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阳奇怪,有些事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柳白月却记得一清二楚,专门挑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打断那沉浸在回忆里柳白月的话,道:“驸马多保重。忧思过多容易病。”
陆照阳跳下车,不给柳白月有机可乘,大步向前走去。
柳白月看着他走,并未拦着,面上露出像是可惜,又像是摇头,方才说着情真意切的话,却不挽留不哀求,实际上柳白月又不是特别在乎陆照阳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他说的话又云里雾里,实在不好分辨到底抱着什么目的,唯一叫人觉得像是感动的也就那挪动位置,主动坐到身旁来。
那才像是挽留,哀求。
柳白月知道了阿雪,这才将这号人物施舍了点视线,约莫这人也是有些本事,否则以阿雪那样的人,即便是落魄了的陆照阳也是极为难接近。
他端详了好几日这截下来的信,陆照阳以为放灯那日才被碰见,实际上是还要再早些时候,邹郎君发疯话的那日,他听出些别的门道,不论这姓邹的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到底还是让他知道当年的陆旦没死。
柳白月勉强抽身去见过一次,只远处看着,听下属说这陆旦改了名字,时常请人给谁送信去,其中一封信便被半路截道,送到了柳白月手中,这陆照阳和阿雪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看了信觉得新鲜,新鲜的是以往他对陆旦的了解,与这写信的人差了千里。
就像一人两面,柳白月透过别的,窥视到不了解的另一面。
他封死了下属的嘴,他还不想让陆照阳死,他二人也无仇,不过是于己而言,有些时候能得到的,在别的时候得到的有限,就像当年陆旦和阳城长公主,两端之中只能选择其一。
因此柳白月才明智,才会显得不沾尘世,离众人皆远,众人是无关人,从不在他眼中,才好打发,众人也就觉察不到私底下的暗涌,就连阳城长公主也不明白现在的另一端又是谁在与她一较高下。
阳城没有孩子,与她同岁出嫁者,早已生了一个两个的了,可她的肚子丁点动静也无。
她拉着驸马,就想要个跟驸马一般聪明伶俐的孩子,还没如此的时候,她便跟驸马畅享,将来是先生个小娘子还是先生个小郎君。
柳白月说都好。
阳城便以为是柳白月都喜欢,却不知说着都好,也是说生了个畸形怪胎柳白月也是不在乎的。
阳城嘀咕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去抱了抱,软软的,小孩尿在了她裙上,她太宽待于这些混沌的孩童,也就这刻她才不让人怕,有命妇敢于跟她说孩子的事,甚至手把手教她怎么带将来还没出世的孩子。
玉然陪着她,趁着阳城跟驸马明里暗里说孩子的事,她也在旁吆喝,说殿下是如何爱护这些孩子,就是外头那平民家的,殿下也喜欢的不行,什么冲撞也不管了,那股热乎劲给钱给吃的,就差没把人孩子带回来了。
柳白月柔柔笑着说是吗?然后拍拍阳城,好像是夫妻,又好像是挥手拂去尘埃那般。
阳城今日等他等得不耐烦了,柳白月问她怎么气冲冲的。
她道:“我等你许久,难道你回家来只会看着这些吗?”
“您是公主,我只是驸马,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什么规矩!我虽说是公主,可我还是你的妻子,妻子要求丈夫陪一陪,难道也要守规矩不成?”
“好罢。”柳白月放下手上的书,阳城拉着他走,紧紧拽着,总是怕看不紧,看见了也总觉得不在眼前。
柳白月什么都说好,阳城追着,驸马在,她就跟着,不花多大的力气,也不知是否是柳白月学了什么,长公主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一夜过,阳城不准柳白月出门,柳白月与她道:“晚上行宴,公主不去,可我是要去的。”
“我要你陪我。”阳城阴着脸。
柳白月道:“这是太后娘娘的诏令,您不去到可,可我是朝廷命臣,不去也得去。”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青,当日行赏也是够给面子了,怎么还要行宴,是那里都是叫花子,吃不饱吗!”
“公主言重了。”柳白月起身,略微挣开,“马副将的确很重要,太后娘娘极为重视。”
阳城撇头,“我进宫去,跟阿娘说,让你今日去不了!”
“公主。”柳白月回头,面上不显多一分,阳城抿着唇,就猜不透。
“公主等着今夜便好,今夜一过,有些事便好了,太后娘娘也不会如此频繁叫臣进宫商议,到那时我日日陪着您。”
“就过了今夜?”阳城狐疑,这话中有话,不知打算什么。
“自然。”
阳城不情不愿点头,“那好,我就给你这点时间,过了今夜,明儿可不准你推脱,阿娘说了,要抱外孙,你要再这般,以后可不能了!”
她听柳白月笑着说好,可驸马背对着,笑着与否却不知了。
(极为艰难写成的一张,所以柳某某到底被我写成什么样了- -)
☆、95
夜雨。
阳城疾步上了台阶,身旁玉然紧跟,一片乌云,身后更是一丛丛乌泱泱的,她猛停,转身,小丫头不长眼,一脚踩在她的裙边上,夹了泥水泼在一朵金绣的花上。
她刮了这丫头一掌,将人打下台阶,污了满脸的红涨,整个人缩成一小团低头发抖。
“瞎了心的!上赶着见阎王呢!”玉然横眉怒骂,示意将人带下去乱棍打死,“拉远点!”
那丫头被堵嘴拖了下去,一句声都未来得及出,倘若到了雨散,会是比往常更干净的时候。
如今雨仍在,阳城紧锁眉宇,等人通报进去,方得太后允准,请阳城长公主觐见太后。
玉然未得入内,便低头搭手站在殿外安静等候。
阳城入内后,殿内静悄,却不敢莽然上前,先是理了衣装,缓了口气,这才轻步拐过一道香帘,跪下请安。
约莫几息间,才听得闭目养神的太后闷闷嗯了一声,阳城站起,坐她下首,这才敢抬头,叫了声母后。
“女儿才听得刚才宫里的事,忧心母后,因此才大了胆子,扰母后清净,想来探视一番。”
“探视?”太后未睁眼,阳城低头,又抬头瞄了一眼,太后卸妆未洗,为了这晚行宴才命人翻找出一身华丽,不过翻红颜色,钗环有几只金的,现此刻皆卸了下来,挽不住一头密发。
“这才多久发生的事,这宫里的人都不敢往外说,你在宫外,到是先一步知道了?”
阳城忙道不敢,赔笑忐忑:“女儿岂敢窥视宫中之事,只是女儿也是长在这宫里,自然也是有法子知晓些事的,况且今日这……如此丑事,女儿到底还是会知道的。”
太后睁眼笑了,“就你那几个人?这宫里有你能知道的,也有你不能知道的,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多,就连我也是有几件参谋不透的事,这辈子也想不明白。”
阳城惶恐:“母后教训的事。”
“你过来。”
太后招手,阳城膝行上前,握住太后略显冰的手,“母后这手还是凉的,好像都捂不暖似的。”
太后叹气,“若不是为你们,我这手可没这么凉过。”
“你们自小到大,哪个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当年要不是我为了你们,舍了这脸面投靠傅皇后还有傅家,咱们母子三个想是早下了阴曹地府,指不定便是博南王毒傻你的哥哥和弟弟,整日战战兢兢的活了。”
“那自然是的,若没有母后,我与陛下还有弟弟都没今日。”
太后冷哼,面上发冷:“你说得好听,可陛下不这么想,听信了那女人的话,这一年多越发的不成体统,将哀家的话皆当做耳旁风,我倒后悔当年为了稳固根基,强是让他娶了陆家女,现今养虎为患,翅膀硬了要飞了!”
阳城忙叫太后不要气坏身子,替她捶着腿,心想陛下确实不应该为了那陆家女跟母后置气,况且陛下身子弱,这政事繁忙,极容易拖垮他那没几两重的肉,要不然如何母后为了他操心,宁愿被那所谓的帝派诬陷咒骂,也紧抓着那一半的权不放?
再者陛下能坐上这位置,少不得母后当年计谋,才为他们三个谋来这锦绣前程,若是她到愿意不当什么劳什子陛下,就当母后怀中的孩子,让母后给她处理政务,这般既不争吵,又舒心,何乐而不为呢?
“母后,想来是那陆家女的手段,陛下一时糊涂,可如今不正是好机会?她与人有染,当场被抓,可正是废了她的好机会,她一走,陛下自然知道谁是真正为了他好的人。只是——”
太后看她。
阳城踌躇几下,接着道:“女儿不大明白,如果这孩子真的不是陛下的,是她与人有染,自然是要死死瞒着人的,可又为何突然怀至五个月,搞得宫内上下,里外皆知,这如今暴露,可不是连累陆家?况且……这马青又是何时认识她的?这谁见了都觉得奇怪至极,这二人早前在京几乎没什么交集,马青那人又因家中不重视,早早便离家了,又怎么……?”
“这就是你蠢了。”
阳城尴尬笑笑,不知如何说好。
“你要知道,她自然是担心这孩子的,为了防我,又为了保命,倘若日后这孩子在她肚子里,或是生了出来后有何闪失,这不就是怀疑到我头上,说我容不下这未来的太子,连自个孙子也杀?因此我才不出此手,这孩子是真是假,咱们只要证明这是个假的便可,一个假的总比真的要容易说得,谁会真的要问清楚这前因后果?况且我已发了话,谁敢再多说一句?”
“那,这与马青……?”
“陆家别有用心,马青身为边关副将,当初又是杨老将军寄予厚望之人,让一个女儿去勾引一个男人,能得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好处?”阳城未懂,太后摇头叹气,说她蠢货,“男人都爱年轻,可却不是陆家二娘,而是这个深宫孕妇,自然有其道理,一个从不参政的女人如何却跟一个将军缠在一块?”
阳城听了低眉思索,恍然大悟,惊声叫道:“造反!”
太后不满她这般冒失,阳城赶紧反手捂住自个的嘴,“母后的意思,之所以是要选中马青,是为了……”
“我平生最恨自作聪明者,也最恨受人威胁,从前这不踏实的日子我可不想到了如今还要体尝一番,我嫌她没少给我添堵,他们陆家的好女儿,好光荣,如今自食恶果,也是个淫=妇了。”
“那……”阳城心有疑问,探头试问:“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陛下的?”
太后不回,却歪头看她,阳城低下头,太后笑道:“你觉得呢?”
阳城也笑了几声,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