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明显十分不高兴，因为听力还是个大问题，所以尽管煮的不过是最简单的粥，却让他费了很大的力，连头发都被撩到了一小撮，害得他差点没把厨房烧了。
他正怒气汹汹，脸上忽然盖过一方温热的帕子，触着皮肤轻轻擦拭。
原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狼狈得有些好笑，脸上沾了不少烟灰。
天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去给小畜生做东西吃！
沈清秋兀自咬牙切齿，帕子落下时正巧看见洛冰河笑意吟吟的眼神，还有已经细心换了一身的干净衣袍，心里怒气仿佛被冰水一浇，瞬间七零八落，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眼前的粥还冒着温暖的热气，洛冰河捧起碗喝了一口，不露情绪的咽下。
沈清秋看似无心，其实暗暗紧盯着洛冰河的神色。
洛冰河仿佛没看见沈清秋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碗里的粥还剩一半的时候，洛冰河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碗，对沈清秋道：“弟子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他指着桌上的那碗粥，弯眼笑道：“这是弟子的，师尊可不要偷吃啊。”
沈清秋冷哼一声，在洛冰河出去后，不客气地端起碗喝了一口。
味道还是不错的。
差点把厨房烧了的沈清秋为此有些自得。
洛冰河说一会儿就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他把精致的瓷碗放在沈清秋面前，笑道：“师尊尝尝弟子的手艺？”
沈清秋皱眉道：“我刚刚吃好了才过来的。”不过他还是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然后他的脸就黑了。
洛冰河问道：“味道怎么样？”
沈清秋无言。
不是不好吃，而是过于好吃了。一道简单的粥愣是被洛冰河做成了绝顶美味。
这么一比较，自己做的那一碗简直是来丢丑的。
半晌，沈清秋咬牙道：“小畜生，你要是想嘲笑我可以直接点。”
“怎么会。”洛冰河把沈清秋做的那碗寡淡的粥一口喝完，笑着道：“师尊给的自然是最好的，弟子只是也想把最好的也给师尊。”
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如玉石相撞，直撞得人心头泛起涟漪。
沈清秋垂下眸，出神地不断搅动着眼前的粥，覆在长发下的耳尖却有些发烫。
这天洛冰河难得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欲，晚上单纯地搂着沈清秋睡觉。
后来的一段日子，沈清秋过得史无前例的自在。
或许是两碗简单的粥打破了他和洛冰河之间的某些壁垒，两人之间是从未有过的和谐，至少洛冰河永远都会在天黑以后回到他的小院子，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再来打扰沈清秋。
似乎开始有无言的暖热在两人之间流淌，不过谁都没有挑破。
不过，总是还有让沈清秋心难安的地方，慢慢的成为了他扎在心头的刺。
今天，沈清秋的耳朵终于完完全全被木清芳诊治好，他心中久积的阴霾终于驱散少许，因为失去一部分感官，真的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理智也一度奔向爆发的边缘。
木清芳走后，沈清秋本想安稳坐下看一本书，不过可能过于兴奋，以致于好长时间都没看进几个字。
他揉了揉眉心，放弃了。
赶走要跟着自己的苟言，沈清秋抬脚踏出院门。
他想去找洛冰河。
心中晴朗起来，连魔界阴沉不详的气息都让他不那么讨厌了。
不过好心情没持续多久，沈清秋的喜悦全都没了。
他看见迎面而来的柳溟烟，姿容绝丽地站在自己面前。
其实两人见面的次数还是挺多的，不过每次柳溟烟只是甩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里面包含诸多意味。
沈清秋知道她总会来找自己的，所以也没有太多惊讶。
两人面对面立着，同样清冷的双眸在碰撞中毫不避让。
良久，柳溟烟清泠泠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十分了解沈清秋和洛冰河之间的事情，淡然道：“沈清秋，你好自为之。”然后与他擦身而过。
沈清秋莫名其妙地一愣，显然没想到两人这么久恩怨的累积最后只落下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他没有回头，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柳溟烟清淡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想在冰河那里得到什么？你也知道，冰河是魔界之主，身后不知跟着多少爱慕者。他有多骄傲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觉得你能握住他的真心吗，或者说，你能让他只守着你一人吗？”
她道：“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
轻缈的声音远了，只留下几句简单的话荡在沈清秋心头。
沈清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他最后还是折返，没有去找洛冰河。
所有的糟糕情绪都在柳溟烟几句简单的话后被挑起，在沈清秋心里翻搅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房里坐立难安，一坐下又烦躁地站起踱步，来来回回，把苟言都绕晕了。
苟言眼冒金星地道：“沈仙师，您怎么了？”
“你说小畜生他……”话音戛然而止，沈清秋赶紧止住话头，闭嘴不言。
苟言道：“仙师，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君上说啊，总好过一个人烦恼。”
沈清秋乱转的身体蓦地停下，醍醐灌顶般，阴蔽的内心忽的透出几丝光亮。
确实，自己在这里无济于事，还不如找小畜生问个清楚。
沈清秋头脑发热，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难堪又不理智的事，不过在他回神前，身体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他在去往洛冰河办公地方的路上才乍然清醒，暗暗拧了自己几下，觉得实在不堪至极，心里把罪魁祸首小畜生狠狠骂了一通，坚决转头往回走。
正要走过来时的石桥，突然听见湖心的亭子里有两道熟悉的声音。
沈清秋把自己掩在石桥下，侧耳细听洛冰河和柳溟烟两人的交谈。
柳溟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但熟知她的人便知道她如今心中是有几分怒气了。
她直直地望着洛冰河的眼睛，不给他逃避的空间，直接道：“冰河，你对沈清秋到底是要怎样？”
沈清秋心里一紧，想不到她和洛冰河在谈论自己。其实想着也是情理之中，因为洛冰河似乎什么都没瞒着柳溟烟，致使她对两人之间的问题一清二楚。
洛冰河依旧是那副温软语气，道：“什么怎么样？”
柳溟烟道：“你不觉得你对沈清秋太过了吗？你可别忘了，沈清秋本身是个怎么样的人，甚至，他之于你，是恨入骨髓的仇人。我以为你会很清楚。”
听他这么说，沈清秋仿佛魔怔般，居然产生了一点隐秘的喜悦。
原来自己是不同的。
过了许久洛冰河都没有出声回答，沈清秋捂着心口，心里终于有点底。
他怀着别样的期待正想离开，却不想转头竟然猝不及防地瞥见洛冰河把柳溟烟揽入怀里，轻柔地擦着她微湿的眼角的一幕。
他道：“想什么呢？玩玩罢了。”
忽然置身于天寒地冻间。
沈清秋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失魂落魄的一天。
他僵立在桥下寸步难行。
玩玩而已……
言语的威力丝毫不亚于利箭，把沈清秋一颗心戳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他眼睛模糊，所见之处阵阵发黑。
唯有此刻，他宁愿自己还是个听不见的聋子。
思绪动荡得太厉害，所以他没有听见洛冰河的质问何人的厉喝，也没感觉到直袭面门的灵流。
他额上骤然一痛，下一刻鲜血流入眼眸，带着积蓄着的别样液体夺眶而出。
沈清秋伸手捂着额头，茫然站着，身体不稳的微微摇晃，腥红的血从指缝间汹涌而下。
漫天血红中，他看见眼前掠来一袭华贵黑裳，听见洛冰河惊诧的声音：“沈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