人利用,杀到小夜身上,你准备怎么处理?他要毁的是郑家的名声,牵扯我们怎么个意思?”
“他说……”白夙感到一阵头疼,食指关节不住地揉太阳穴,一个小时前还特地为了这件事和刘瑜闹得不可开交。
对刘瑜而言,如果新闻没有真实性,就不具备打击力度,一如上次放出去的郑翼的绯闻,没过多久就被消化了。可这次不一样,郑翼已经不新鲜了,但白夜新鲜啊,披着人民法医的同性恋,被郑翼包养卖屁股的小白脸,同时又是夙夜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
身份如此多重,对新闻社来说值得深挖,刘瑜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在郑翼身上撒盐的机会。而且他是基金会的一员,早看白夜不爽,还不趁此机会把人给撂倒?
“他觉得白夜不做事,又是敌对的……”白夙狠狠地瞪了白夜一眼,“敌对的小情人,正好双管齐下,整了郑翼,也整顿了基金会……”
“他有毛病是不是?”白夜差点没跳起来,被白老头冷冷地盯了一眼,不爽地撇过头去。
“我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啊!”白振发讽刺地说着,“一个个都结交的什么人?都活腻了还是觉得你们老爸的位置坐得□□稳要刺激刺激啊?啊?!”最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呵,果盘被他垂直一拳砸翻,额头青筋爆出,手关节上一片殷红。
白家姐弟吓得直接从沙发立起来!父亲并非第一次发火,但这是第一次真正的怒火滔天,他们也知道,闯了祸惹了事,收拾不了,最后还不得不牵连父亲。
“爸……”白夜的第一个反应是道歉,“对不起,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好……”他想走,他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白夙抓住他手腕,微微低声责备:“别闹了,你待这里,我去拿医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