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居新也是一惊,下意识催动真气,身后剑匣内双剑“噌”地飞出,恍若金石相鸣。只见他踏步上前,起了个掌诀,抬手就是一招演八卦。
那黑衣人一看对手有两人,竟然不再追击,轻功闪身飞上客栈屋檐,虚踏几步,朗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当的两位高徒。”
蔡居诚收剑,站至邱居新身边与其并肩,抬头高声道:“什么人!”
那人不答,转身从屋檐处一掠而下,运起气功,向着雪山深处飞去。
“追!”
蔡居诚心道不妙,原来驻守此地的华山弟子定是已遭毒手,此时若不能抓住凶手拿到证据,到时候他与邱居新将处于百口莫辩的境地。若是再深深细想,这也更可能是一个圈套,说不准有人查清了他们二人的踪迹,想要嫁祸从而引发武林两大门派的争端……不管怎么说,都很麻烦。
邱居新一看蔡居诚的举动就明白了一二,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只是他总觉得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像是有什么细节被他遗漏了过去……
雪山过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三人的速度都极快,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接近雪山的内部,蔡居诚感觉自己对周围的地形越来越不熟悉,心中暗叫不妙。
就在他再次越过一小处山头,迟疑着是否还要继续追下去的时候,眼前原本白茫茫的雪山竟是突然间下凹了一处,凭空出现一片小湖泊,不过一个武当试剑台的大小,只不过被低温冻成了冰湖,冰面上泛着日光,直晃人眼。
几乎就是这么一晃神,那黑衣人竟是消失在了湖的对岸。
什么情况,这就追丢了?
蔡居诚与邱居新一前一后到达了湖边,蔡居诚试探着伸出脚踩了踩湖面,硬梆梆的,还真是结了冰,黑衣人也潜不进湖底,见了鬼。
“我觉得,我们漏了一件事情。”邱居新突然开口。
“什么事情?”话一出口,蔡居诚也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雪地上的脚印,按照他们先前的分析,明明应该是两个人的!一个人引路,脚印较浅,另外一个人背着被杀死的华山弟子到别处毁尸灭迹,脚印较深……
一声巨大的轰鸣从湖地响起,原本被冻住的最外一层冰面被这股来自湖底的巨大冲击力一顶,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无数块尖利的冰片,向着四周散去。他们能感到脚踩的地面一阵颤动,四周山壁上的大块积雪纷纷掉落。
一个小型的雪崩。
蔡居诚瞬间看清了湖底的情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根本不是湖泊,里面没有水,而只是在表面上铺了一层冰,从而伪装成了简易火药储存点!看这架势,这雪山上这样的伪装湖泊的应当还有很多,而这处应该还没来得及填充完火药就被他们撞破了……
还不及细想了,哪怕这么点火药,在雪山中引爆的后果对于此时身处湖畔的蔡居诚与邱居新来说也是十分危险的。
“我的运气也太差了一点吧,这也!”蔡居诚忍不住吐槽。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想做什么!
邱居新暗道不妙,环顾四周,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退后几步,转身向某一方向飞身而去:“快,跟我来!”
突然,一块半尺长的锋利冰片向着邱居新的身侧飞来。
来不及出剑了,蔡居诚下意识侧身掠过,本想用背后的剑匣作为遮挡受这一下,不料冰片不像是寻常武器,速度极快毫无规律可寻,蔡居诚没能预准,左臂连着肩胛的地方被硬生生划出一道口子。
他吃痛地一声闷哼,气息一滞,情急下也不敢耽搁,所幸冰天雪地里一时间也感受不到疼,干脆一咬牙,提气运功,速度丝毫未减,紧跟着邱居新掠进了山侧一处隐蔽的山洞。
天黑了。
雪崩的强度不是很大,只可惜黑夜中几乎不可能走出雪山,只能在山洞中过上一晚。
两人的衣服因为距离爆炸点较近,多少都被雪水浸透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极为难受,更何况夜晚里温度骤降,穿着湿衣服就像是身体上覆盖了一层薄冰,哪怕是运起内力也不太受得住。
邱居新从包裹中取出防水的火折子点燃,又将被包裹在油纸中的书一一取出,毫不犹豫地撕成了方便燃烧的条状,加上一些山洞中原本就有的柴草,点燃了一个火堆。
这个山洞入口较小,洞里面也不过堪堪能容纳下两人,很快暖和了起来。洞里像是有人住过的模样,柴草和一床脏兮兮的被褥被搁在一角,或许就是那些黑衣人的临时窝点也说不定。此时因为他们两人而被迫引爆了这处火药点,又引起了雪崩,所以倒还算是一处安全的地方。
蔡居诚背后的伤口看着又长又吓人,虽然不深但也够呛,血染红了衣衫。被划破的外衣被一件件脱下,邱居新帮着从衣服上裁下几条布片,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蔡居诚的唇色苍白,面颊因为寒冷而显示出不自然的红晕。
“太冷了……”
白天消耗过多,再加上身上带伤,又是个怕冷的体质,蔡居诚此时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只想向着更温暖的地方靠去。
邱居新此时也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他深怕蔡居诚一不留神就靠上了火堆,只得伸出手就蔡居诚揽入自己怀里。
蔡居诚的肤色很白,至少比他想象中要白一些,全身肌肉匀称实且有力,腰肢劲瘦,显然是常年练武的身材。
邱居新将下巴轻轻搁在对方的额头上,蹭了蹭,又抱得紧了些,肌肤相触,恨不得将自己的温度毫无保留地送给他。
第五章
斜斜的光从山洞的小口探了进来,打亮了两人身前的那一小块地面。
邱居新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天色微亮,而自己应该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蔡居诚还毫无察觉地侧躺在他的大腿上,睡得很沉,身上盖的是山洞里原本就有的那床脏兮兮的被褥,是邱居新替他盖上的。
若是师兄清醒着,他可能决计冷死也不会碰这被子的吧?
邱居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家二师兄,从发看到眉梢,眉看到眼角,从眼看到唇间。
如果阳光再偏一些,就能堪堪照到怀中人的眉眼。雪山里的阳光看上去是冷的,但内子里却裹着一股暖意。邱居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食指微抬,蜻蜓点水般划过师兄的唇。
他心里不由得凭空生出一个念头来,他想替那光走过本只属于光能才到达的轨迹。
怀中人突然皱了皱眉,动了动身体。
邱居新一惊,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做贼心虚般别过脸去。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蔡居诚又没了动静,应该只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吧。
邱居新松了一口气,其实还有点失落。
师兄的睡相虽然很可爱,但若是醒过来,也很有意思。
其实,在邱居新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蔡居诚时对方还不叫蔡居诚。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久到连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早已遗失了回忆,只余下另外一个人偶尔会在梦里翻开画面,透过灰蒙蒙的天空,阴冷的寺庙一角,烛台上幽暗的火烛,森然微笑的佛像……去触摸一个夜晚。
邱居新未上武当山之前,家境也还算殷实,他是第二个儿子,周围还有不少兄弟姐妹。那天隔壁镇上有庙会请了戏班来演,从白天到夜晚,连演三天,很是热闹。奶娘抱着年幼的他去看戏,在人潮里一拥,戏班子唱到高潮处,观者一片叫好声,奶娘也跟着拍手鼓掌,等一回头,自家小少爷已经不在身边了。
邱居新其实不过是被路边摊子一个表演口吞铁剑的给吸引去了,眼神一转,原本短短的路被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的人群给隔了开去,在当时个头还不足四尺的小邱居新眼中,无异于一道不能及的沟壑。
他有些慌,但依然强作镇定,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动,等了半晌,人群了还是没有看见奶妈熟悉的声音,天色却有些阴沉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雨滴打湿了石板路,打湿了小少爷出门前新换上的衣服,路过的一辆马车溅起坑洼地面里积的污水,溅了小少爷一身。
得找个地方避雨才是。
邱居新抹了一把被溅到泥污的脸,狼狈又不失冷静地想。
家在隔壁镇,没有车是回不去的。毕竟年纪还小,表面上冷静的邱居新心里还是有点慌,而且这点恐慌随着越来越大的雨和渐渐空荡的街道被越放越大,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是此时邱居新在暴雨中唯一能听到的熟悉声音。
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小邱居新跑到了拥有着大棚子遮挡的瓜摊旁,并一眼便见到了同样灰头土脸,但是衣着破旧的小蔡居诚。当然,此时的两人还没有拥有这两个代表武当入室弟子的名字。
当时的小蔡居诚在干什么呢?好像是想趁着摊主没注意的时候,凭借着小小的个子,从瓜摊下方盲区突击,在暴雨的掩护下偷一个西瓜。
天时,地利,人和。
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局,差点就被从天而降的邱居新给破了!
瓜摊主王大爷正在往店铺深处搬那些放在街边被淋湿的瓜,一撇眼,余光正巧看见了躲在瓜棚下躲雨的邱居新,双目一瞪,吼道:“你们这些小乞丐别老是在这儿,碍眼死了,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邱小少爷:“???”
蹲在地上的偷偷向西瓜伸手的小蔡居诚:“!!!”
邱居新向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向瓜摊下的蔡居诚看了一眼。
王大爷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眼神:“嗯?小鬼你在看什么?”
蔡居诚赶紧拼命向邱居新摆手,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在危急时刻很勉强地挤出一个在自己看来还算和善的笑容,指了指瓜,画了个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邱居新,最后以掌为刀,做了个一刀劈下了动作。
邱居新此时的狼狈模样,让蔡居诚以为两人是同类。
“怎么样,偷来的瓜一人一半,你可捡了个大便宜,还不谢谢我?以后少来坏我的好事,听见没有!”
就这样,邱居新掩护着蔡居诚偷了一个西瓜,又跟着他东转西跑,最后来到了一个破旧且荒废的寺庙里避雨。
小蔡居诚熟门熟路地点燃了寺庙里蒙灰的蜡烛,让阴暗的大殿有了那么点光亮。
他盘腿随意地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吃力地抱起西瓜,在地上一碰,瓜身上立刻裂出了一道裂缝,一开为二。
蔡居诚看起来有些肉痛,但还是依者先前说好的,将另一半西瓜推给了站在他身边,迟迟没有坐下的邱居新。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哪儿来的?以前好像没有在镇上见过你。”
邱居新其实对西瓜的兴趣并不大,他当时只是看见蔡居诚那双眼睛,亮亮的,哪怕面容上脏兮兮的,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不少污迹,但是唯有那双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清亮如月,让他为之一滞。
邱居新摇了摇头。
蔡居诚还以为他是不想说,下意识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顿时心里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他独自一人,在这破庙里已经住了近半月,突然见到这么个年龄相仿的人,不由得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