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和元辰的这个小动作,却没有逃过嬴政的眼睛,他没话找话煞有介事的咂咂嘴,“这恩爱,都秀到我宫里来了。”
元辰不理他,自顾自吃的很香。
嬴政再咂咂嘴,“这汤看起来就很好喝。”
元辰好似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正经道,“这汤喝起来也很好喝。”说罢,将碗端起来喝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嬴政只好再舔舔快要流到唇边的口水。
他看着元辰面前的饭菜一脸艳羡,“四哥你常说福气占得多了会折寿。你得了四嫂这么个美人,把这个厉害厨子让给我呗,天下事不能两全,要不然你吃胖了会被四嫂嫌弃……”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殿内空气霎时间冷了一度,他不解的抬头看向元辰,只觉得他四哥的脸又冷了一分,身后的方泽一直给他使眼神,再饭菜上瞟瞟,再往秋离身上瞟瞟。
嬴政只觉得头大,完了,又拍在马蹄子上了。
第26章 与君同(三)
虽然之前把事情搞砸了,可是嬴政生了一张嘴甜,总是能把一桩搞砸的事情再圆回来,于是煞有介事的对着秋离叹道,“果然是世间少有的美女,怪不得能逼着四哥吐了一口血。”
秋离好奇心被挑起来,撂下筷子,“吐了一口血,是个什么意思?”
嬴政等的就是这个好奇心,元辰果不其然的扫了他一眼,他连忙装作被元辰吓到的样子,摆摆手,“四哥不让我说,我可不敢说。”
秋离自是不依,“说吧说吧,我在这儿他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有人撑腰,嬴政的腰板便挺得直了,看了元辰一眼,故作神秘道,“你可知,我四哥今年二十有七,却还没有成家,全咸阳城的媒婆,都要踏破了元朗阁的大门。”嬴政还想再夸张的谈谈全咸阳的媒婆是如何追着元辰跑的,只听身侧元辰轻咳了一声,便将话头收了回来,“别人说的亲他皆可不放在心上,可是二哥的表妹,却不能不好好应付一下。”
秋离这些日子也从阿如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元辰的旧事。元辰小时在赵国有几个很要好的玩伴,嬴政是一个,这个二哥,是另一个。
没人提过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个二哥从小醉心武学无心政事,所以元辰手下那些信得过的守卫,也多是这个二哥帮忙培养的。而且他作为秦国第一大杀手组织的头目,给元辰提供了手下能调动的大部分杀手和一半左右的消息来源。
机缘巧合下,这位二哥的远房表妹在街上遇见了元辰。元辰一直有一张非常招桃花的脸,这位表妹就是一朵不例外的桃花。回家之后便嚷嚷着非元辰不嫁。这表妹的父亲被闹的没了办法,听说这位二哥和元辰有些交情,便拖着一起登门造访。
若是别人,元辰定是沉着一张脸应付都懒得应付。不过二哥亲自上门,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于是,元辰让下人给二位看茶,掐准了时辰两人可能快等的不耐烦了,再再慢慢的从屋子里被人搀扶着踱步出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元辰给两人问好,热情的寒暄,他言语上十分客气,礼数周到,只是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每说几句话,便要顿一顿,咳一咳,后来咳的厉害了,还“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将这位表叔下了一跳。
而他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绢丝手帕,然后抱拳冲表叔赔礼道,“小侄幼年时期被人追杀,这个身子骨弱了一点,不过不碍事。希望表叔不要见怪。”
这位表叔脸当时就白了,哪有当父亲的想把女儿嫁给这个一个病秧子的,能活几年另说,就这小身子板儿,能不能行房都两说,难道还让女儿守活寡。那日从元府出去,还没等转过一条街,表叔便拉着他二哥说,让他回去一定劝劝表妹,不能嫁给一个病秧子,他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身子孱弱的人。
无巧不成书,这表叔话音刚落,回头便看见元辰站在街角,含笑看着他。表叔一脸的尴尬,估摸这个距离方才自己的话肯定一字不落的落在元辰耳朵里了。可是元辰是个涵养好的,表面上不愠不恼,好似没听见一般,依旧客气道,“方才备了两盒好茶,忘记给表叔带上,特地送出来。”
表叔尴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好厚起脸皮来,拍拍元辰的肩说,“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少年,就是这身子,咳咳——好好调养。”
嬴政一边给秋离讲,一边笑,“你不知道,二哥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说他站在旁边憋笑都快要憋不住了——”
元辰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表叔尴尬,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即使他以后知道元辰是装病的不好再回去找元辰娶自己的女儿了。要不然脸皮得有多厚。
秋离有些担心的看着元辰,“那么大一口血怎么来的?咬舌头?疼不疼——”
嬴政不以为意,“切,你可小看我四哥了,他怎么可能吃这种亏,不过就是含了一口牛血在嘴里,找合适的时间吐出来罢了。”
见秋离听得入神,嬴政甚是得意,刚想继续讲下去,却被元辰打断了。
元辰脸色突然变得很沉,看不出喜怒,只是突然抓过秋离的手,跟嬴政告辞,“人你也见过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元辰的脚步极快,不等秋离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拉着走出大殿了。
“喂——”嬴政快步追出来,“美人嫂嫂,四哥生寡人的气了,你记得要帮寡人说句好话啊!”
秋离被嬴政这声嫂嫂喊得脸有些红,可是看着元辰沉着一张脸,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转眼就回到了元朗阁。秋离刚想回房,却被元辰喊住,“阿离,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秋离点头。
在元朗阁的南苑,有一间三进的小院。正是那间她想去却被拦住没去成的小院。没想到,今日元辰主动将她带来。
院子正中是个池塘,水面上飘着白色的睡莲。虽不是接天莲叶,可风光却让她想起西山的婆羅池。
秋离正看着风景出神,元辰突然开口道,“我回秦国第一年,在元朗阁置办了这个院子,因为惦记着你说要来,所以备下了个地方,给你落脚。” 他蹲下身来,双手在树根下刨了刨,刨出两坛好酒。“你上次在赵国跟我说酒难喝,我回来就花重金从芙蓉楼买了两坛好酒埋在这里,等你来喝。怕人来来往往把坛子踩碎了,便干脆封了院子,不让人进来。过去了这么久,差一点就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封院子了。”他的眼神落在极远处,“今天被阿政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人啊,有的时候出发的太久,就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启程了。”
然后,他牵着她走到池塘旁边,两人在一处青石板上坐下,元辰将一坛酒递到秋离手上,两人也不讲究,一人一坛对着坛口便喝。
喝的酣畅淋漓,元辰帮她擦擦嘴角,“这个味道怎样?”
喝过赤言酿的酒,哪还有别人家的酒能入口。不过秋离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认真品了品。白酒过喉,喝的时候不觉呛,下肚了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烧着,是好酒,带着上了年头的香醇可口,已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她一饮而尽,“好酒。喝君一壶酒,欠君一诺好了。有什么想要的,我都满足。”
元辰的眸子中有什么闪了闪,然而又压了下下去,他仰头看着天,转了话题,“第二年,我命人在院中修了这个池塘。我记得你说你的家乡就是这样。所以我想让你宾至如归,这样你来了,会不会就不想走了。”
元辰顿了顿,声音忽而沾了丝喑哑,“第三年,我遇刺差点去见阎王,也是那个时候,我听说了你可能不在人世间的消息——”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是在害怕,“我找了那么那么久,求二哥出动了他手下所有的人找了半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秋离咬咬嘴唇,每次说到这里,她都觉得对不起他。虽然她有她的苦衷,可是于他而言,她就是一下子,就消失了七年。
她喃喃道,“元公子,对不起……”她借着酒意大着胆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也没曾想耽搁了这么久。我不是故意让你等这么久的……”她犹豫着要不要将魔界的事情告诉他,可是一耽搁,趁说话的间隙,元辰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她这话头便又断了。
他抱着她,走进西侧的厢房。
厢房布置的素雅,正对门的红木桌台上,放了两席藤编座垫,中间的小几上摆着黑白子的残局,还是那年她二人未下完的那盘的摆样。
左手的隔间用一串珠帘隔开,七彩的玉珠,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而来。轻撩开玉珠帘,空旷的小室内只摆了一把檀木的衣架,架上架着一身大红的嫁衣,金饰的风冠将凤凰雕刻的栩栩如生。
夕阳的余光打在红衣上,仿佛渡了一层金色。闪闪发光。
元辰垂眸开着怀里的她,道,“于是,第四年,我请了最好的绣娘,花了一整年的功夫做了这一身嫁衣。”元辰的声音越发喑哑,“或许失去后才懂得自己最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我想,若是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你回来,我一定要为你穿上这身嫁衣,娶你回家。”
秋离一愣。
元辰声音低低道,“你曾问我,为什么秦王如此信任我,亲政却没有封我个一官半职。因为我和阿政有个约定,我助他一统天下,他许我一生自由。如果是庭上之臣,那婚姻之事便会沦为政治筹码,身不由己;如果只是内府门客,那我便可以随我心意,等不到你,便终生不娶。”
这一番话,说的秋离心跳怦然加快,不能自已。
她抚摸这嫁衣的绸缎,不觉眼角有些湿润,“傻瓜,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就不怕——”
一句话未完,被元辰轻声打断,“就不怕你不回来,就不怕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成家,就不怕你回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我是谁?”
秋离低头,他说的话,她无法反驳。
元辰的声音像珠子断了线落在玉盘上,轻轻地,脆脆地,执着又无可奈何,他的手轻轻抚在霞帔之上,那么轻柔,仿佛在摸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怕,怎么不怕。可是——”他话锋一转,低头看着她,“可那又怎么样呢。”
秋离一愣看向他,正好对上他深沉的眼眸,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听上去却叫人疼的心肝肺一起断了,“心都给了你,我还能怎么样。”
元辰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你说会来,我便会等。承君一诺,等君一生。我本来是有点生你的气的,阿离,你一走就是这么久,我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七年音信全无。我原本想跟你置气的……可是今天阿政提醒了我,我七年间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等你回来,和你成亲,你现在回来了,我又为什么要和你置气呢。”
“阿离——”元辰温柔的唤她,“我要食言了。当初在咸阳门口,我说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我给你自由,不会拦你。可事实是,我想把你圈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每天醒来就要看到你,每天吃饭桌旁有你,再也不叫你离开。
“阿离,这袭嫁衣,你为我穿上可好?今生今世,我们白头到老,可好?”元辰将木架上的凤冠取下,带到她头上,低沉而温柔道,“阿离,嫁我可好?”
第27章 与君同(四)
“阿离,这袭嫁衣,你为我穿上可好?今生今世,我们白头到老,可好?”元辰将木架上的凤冠取下,带到她头上,低沉而温柔道,“阿离,嫁我可好?”
秋离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想要找一个与她心心相印之人,对她不离不弃之人,这人现在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不珍惜的道理。
“好。元……”听得她这声好,对面人激动的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将她的话堵在嘴里。
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元什么,公子还是衍行?”
秋离勾起了嘴角,忍不住调皮了一下,“相公。”
她这句话出口,兀的感觉抱着她的人身子一震。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脸,“喏,是你要玩儿火儿的——”
还没等她反映过来,他便将她横打抱起,快步穿过珠帘,径直的走进对面的卧房,掀开重重锦缎织就的帷帐,两人一同倒在柔软的锦被之中。
秋离觉得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你,你,你,你要……”她想问他要做什么,却又猜得到他要做什么,所以又变得不好意思开口起来,支支吾吾你了几句,却说不成句子。
元辰的头埋在她的颈肩细细的吻着,竟也听懂了她支离破碎的句子,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破天荒的抬起头来看她,“总归是要做夫妻的。”见她不说话,他深吸了两口气,“不过如果你不愿的话我也可以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于是用肘将自己的身子支起来,可是支到一半,见她不说话,大眼睛望着他眨啊眨,又停住了,“可能我也等不了了。”一双眸子落在秋离身上等她回话。
秋离看着他,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好像蚂蚁在爬,有些痒,却又不知道抓哪里。只觉得喜悦,她不说话,是因为看他看的太入神了。眼前人眉清目秀,眼角眉梢看着都令她顺眼,挺立的鼻子,圆润的嘴唇,越看越让她心生欢喜。
她想,人之一生,能遇到个真心喜欢自己的本就不易,恰巧这个人自己也喜欢,看着还顺眼,那几率便更是微末。现在这个微末遇到了不易,就说明老天没有亏待她,虽然她前半生过的清苦了一点,遇见了几个不靠谱的人,但是现在遇到元辰,她觉得那些清苦便算不上清苦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用手去勾勒他嘴唇的轮廓。哎,这个人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她在心中轻叹。她沉浸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没有听到元辰在问她什么,只觉得她摸他嘴唇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眼眸中有什么亮了亮,声音有些轻快,“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嗯,她同意什么了?没待她问,便被一个封住了口,他的气息她在唇齿间游走,她有些痒,便张口咬他,元辰被她咬笑了,“阿离,你这样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