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中有人叫道:“你已拜入星宿派门下,怎么还能是丐帮帮主?”
萧峰怒喝:“你干么弄瞎了阿紫姑娘的眼睛?”游坦之为他威势所慑,倒退两步,说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
阿紫道:“姐夫,我的眼睛是丁春秋这老贼弄瞎的,你快挖了丁老贼的眼珠出来,给我报仇。”
萧峰一时难以明白其间真相,目光环扫,在人群中见到了段正淳和阮星竹,胸中一酸,又是一喜,朗声道:“大理段王爷,令爱千金在此,你好好的管教吧!”
阮星竹早已哭湿了衫袖,这时更加泪如雨下,扑上前来,搂住了阿紫,道:“乖孩子,你……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此时段誉分开人群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别来可好?这可想煞小弟了。”
萧峰一愣,不料竟在此见着了他,当即上前握住他双手,说道:“兄弟,别来多事,一言难尽,万幸你我俱都安好。”
忽听得人丛中有人大叫:“姓乔的,你杀了我兄长,血仇未曾得报,今日和你拼了。”跟着又有人喝道:“这乔峰乃契丹胡虏,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可再也不能容他活着走下少室山去。”但听得呼喝之声,响成一片,有的骂萧峰杀了他的儿子,有的骂他杀了父亲。
萧峰当日聚贤庄一战,杀伤着实不少。此时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英雄中,不少人与死者或为亲人戚属,或为知交故友,虽对萧峰忌惮惧怕,但想到亲友血仇,忍不住向之叫骂。喝声一起,登时越来越响,人多口杂,有些粗鲁之辈、急仇之人,不免口出污言,叫骂得甚是凶狠毒辣。数十人纷纷拔兵刃。舞刀击剑,便欲一拥而上,将萧峰乱刀分尸。
段誉眼见各路英雄数逾千人,个个要击杀义兄,不由得激起了侠义之心,大声道:“大哥,做兄弟的和你结义之时,说什么来?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大哥有难,兄弟焉能苟且偷生?”
萧峰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甚是感谢。他们想要杀我,却也没这么容易。你快退开,否则我要分手护你,反而不便迎敌。”段誉道:“你不用护我。他们和我无怨无仇,如何便来杀我?”萧峰脸露苦笑,心头一阵悲凉,心想:“倘若无怨无仇便不加害,世间种种怨仇,却又从何而生?”
这边姑苏燕子坞众人也在低声商议。包不同、风波恶,公孙乾三人无不义愤填膺,揎拳捋袖,跃跃欲试地要冲出替萧峰助拳。四人当中最为谨慎持重的邓百川却摇头道:“我瞧此事不妥。今日这一番争斗,事涉武林中人恩怨,公子爷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怎能自降身份,跟这些草民动手?”
风波恶怒道:“那便眼睁睁瞧着他们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不成?”
邓百川顿足道:“四弟,萧大爷前年于乱军丛中救过公子爷性命,这大恩老夫铭记于心,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于他。可咱们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今日若与整个武林为敌,于我成大事有何助益?”见风波恶、包不同面露迟疑神色,邓百川又苦口婆心地道:“我猜萧大爷的心意,自然也是希望公子爷今日置身事外。”
慕容复自退回后自始自终不发一语,脸色凝重,听了邓百川这一席话,深深一闭眼,神色变了几变,沉吟不语。
王语嫣见了这些人凶神恶煞模样,千百个不情愿慕容复于这个节骨眼上出头相争,一直悬着一颗心听他们辩论,这时伸出手来,怯生生牵住他衣袖,柔声哀求:“表哥,你……你不要去。”
慕容复不应。他此刻心中乱极,千百种念头,纷繁芜杂,接踵而至,但双眼一闭一启之间,心中已有了决断。主意既定,他遂轻轻将衣袖从王语嫣手中抽出,越众而出,朗声道:“诸位英雄,请容在下说一句话。”
此时群情激愤,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待谁先出手寻衅,便要大打出手。但此时忽被慕容复提高声音一喝,适才见了他与丁春秋一番对答、出手营救阿紫、显露一手高深武功,一连串事情一气呵成,这威严已是立起来了,皆觉心头一凛,适才闹得最凶的几个先不由自主地住了口,面面相觑,都等着瞧他下一步如何分解。
萧峰见他排众而出,顿时悚然一惊。适才与段誉相见,一番对答,盘算如何脱身,一时竟忘了叮嘱慕容复尽快离去。他暗暗自责,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几个大步抢上前去,一伸手阻拦于他身前,沉声道:“慕容,今日此事,与你并不相干。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快带王姑娘下山。随后我自然……”
慕容复恍若不闻,推开他手,轻声道:“萧兄,请你让开。我自有分寸。”
他旁若无人,缓缓行至场中,晨风将青衫下摆拂得飘飘扬扬。他于当地踱了几步,朗声道:“在下并非武林中人,今日之事,本不容我置喙。然而我自十九岁从军,与萧兄识于微末,如今相知相识已有十余年之久。他今日有事,我却不能不管。”
他这一段话说得心平气和,却又斩钉截铁。萧峰不语,定定地瞧着他,面无表情,胸膛起伏。
众人闻言,皆露出惊疑神色,无人能想到契丹人萧峰竟与这位大宋名将是知交好友。人群中却有人已高喊出声:“这萧峰乃是契丹辽狗,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与我中原汉人不共戴天,人人得而诛之,将军你想是被他蒙蔽了……”
慕容复截断他话头,仍是心平气和地道:“萧兄身份,暂且不议。我却有一句话要问各位:既然今天在场的各位个个都是武林好汉,身手不凡,那么我倒要问:列位当中,谁人曾以这身功夫报效沙场、为国征讨过?”
群雄不防他竟出此问,尽皆一愣,面露茫然神色。须知这些大老爷们儿,人人论起来在江湖上都打拼出了一二名头,过惯了刀口舔血、刀尖打滚的日子,对着刀山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物,但要说征战沙场、为国尽忠,大多数人却是连想都没想过。
慕容复见无人响应,于场中负手缓缓踱了两步,又将问话重复一遍,这一次场中竟陷入一片死寂。
慕容复见状摇头叹息。提高声音再问一次,问得众人尽皆面露愧色,才见丐帮众中几个人犹犹豫豫、你推我我推你地站了出来。不见这几个人则罢,一见之下,萧峰顿觉心头一暖:这几位正是适才他上山来时,抢上来相见的三、四袋弟子。
这几个人一站出来,群雄目光顿时都投注到他们身上,顿觉老大不自在,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不知手脚如何安放才好。其中一个略见过世面的朝着慕容复一揖,道:“回将军的话。兄弟几个都上过战场。”
慕容复似毫不意外,驻足朝他们瞧了一阵,好整以暇地问:“你们征讨的是哪国敌军?”
那人答道:“我们当时奉帮主之命在辽国边境游击,屡次挫败了辽国间谍阴谋。那回帮主率我几个亲征,于边关青峰峡救回了杨老将军,蒙官家赏赐了一面记功金牌。”说着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枚破布包着的物事,小心翼翼揭开,里边竟是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上面刻着一个“忠”字。
慕容复任他将金牌举过头顶,向众人展示了一番,方放缓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再问你:当时丐帮帮主是谁?”
那弟子面露犹豫神色,望望萧峰,又望望全冠清,再望望慕容复,嗫嚅片刻,忽将心一横,高声道:“当时带咱们去救老将军的帮主,正是乔峰!”说着忽双膝跪下,“砰”地向萧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乔……乔帮主!我却不信你是那样的人!”
“乔峰”二字甫一出口,群雄心神震动,纷纷“啊”地脱口叫了出来。萧峰脸色又是伤感,又是震动,虎目含泪,怔怔地望着这弟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慕容复颔首不语,耐心等这一波惊诧叹息渐渐低了下去,方从容道:“末将十九从军,曾有幸与萧兄同袍,于西夏边关鏖战一年,见识过萧兄于战场上一往无前、以一当十的本事。若是萧兄当年不是心系江湖,辞了大宋朝廷赏赐的军衔,只恐怕今天燕云十六州已然克复有日了。”
他这话说得轻缓而笃定,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的眼光于众人脸上环视一圈,一个个流连过去,缓缓地道:“萧兄生为契丹人没错。可他在不知自己身负契丹血统之前,难道不是一样为大宋尽忠?为天子开疆裂土?生在契丹还是大宋,这难道是一个人能选择的事情么?再退一万步说,他的身世流离之苦,难道不正是这些种族恩怨、世代倾轧所酿成的苦果?为何非得冤冤相报?更何况,我宋辽自澶渊一盟,至今平息干戈已有八十余年时间,边境通商,民生安乐。何苦又要来煽动这些仇恨恩怨?这么做的人又是什么居心?诸位难道就不曾想过么?”
他这一番话说到后来,似动了感情,语气恳切,众人皆听得暗暗点头,不少人已将一段争强好胜、寻仇挑衅的心思淡了下去。
眼见这一场干戈即将消弭于无形,忽闻一个声音“嘿嘿”冷笑,道:“慕容将军真是好口才,三寸不烂之舌,差一点把老夫都说动了心啦。只可惜老夫年纪大啦,克化不动这一套‘胡汉之争’的大道理。老夫江湖草野之人,只晓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管萧峰是契丹人、汉人还是西夏人,他诛杀恩师,丧尽天良,这笔血债都是要还的,那日在聚贤庄上大开杀戒,在场的大家伙儿也都是见证。今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将军既然不是父母官,老夫也斗胆劝您一句,不要再多管这桩闲事啦。”
说着闪身走了上来,拈须微笑,面露得色,正是丁春秋。
众人一听这话,转念一想,其中易被煽动、在聚贤庄上被杀死了亲属朋友的却又群情激愤起来,纷纷嚷了起来:“杀人偿命!”“今日不要让他下山!”
萧峰怒道:“胡说!我没有杀我师父……”
慕容复不语,眉头深深蹙起。他刚刚出手干预之前,已将各种可能情形都在心中飞速盘算过一遍,却万万料不到丁春秋老奸巨猾至此,一番恶毒挑动言语,顿将刚刚花了大力气扳转回来的人心又激得向背。
他平素调动军队士气,深谙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心知此刻前功尽弃,再无挽回余地,心中满是功亏一篑的愤怒失望,脸上却并不露出。
待众人喧嚣稍微住了,他将神色一沉,朗声道:“在下虽非父母官,但仍忝列朝班,略通大宋律法。杀人偿命,若案情确凿,告到官府,自然有大宋刑法来处置于他,不管有什么冤情,也当替苦主澄清。说到冤案,我却听说过,那日聚贤庄上,诸位英雄要为难的正是我家婢女阿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弱女子。萧兄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此为侠。他不惜与武林为敌,也要救这一个姑娘性命,此为义。侠义之举,义薄云天,难道却不比所谓的武林正道来得痛快?”
经过刚刚丁春秋这一番胡搅蛮缠,他心知场面已脱离控制,亦再无耐心敷衍,这一席话说得声色俱厉,不再留任何情面,竟将在场群雄全都骂了进去。
群雄闻言顿时大哗。慕容复不再多言,袍袖一拂,一转身站至萧峰身边,从从容容地道:“若有想指点在下一二功夫的,那便上来赐教吧。”
此刻四周强敌环伺,险象环生,人人喊打喊杀,萧峰却浑若不觉,怔怔地瞧着慕容复,胸膛里一颗心又是酸楚,又是欢喜,被各种情感充塞得满满的,似乎要胀裂出胸膛一般,这种陌生况味,竟是几十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经验。他伸出手去,握住慕容复一只手掌,轻轻地唤了一声:“慕容!”
适才他能劝段誉不要慷慨赴义,此刻却半点也想不到跟慕容复说这种话。无论什么话出口都是不妥:不敢赶他走,不忍要他留。“生死与共”太重,“有难同享”太轻。然而言语现在已经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慕容复一颤,定定瞧了他一会儿,忽然动容,轻声道:“萧兄,有朝一日,倘若你得知……”
他话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又回复如常神色,只道:“就这样罢。”轻轻将手抽回。
他们对视一眼,已知对方心意。都知道今日这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了。他与萧峰此时并肩而立,睥睨场中群雄,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又骄傲、又神气,竟将周围强敌视作无物一般,乔峰粗犷豪迈,像一头雄狮,慕容复却温文潇洒,像一只凤凰。
丁春秋当下纵身而前,打个哈哈,说道:“慕容公子,萧大王,那就恕老夫无礼了。”
游坦之上前说道:“姓庄的多谢你救了阿紫姑娘,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姓萧的,咱们今日便来做个了断。”
只见一名身披猩红僧袍、番僧模样的人越众而出,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慕容公子,小僧愿向你讨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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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萧峰见三大高手以鼎足之势围住了他二人,而少林群僧东一簇,西一撮,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含极厉害的阵法,这情形比之当日聚贤庄之战又更凶险得多。正思忖如何与慕容复联手抵挡一阵,趁机脱身,忽听得几声马匹悲嘶之声,十九匹契丹骏马一匹匹翻身滚倒,口吐白沫,毙于地下。
十八名契丹武士连声呼叱,出刀出掌,刹那间将七八名星宿派门人砍倒击毙,另有数名星宿门人却逃了开去。原来丁春秋上前挑战,他的门人便分头下毒,算计了契丹人的坐骑,要萧峰一行不能倚仗骏马脚力冲出重围。
萧峰一瞥眼间,看到爱马在临死之时眼望自己,流露出凄凉恋主之色,想到乘坐此马日久,千里南下,更是朝夕不离,不料却于此处丧于奸人之手,胸口热血上涌,激发了英雄肝胆,一声长啸,说道:“国师、庄帮主、丁老怪,你们便三位齐上,我二人何惧?”他恼恨星宿派手段阴毒,呼的一掌,向丁春秋猛击出去。丁春秋忌惮他掌力厉害,不敢托大,双掌齐出,全力抵御。
他这边一交上手,鸠摩智似已迫不及待,身形一晃,红影闪动,飞身抢了上来,喝道:“慕容公子接招。”说着双掌一立,似是行礼,双掌却不合拢,呼的一声,一股掌力从双掌间疾吐而出,奔向慕容复,正是般若掌的“峡谷天风”。
他是异域番僧,十足十的武痴,适才见了慕容复年纪轻轻,却已融会贯通少林“拈花指”功夫,心中又是惊羡,又是不服,说甚么也要试试他功夫,于他朝廷命官、封疆大吏的这一重身份却全然不放在心上,毫无后顾之忧,一上来便使出了九成功力,进招凌厉无匹。
慕容复微微皱眉,足尖使力一点,飘身而起。他身在半空,右掌随身而起,凝运内力,于身侧画了半个圈子护于身前,将鸠摩智这一掌消解于无形之中。他这一退姿态翩然,如一只纸鸢飘然于空中落下,飘飘荡荡,势道缓慢,不待足尖触地,左手并起两指剑诀,以指代剑,甫一落地,一个鹞子翻身,猛力蓄势出击,一招“夜叉探海”疾如鹰隼扑出。
鸠摩智只觉劲风扑面而来,赞一声“好!”袍袖一振,双掌一翻,劲力一吐,不闪不避,以双掌去格他这一指,不料慕容复进招到他胸前,陡然换指为掌,五指一并,反挑上掠,身随掌走,身形于半空中转侧,使半招“倒卷珠帘”,足尖一挑,衣袂翻飞,双腿连环踢出,向他左肋袭去。
鸠摩智一惊:他适才听了慕容复自报家门,念及与慕容博一段交情,心中遂存了不与故人之子为难的一桩念头,今日与这个后辈动手,只为逼他出手少林七十二绝技,一观他修为造诣。却不料慕容复实战应变层出无穷,使的虽是各大门派入门弟子都会的寻常招式,但招意之精,领悟之深,竟远凌驾于所使招式优劣之上,不由得好胜心起。
他蓄起功力,暴喝一声,袍袖无风鼓起,双掌缓缓推出,周围空气俱被他火烫掌力燎得扭曲变形,竟是祭出了“火焰刀”的高强功夫。众僧见他露了这一手高深少林绝技,个个相顾失色。
慕容复却不慌乱,深吸一口气,清叱一声,双掌一错,手肘一沉,使出家传的“斗转星移”功夫,推气换劲,顺势一带,顿时将“火焰刀”的掌力反推回去。
电光石火间,鸠摩智瞧得真切,失惊叫了出来:“斗转星移!”他万万没想到这青年竟身负这一门神妙莫测、武林中失传已久的“斗转星移”,将自身绝招回弹,大惊之下,避无可避,运起双掌,一推一带,将回弹掌力引了开去,斜斜劈向身边正与萧峰相斗的游坦之。
游坦之正觑着丁春秋与萧峰恶斗,欲找机会上前补招,不提防身侧一股灼热火烫气息突然袭到,似乎将周身毛发衣物都要焚焦,不由大叫一声,一掌胡乱拍了出去。也是机缘巧合,他这掌中的寒冰之力正好与鸠摩智掌力中的火热之劲抵消,劲力到处,烟消云散。
游坦之连连退开两步,惊魂不定,正满心后怕,忽听萧峰奋起神力,大喝一声,犹似半空响了个霹雳,右拳向游坦之击出。他身材魁伟,比游坦之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一拳打将出去,正对准了他面门。游坦之对他本存惧意,听到这一声大喝宛如雷震,更是心惊。萧峰这一拳来得好快,掌击丁春秋,拳打游坦之,虽说有先后之分,但接连而施,快如闪电,游坦之待要招架,拳力已及门面,总算他勤练《易筋经》后,体内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脑袋向后急仰,两个空心筋斗向后翻出,这才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这千斤一击。
游坦之脸上一凉,只听得群雄“咦”的一声,但见一片片碎布如蝴蝶般四散飞开。游坦之蒙在脸上的面幕竟被萧峰这一掌击得粉碎。旁观众人见这丐帮帮主一张脸凹凹凸凸,一块红,一块黑,满是创伤疤痕,五官糜烂,丑陋可怖已极,无不骇然。
萧峰与慕容复双双收手,飘身退出几丈开外,转头对视一眼。
适才与慕容复首次联手,便逼退了武林间三大高手,萧峰胸中豪气渐生,大声道:“拿酒来!”一名契丹武士从死马背上解下一只大皮袋,快步走近,双手奉上。萧峰拔下皮袋塞子,将皮袋高举过顶,微微倾侧,一股白酒激泻而下。他仰起头来,骨嘟骨嘟的喝之不已。皮袋装满酒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但萧峰一口气不停,将一袋白酒喝得涓滴无存。只见他肚子微微胀起,脸色却黑黝黝的一如平时,毫无酒意。群雄相顾失色之际,萧峰右手一挥,余下十七名契丹武士各持一只大皮袋,奔到身前。
萧峰将空酒囊一抛,拦腰揽住慕容复,轻轻往自己身边一带,向十八名武士说道:“众位兄弟,这位慕容公子,你们都见过的。他与我十几年相知相识,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今日咱们陷身重围之中,寡不敌众,已然势难脱身。”
他与慕容复对望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适才和这三人各较一招,虽然占了上风,却已试出这三大高手每一个都身负绝技。二人虽强,联手对他三人,胜算确是不大。何况此外虎视眈眈、环伺在侧的,又有千百名豪杰。但萧峰此时侧头望着慕容复气定神闲的面容,只觉胸中满满当当,豪情、柔情、醉意交相鼓荡,心忖只要有这人陪在身边,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那也闯了。
心念既定,他提起一只酒囊,呼地一声朝段誉扔去,扬声道:“兄弟,你我生死与共,不枉了结义一场,死也罢,活也罢,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场。”
段誉为他豪气所激,将皮袋接在手里,说道:“不错,正要和大哥喝一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