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硬冲了进去,早春阳光正暖和到一个舒服的温度,晒在身上暖暖的,又不觉烫。枝叶抽出新芽,眼前一片绿意融融,因此,在一片绿意之中,秋离差一点忽略了昆仑虚的后山的一席青衣男子。
此刻男子阖着眼,正在树上静坐调息。
秋离多看了两眼,才敢确认,树上的这个青衣男子是— 萧夜。
秋离一愣,萧夜怎么在这里?正觉得自己闯错了地方,提起裙角想要蹑手蹑脚的悄悄的退出来,却听面前人开口道,“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
秋离刚要开溜的一条腿在半空僵住,恨恨的吐吐舌头,只能硬着头皮转回身来,“小仙来访白泽上神,不曾想打搅了殿下清修,实乃不该。”
萧夜垂眼看着她,“我以为是哪个冒失的家伙,原来是你。”
秋离听萧夜这话里有话,似是认出她了?不过心下一转,又觉得不可能,萧夜殿下活了几万年,若是每个见过一面的小仙都记得的话,这脑容量得多大?
秋离不语,只是陪个笑脸。
萧夜从树上跳下来,“白泽不在昆仑虚,托我得空了来这里帮他照看照看。你若找他有事,现在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秋离依旧不语,她在心里盘算着,想个什么借口开溜比较好,毕竟万一呆久了萧夜想起她来就坏了。
萧夜似是早已洞穿她的小心思,慢悠悠的道,“诺,你这小仙,胆量不错,竟然敢随身带着鸽子,看来是我这个战□□号,不够吓人……”
秋离顿时一头冷汗,白泽说萧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果然没错,这么点小事儿他在心里记了这么久,居然还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得是多么小的心眼儿啊。
萧夜接着道,“看你这不说话的样子,大概是在心里骂我小心眼呢吧……”
秋离连连摇头,“不敢不敢。”腹诽道或许是骂萧夜小心眼的人多了,他有了自知之明。
萧夜见着秋离有些怕他的模样,似是满意的点点头,“说吧,找白泽这小子什么事儿?他既然托我照料昆仑虚,那求到他头上的事情,也算求到我头上了吧。”
秋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此事要不要告诉萧夜殿下知道。毕竟,上古尊神之中,最不和蔼可亲的,就是这位萧夜殿下了。胤川神尊虽有距离,但是作为六界共主,言行光明磊落,非常可敬;白泽和赤言都不用说了,同她多少都有点交情;就是这位战神,觉得距离很远不说,一直以来的性情也是不好捉摸,一张冷脸不说还经常不按套路出牌,他们这些小辈实在不敢同他亲近。
况且,这也算是她西山的丑闻,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丢脸一分。
她这厢正纠结着,萧夜那厢悠悠道,“别掩着了,是为司卿的事儿来的吧。”秋离还没来得及错愕,转念就想,呵也是,以赤言那张嘴,他知道的事情,那上仙这一圈里应该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于是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恩,确有一事要请上神相助。”
萧夜看着她,不说话。他这个人,身上自带着战神那种杀伐决断的气息,不怒自威,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你看,便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在身上。据说有个小仙曾经被萧夜看了一眼,就吓得尿裤子了。
当时秋离还在心里嘲笑过那个小仙没出息,现在被萧夜这样盯着看,紧张的莫名心跳加速,才明白当年那个小仙的感受。
她深呼吸了一口,“希望上神能允司卿来昆仑虚避避,待她将孩子安全的生出来,再做回西山的打算。”
萧夜没说话,似是在琢磨。
萧夜不说话,秋离也不敢插话。便两厢对立着沉默。
半晌,他抬眼看了看秋离,“三青鸟一族不可与外族通婚?你可知道为什么西山有这条祖训?”
秋离有点懵,这点她确实不知。
萧夜不疾不徐,“因为三青鸟一族体质特异,不但修的法术与六界不同,便是生老病死的因果循环上,也与六界不同。三青鸟一族若是与外族通婚受孕,会形成畸形胎儿,胎儿先会榨干母体,母体死亡后再在缺养中死亡,最后只能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秋离有些惊讶,这点她确实不知。这是他们三青鸟一族的辛秘,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自然没有什么人跟她说这事儿,她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来的太突然,让秋离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萧夜适时的闭了嘴,空气一下子变得分外安静。只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在脑子里纠结了许久,秋离忽而意识到,萧夜殿下应该不是个会说废话的人,而且他向来不好面子所以也不只是将这件事说来显得自己渊博。他知道秋离处理不了这件事情,将话茬放在这里,就是设了个套,等着她往里面钻。
秋离会意给萧夜行了个礼,“该怎么做,还请萧夜殿下示下,这个人情,秋离日后赴汤蹈火也定会还上。”
她的这番表态,萧夜很是满意,于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青荇草有安神宁魄,尸身不腐的功效。而六界之中青荇草生长繁茂的地方,除了九重天上的千年寒潭之中,便是魔界的渭河河底。九重天太显眼了,魔界之中一片荒芜,若是躲去那里,说不定一时半会儿的,没人找得到他们。
待到胎儿刚刚成形,而母体尚未死亡之时,提前引产。将胎儿至于水晶棺中,放在渭河河底,以河底灵气滋养,待几百年后转醒,有可能保胎儿和母亲两人性命。当然此法危险性极高,需要对引产的时机有极精准的把握,若是早一分,那胎儿尚未成型,脱离母体就会立即死亡,若是晚一分,那母体灵力被吸干,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时间选择得当,由于此刻婴儿和母亲都极为虚弱,就算有青荇草的加持,也是九死一生的,两人能不能活,也全看命运造化。
虽然是个极危险的法子,但看起来,也是唯一的法子。秋离谢过萧夜指点,便又匆匆赶回莫邪庄。
腾云从昆仑回凡界的路上秋离便想好了,替司卿引产这件事儿,她做不来,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医术最高的赤言做得来。可这毕竟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就算赤言平时爱看热闹了些,她也没有把握这桩闲事赤言会管。
冷风瑟瑟,送凉送愁,送的秋离脑袋疼。
不出她所料,赤言对这件事儿的态度,果然是不赞同。“司卿是西山的女帝,西山的事情,让我青丘的人来插手,若是她活下来了还好,活不下来,岂不是和西山结下了梁子?”
在秋离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之下,赤言也心软,只好无奈的起身拍拍屁股,“我得去西山走一趟,探探口风,待到说服女帝首肯,我便回来。”
红光一闪,人消失不见。
第22章 东风恶(三)
秋离在莫邪庄守着司卿,一守就是月余。天气晴好时,秋离扶着司卿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司卿身子弱时,便趴在她床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折扇,慢慢唠些家常,好似他们还是小时候一般。
当然,其中的话题少不了司卿是如何和青逸混到一起去的。
秋离只记得,那还是她和司卿天不怕地不怕在西山横着走的时候。西山财政大权都握在天帝山,而天帝山一半的财富掌握在青逸手中,女帝已经好久没有给她俩发月银了,所以她俩打算去敲青逸一笔竹杠,然后去吃一顿好的。她们听说天帝山的青逸很是嚣张,于是搓着手,跃跃欲试的想要为民除害。
然而,这也是秋离和司卿霸王生涯的终结。
秋离对这段回忆停留在她二人去闯天帝山被狠狠的坑了一笔,从此再不敢去青逸的地盘挑事儿。
她俩刚踏进天帝山的大门,还没见到青逸,司卿就被门口设下的捕鸟网给抓走了,而秋离也被困在沼泽里,半个月才得以抽身。
之后,秋离又花了半个月,才闯到青逸近前。其中闯过的机关,破解的陷阱,达到了秋离此生的巅峰状态。闯过青逸的的机关和陷阱后,她才觉得,此前闯的那些机关,都不称之为机关;之后破的那些陷阱,也都不称之为陷阱了。
机关陷阱一术,秋离此生,唯服青逸一人。
只不过,她原以为,和司卿分别了这一个多月,以青逸的性子和司卿的智商,司卿肯定要被折磨的瘦下去三圈,可是再见的时候她才惊讶的发现,司卿不仅没瘦,还满面红光的胖了一圈。
秋离犹记得自己咂舌,问司卿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
司卿一本正经,“青逸让我给他当小厮任他使唤……”
秋离疑惑,“那你怎么胖了?”
司卿继续一本正经,“他家的伙食挺好的……”
秋离,“……”
此篇就此掀过,因为有了这一遭,秋离和司卿也不再想着去招惹青逸,知道这家伙是个招惹不起的。总归,离开天帝山的时候,她和司卿都回头望了一眼,当时秋离以为她们想的都是,“哼,天帝山,老子记住了,总有一天老子会再回来的。”
可是,现在再想想,司卿那分明是含情脉脉恋恋不舍的眼神,也就秋离那时眼瞎才没看出来。没想到,在第一次她二人闯进天帝山的时候,司卿和青逸就看对了眼。秋离咂咂嘴,回忆着司卿当时的眼神,好似咂摸出些门道来,不由暗暗骂自己愚笨,她这个人一向于情之一字有些迟钝然而晚了这两三千年才回过味儿来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原来,同大多数烂俗的戏本子一样,一个精明能干的少公子,一个糊里糊涂的帝姬变成的侍女,朝夕相处一个月,总要有些浪漫的故事发生。
在司卿的口中,故事的版本是这样的。先前青逸对她她冒冒失失闯进天帝山很是看不顺眼,便留她在近前伺候以示惩罚,没想到,她笨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青逸让司卿研磨,她能将砚底磨穿;青逸让司卿浇花,她能将后院给淹了;青逸让司卿伺候饮食,她生生将小厨房给他吃空了。
后来,青逸生出了一种好奇心,司卿究竟能用怎样的花样将一切简单的事情搞砸。
然后,青逸果然大跌眼镜,他作为天帝山近万年来最聪明最年轻有为的青年,着实被司卿这不知道从何而来,不,是为何从来未来过的智商,吸引了。
她居然有一百种方法能将研墨这件事搞砸,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在做饭的时候火烧小厨房,以至于到最后,青逸又开始琢磨,司卿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来骗他。
当然,司卿是真的傻。她作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帝姬,闯了祸从来是有人善后的,所以一向过的不拘小节,不像青逸,身上背负着天帝山财政的重担,从小便活的小心翼翼,后来就算是将天帝山治理的很好,染上了些风流的毛病,倒也是风流的很节制。
自然司卿也是没有那么傻的,她确实有些笨手笨脚,可是她发现自己的笨手笨脚可以换的他片刻的开心,便时常故意出些糗来逗他一乐。
两个人一个愿意装傻,一个愿意看人犯傻,倒也是自得其乐。
无论是真傻还是假傻,总归像司卿这样的姑娘,确实叫青逸大开眼界。大开眼界之后,他又有点担心,一个傻到这个份儿上的姑娘,没有他的照顾,可要怎么活。
与此同时,天帝山溪边一族中其它的女子见司卿独得青逸青眼,便有些吃味,使了些手段害她出丑。
先是有人在司卿的房间中放了一只臭鼬,毕竟臭鼬是大部分鸟类的天敌,女帝驱赶臭鼬上千年,这帮女子能找到一只臭鼬来,也没少下功夫。
当夜便听司卿在房中一声惨叫。
声音未落,烛火燃起,一袭青衣已至。他一个跃身就将司卿护在怀里,从房里带出,然后单手一挥便将臭鼬从房里扔了出去。
从此,青逸以保护司卿的周全,以免女帝怪罪为由,将司卿从厢房迁出来,和自己同住一宫。
之后的事情,零零总总还有一些,司卿没有详述。毕竟她和秋离同执夙斗智斗勇了上千年,这些姑娘的手段和执夙害人的手段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总归,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青逸总是不自觉的出手帮助司卿,帮的越来越没有底线。要不说,猪对手往往才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器。于是,在某一个月朗风清的晚上,两个人与花前醉酒,有了如下对话。
司卿,“哇,喝了酒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你看今晚的星星好圆。”
青逸对天瞪眼了很久,“你说的那个……可能是月亮。”
不过总归青逸喜欢的,就是司卿的傻气,于是这晚上越发的觉得司卿可爱,在不知怎么的,两个人便睡到了一个床上去。
那天早上,司卿先醒过来,她望着眼前的一切,有点发懵。她知道西山女帝不得外嫁她族的规矩,她母君只得了她一个女儿,从小她就被定亲给了别人,她和青逸这段感情,只能无疾而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