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哭得少了,后来终于不再分开后,也不常哭了,只是偶尔觉得心口酸,生愣愣的,做不动事,看了大夫说是他年轻时候的毛病,哭得不节制,很伤心劳神,现在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他笑着说那是什么病?
身旁的男人背对着他阴着脸,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暗地里拉住那一片衣角,像是男人生气但又伸出的一只祈求和好的尾巴。
他实在怕男人把大夫揍一顿。
大夫没被揍,但是他的脸被揪了,揪的另一边红红的。
这件事他们也很少提起,倒不像以前那时候要死要活的,就这天开始,男人突然变得像个老妈子,很凶很凶的,对着不知是不是大了不服管教的他一通戳心戳肺的教训。
他觉得新鲜,就是想看男人这样,总是惹毛了人,再可怜地求求不生气。
通常来说男人会更生气,生个一天,两天或者是三天的气。
不知何时起,男人像是架起了一层厚厚的盾,装可怜没用,该挨的揍都在大了后一一还回来。
唯独有件哭笑不得的,他还会呼呼男人的手,问打疼没有?
男人就更狠狠地揍一顿。
04
陆照阳不擅丹青,拿婠娘的话来说,像菜地里的虫,焉吧的草,他一来教画的师傅就得要投井。
婠娘夸阿雪画得好,阿雪画了朵小花,陆照阳偷偷一看,还不如自个的,可婠娘却愿意夸他,对于兄长则是瞥了一眼飞到天上去也拉不回来的瞧不上。
陆照阳就有些醋了。
可他不知道醋谁,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心底里的人,都很重要。
陆照阳郁结在心,若是搁在平常,阿雪下秒就发觉了,窝在他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可是阿雪被婠娘拉得团团转,不准阿雪溜了陪兄长。
你们都不在家了,就我一个跟个孩子玩,多无趣呀。
所以她便来祸害兄长。
陆照阳黑着脸说如今你越发无法无天,连你夫君都管不住你。
婠娘道:“兄长教训什么?我夫君管不住我,也没见您管得住阿雪啊!”
陆照阳更不爽快了,闭上眼就睡,到了晚上阿雪叫他,他端着腔不理人,想晾晾人,看知不知错。
可阿雪不惯着,问了几句话后干巴巴一个人说没意思,他脱了鞋,冰凉的脚心,从被子下头钻进去,头顶开路,顶到陆照阳怀里,两脚心啪的一声往陆照阳脚肚子上贴,凉得陆照阳睁眼就吼他是不是臭毛病又不穿鞋。
阿雪咯咯笑,说你终于睬我啦?给我捂捂罢。
陆照阳心不甘愿,半推半就的,后来两个人都睡着了,连婠娘什么时候被接走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婠娘回去没多久就被诊出怀了身孕。
05
日子太久了,很多人都不见了,年轻时候碰见的,都再难看一眼了。
有天阿雪看着天上洒洒的白雪,说想家了。
陆照阳哈着气给他捂手,“回去么?”
阿雪想了想说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那就先回去看看罢。”
他们很快就启程了,带上一个刚结果掉下来的石榴,阿雪想不知道要走多久,他拿了这个好给原来的家种上一棵。
随着车一晃一晃,阿雪做了个梦,又醒了,陆照阳问他做什么了,都在笑。
他说他见到很多熟人,一下子聚在一块,数不清的脸,就觉得心里开心。
那你看见哪些脸了?
阿雪眯上眼,心里数了又数,又睡着了,陆照阳也不知道他在梦里到底见到了谁,开心成这样。
他们走了又走,阿雪每每醒过来,陆照阳都说还有很久呢。
大约春天能到吧。
现在还是冬天,再等等罢。
(先写一个这个补偿你们~等我春节放假有9天,估计更新会稳定啦,写这个时候突然想到等写到结局就要跟他们说再见啦,心里怪怪的,这个就当某个遥远的未来他们的生活罢~)
☆、94
“你不理一理我吗?”柳白月垂下眼,陆照阳仍旧往前去,并不回头,也不做声,柳白月示意车夫慢慢跟上,暧昧的一寸,咕噜咕噜慢慢前挪靠近的声音,像是缓爬而不怀好意的蛇。
陆照阳停下来,转身看他,尽管柳白月跟着,可有一样却不曾变过,他很远,从以前便是,那会的陆照阳分明感受到这若即若离的不踏实,却还是一头猛扎进去,陆照阳不信,这样的固执鲜花着锦地烹,至今想来像是不曾后悔过。
而现在,陆照阳并无过多的话对柳白月讲,或许曾经有很多话,可是渐渐地——就像柳白月捉摸不透的飘忽一般,远了后也在生不出要将他死拽在手里的顶顶执念。
柳白月似乎不明白,像是装傻,借着不好的月色,昏黑的夜,假装那人的脸上还有这生动的别后重逢的激动。
比起奇怪,慌乱,柳白月闲闲地敲着手打算什么,“你就打算这样,理也不理我,说一句话也不肯?”
陆照阳想开口将他打发了,可却发现柳白月并没有看他,只是随便说了这样一句话,因此他也没开口。
柳白月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上车罢。”
不等陆照阳拒绝,他又歪着脑袋,整张脸露了出来,十分好奇,像是几岁孩子那样,想了一件事很不经意地问:“我好像哪里见过他。”
陆照阳心里一紧,柳白月舍得笑了,他笑起来月牙都自愧不如,他的脸盛满了迢迢银河的光。
“所以我一时好奇便叫我身边的人方才去看看,不知道看到没有,或者回来没有。”
他问陆照阳那人叫什么名字?
陆照阳皱眉看他,柳白月再次劝:“上车罢。”
他替陆照阳撩开帘子,侧着脸等着,一会见陆照阳与他僵持,叹口气劝道:“那个孩子名字不太好,你说是吗?”
陆照阳动了动,这才一步跨上坐在车外,背对着柳白月:“你要说什么就在这说罢。”
“你这样还有外人在,怎么与你说?”
他挺着背一句话也不听,良久柳白月与他投了降,让车夫下车去,自个回去。
车夫不敢不应,忙跳下车退下。
“陆哥,我都依你的做了,人也走了,这会你总该满意了?”
“你说罢。”陆照阳不回头。
柳白月伤感地长叹一口气,确实这人与以往不同了。
“驸马不说话,想必只是拿我逗乐子,驸马闲得慌大可找别人逗乐。”
“我只是没想好怎么与你说,故人相逢,总要想想该说些什么好。”
陆照阳望着前方,听不出什么情绪,到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是不知有几分恭敬在里头,话头从嘴里蹦出来,三个两个的,听了这句就跳出“说罢”二字,实是敷衍了事。
柳白月问他这些年可好?
陆照阳道:“都好。”
“我瞧你不好。若不是今儿认出你,都不认识了。”
“巧了,我今日一见驸马也是觉得奇怪,只觉得记忆中竟不知有这样的人的。想来是不怎么重要的,不用记。”
“是吗?”柳白月不在意这话的讥讽,还是问他这脸上的疤疼不疼。
“你这脸坏了可惜,我这正好可以有位妙手神医可以给陆哥你瞧瞧,治好了脸还和原来一样。”
“担待不起。”
“陆哥怎么担不起?我相识相好的人那般多,也就陆哥一个担得起,别人求我我也是不肯的。”
“担得起?”陆照阳冷笑,“你少废话了,我不看大夫,脸也无所谓,你既只是说这些叙旧话,那我也不多奉陪,驸马另寻他人,想说多久便说多久。”
“人自然是寻得到许多的。这些年我只要一开口,大把大把的人将我府上门槛都快踩断了。”
说着这话的柳白月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在了陆照阳身旁,对着他目光灼灼说着另外的话,好似绻绻声息,从湿闷的土里冒出来,带着鲜热滚烫,他总叫人听了觉得你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是映在眼瞳上不垂朽的光。
“可是再多的人,我也累了,时常就像若是跟以前一样,是陆哥来找我多好,陆哥来了也不会叫人通报,将将地闯进来,拦都拦不住,不管我做什么,陆哥总有一千万个理由叫我跟着你,不去做我手上的事,还有……”
滔滔不绝的话,但柳白月还是慢慢地说,只是这些话太顺,才叫人觉得一句接一句,十分得多,旁人一听,赞叹道这两人感情深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