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开口道:“火够旺了吗?”
邱居新闻言,将目光从书中抬起,望了炉子一眼:“嗯。”
房间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隐隐约约烧炉火的声音,松木在火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明明这么与往日一样安静,可蔡居诚就是入不了定。
尝试的时间久了,他忍不住有些烦躁,干脆起身下床,一把掀开帘子,顺手从帘子与床头的相接出处取下两把挂着的木剑,扔了一把给坐在地铺上的邱居新:“你先前不是在掌门面前说想找我多多指点吗,不必刻意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我现在就与你活动活动,比试一二。”
邱居新有些诧异,面上倒是没什么表示,依言起身,问道:“在这里?”
“外面太冷,就在这里吧,少说废话。”
“师兄怕冷?”
“废话。”
邱居新不说话了。
他颠了颠木剑,很轻,比平常联系用的普通铁剑轻上不少。
武当弟子与华山弟子不同,讲究运气入剑,御剑为己所用。木剑一般是入门弟子用来练气御剑的,因为比较轻,所以也比较好聚气运剑,但也正是因为它比较轻巧,所以又需要更强的控制力,一旦到了邱居新与蔡居诚这样的境界,木剑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因为承受不了真气而四分五裂。
这木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剑身上有不少磨损与刻痕,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当年十分刻苦。
邱居新抬头,目光不自觉扫过床边原本挂木剑的地方,那里好像还挂了个什么东西,像是个女孩子家用的香球,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嗯?谁送的?
邱居新一愣,脑中闪过无数种念头,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甚至还想再看得仔细些,却被蔡居诚打断了思路。
蔡居诚皱了皱眉,显然是很不喜欢这种无声的交流:“你想学什么?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邱居新握着木剑,看着蔡居诚的眉眼,顺口问道:“为什么用木剑?”
“啧,又是废话,我怕像上次那样伤着你,可以了吧?”
蔡居诚当时倒是没多想,只是平时常在晚上一个人用木剑练自己的控制力,如今不过是惯性地随手一拿。突然间被人这么一问,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顺口按着自己性子嘲讽了对方几句。
邱居新没怎么注意到这话中的刺儿,而是被蔡居诚这么一带,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也不知是怀了什么念头,低声说道:“那师兄不如教我,名剑大会的最后一招吧。”
蔡居诚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死心还想赢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天半夜,蔡居诚居室里隐约闪出了不寻常的火光和慌乱的脚步声,栖在居室旁的乌鸦被惊起了一大片。
第二天清早,蔡居诚和邱居新都没来上早课。
“什么情况?”
“嘿,你听说了吗,邱师兄和蔡师兄在房里比剑,结果不知道怎么把火炉给引燃了,点着了邱师兄被褥,差点把房子都烧了!”
另外一位武当弟子听闻则瞪大了眼睛:“这得多大的动静才能把被子给点着?为什么不去屋外面?”
“所以两位师兄昨晚最后……同床共寝了?”
“哇塞这也太劲爆了吧,我觉得有可能是蔡师兄先动的手,毕竟他脾气这么冲。”
“可是,为什么三师兄会在二师兄的房里呢?”
大家面面相觑。
在一旁的宋居亦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偷偷朝着萧居棠挥了挥手,悄声道:“老五老五,纸和笔都准备好了吗,武当奇观的下一章!”
而另一头,蔡居诚看着昨晚为了救火而在慌乱中弄乱的书桌气不打一处来,而在看到书桌旁放的那个小西瓜和西瓜旁那张写着“抱歉,烧坏了师兄你的木剑”的字条后,更是咬牙切齿道:“邱居新!你别想这么就完事了!而且谁喜欢大冬天吃西瓜?”
然而吼完“西瓜”这两个字,他又突然一愣,像是被久远的记忆所影响,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些零碎的儿时片段来。
不是些美好的回忆。
但或许……也没有蔡居诚自己想得那么坏吧。
第四章
两人一起下山的日子到了。
蔡居诚是还很不情愿的,虽然前些日子硬着头皮和自家邱师弟在一起住了半个月,但他看邱居新这个人还是很不顺眼。尽管他的书桌上常常被人放上一些稀奇古怪的水果,饭碗里又是会多出几块蛋黄酥,每天回房时火炉都被烧得很旺,床头被人挂上了两把崭新的木剑……
背着行李在山门前和师兄弟告别时,更多人是来送邱居新的,这也让蔡居诚心里很不不舒服,总感觉身边这个师弟不怀好意,处处与自己抬杠。
从前下山历练时,蔡居诚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前去的,这次带了个人,两人从整理行李的时候就起了纷争。
“师兄,这些是什么?”邱居新看着蔡居诚手边的已经理好的一个大包裹,忍不住发问。
蔡居诚在房中理行李理得忙着呢,回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过冬的大衣,朴师叔给的。”
邱居新看了看自己的小包裹,说:“是不是太占地方了?”
“不是说这次还要路过华山地界,为师门寻些寒铁来,好替新入门的弟子打装备吗?华山那个鬼地方,又穷又冷,不带大衣岂不是要我冻死?”
邱居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师兄不会用……内力护体吗?”
蔡居诚:“我就怕冷,怎么了?你不同意?”
邱居新:“可也不用带三件?”
蔡居诚:“特别冷怎么办,你又没有去过华山你怎么知道华山有多冷?”
邱居新想了想:“师兄去过?”
蔡居诚:“……没有。你带那么书干什么,你路上会看书?”
邱居新:“嗯。”
蔡居诚:“……”
武当派二师兄与三师兄之间的斗争最终以朴师叔在门口的催促而告终,蔡居诚带走了看上去最厚的那件大衣,邱居新默默挑了三本最厚的书上路。
要拜访的门派与江湖隐士不少,而关于寒铁,蔡居诚打算在路过华山的时候再做打算。
华山这个门派地处雪山间,周围的从属无名山峰无数,常有人能发现意外的宝藏与矿石,亦或是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籍残卷。
一行两人在路线上的决断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认为最好绕过华山主峰,从旁边的栈道入手,但又不能太偏。
虽然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三个时辰,蔡居诚还是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在风里伸出手展开了地图抖了抖雪花,对比着罗盘,指着地图上几个画圈的地点,偏头与邱居新搭话:“这几处是最有可能发现寒铁的,从雪山的边缘向深处一点点探寻吧。”
他皱着好看的眉,像是思索着什么,没等邱居新一个“嗯”出口,接着自顾自说道:“这个季节只要运气好,遇上大雪封山的几率不大,但我的运气一向都不太好,所以……只能祈祷你的运气好点了。找到寒铁就走,拖的时间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接下来应该只要再去金陵拜访一下应天府就可以了,大功告成,怎么样?”
邱居新穿着一身黑白色系相间的道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发冠里,背着剑匣,笔挺地站在雪山脚下。
他在看雪,亦或者在透过雪看雪山的深处。
大团的雪花纷纷洒洒,有几片颤颤巍巍地落在他的眼睫上,竟没有在刹那间化作水珠,而是保持住了源自天地间最本真的形状。
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蔡居诚一瞥,目光捕捉到这一瞬间,细雪惊飞掠过眉目,一时间心头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隐隐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又转瞬即逝。
“喂,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邱居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率先迈步向雪山走去。
雪山脚下有一处华山弟子开的客栈,平时是为了夏天避暑而来雪山度假的游人们落脚准备的,此时客栈的门前与房顶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冷冷清清。
按照蔡居诚的计划,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再上山。
“等等,有些奇怪。”
就快走到客栈的大门口了,蔡居诚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你看,雪地上还有一排脚印。”
邱居新闻言低头,果然,在离客栈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些一些杂乱的脚步,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深深浅浅。
“还有什么人,这个季节会来这里?”
“你看这脚印,有些很浅有些很深,但是深浅的脚印没有一处是重叠的。”蔡居诚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深浅也差得太大了,如果是两伙人的脚步,大雪把前人的脚印掩埋得浅了,那这两种脚印也必然会有重叠之处,除非……”
“除非,深浅脚印是同时留下的,其中有人穿着很重的铠甲,或者背着其他人。”
邱居新与蔡居诚对视一眼,低声说道。
无论怎样这都是反常现象,小心为上。
蔡居诚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门,总感觉门缝里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是……硫磺?随即他眼尖地在木门上发现了暗红色的擦痕,是血!
“砰”的一声,客栈的大门猛地打开,紧接着一个黑衣人持剑横扫,直逼蔡居诚命门。尽管有了一定的准备,蔡居诚还是有些猝不及防,身体后倾,一跃而退,剑锋贴着他的面颊划过,带去了几缕碎发。
“师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