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君皆如玉可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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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上的琦墨早就注意到他,季文坐的地方正好在她所卧树枝之下,她翻身伏在枝上,偷偷瞧着树下的男子,一曲将尽时,她头上的白玉海棠掉在季文的衣上,季文一抬头,正好对上琦墨的眼睛,琦墨的脸微微一红,嘴上却说:“你是谁?在这吹什么笛子,吵着我看书了。”季文站起身来朝着她抱拳,“真是对不住姑娘,我不知道姑娘在此,请恕在下失礼。”他微微笑着朝她伸手,两指拈着那朵白玉海棠。琦墨的脸又红了几分,别过脸不看他,“掉了谁还要,漫山遍野的,我再采就是。”季文笑意深深收回手,“可这么美的,就只有一朵啊!”他把笛子插回腰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那朵花,欠了欠身,“在下告辞。”树上的琦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我叫琦墨,琦玮的琦,墨色的墨,你叫什么名字?”季文没有回头,扬了扬手里的花,“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我叫舒夜,姑娘可记住了。”琦墨又翻过身躺在树杈上,“什么人,一副书生样,还想说自己文武双全么?我可记不住。”她将手里的书卷盖在自己眼睛上,唇角却弯起一丝浅笑。

    琦墨已然动了心,后面的那几个月,自称舒夜的季文不时出现在昆山顶上的榕树下,琦墨渐渐与他无话不谈如知交故友,舒夜每一次都会带来一朵花,有时是白玉海棠,有时是绿萼白梅,琦墨会把花簪到发髻上,有一回琦墨来时,舒夜正在斑驳日影中靠着树干小睡,琦墨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出声叫他,却偷偷靠近了去看他的眉眼,不自觉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抚过舒夜的眉毛,舒夜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才睁开眼,笑着看慌乱的琦墨,她的头发刚刚洗过,半干着拢在一边肩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有,却让她显得更加柔美,舒夜眼神温柔,轻轻把她脸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然后在琦墨的唇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这个吻以后,舒公子就成了舒郎。舒夜来得更多了,他常在榕树下为琦墨吹笛子,带琦墨去看山腰的花海,然后挑一朵簪在她的发间,旖旎恩爱,羡煞旁人。可惜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只毒蛛成了恶妖,突袭昆山,琦墨和舒夜联手与之恶战,毒蛛一口咬向琦墨,琦墨一时不察,眼看就要咬上了,舒夜一跃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毒牙扣上了他的肩膀,“舒郎!”琦墨一下子慌了,趁毒蛛的毒牙还扣在舒夜肩上,反手一掌劈中那妖心口,毒蛛应声倒地。

    一旁看了许久不出声的季无决冷冷哼了一声,“好一出英雄救美的苦肉计!这种恶妖,就是来上十只,只怕也伤不了他季文一根指头!”温默皱着眉却说:“季文就先放一放吧,这只恶妖我看不太对劲。”季无决闻言看去,果然有些不对,寻常恶妖身死先于元灭,而这只恶妖竟然只是一个元神而没有本体!季无决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琦墨却顾不上去看,她的心全在她的舒郎身上,聪慧灵透如琦墨,就算破绽如此明显,她也视而不见,可见情网迷人心智,从无漏网之鱼。她抱着舒夜,眼里全是泪,舒夜抬手帮她擦掉,说:“墨儿别哭,我不会马上就死的,这毒走得慢,我还有几个月能陪你的。”琦墨哭得更厉害了,她看着舒夜的眼睛,“舒郎,我们成亲好不好我们成亲,我就能祭出妖丹给你,你不用死,我也只不过变成寻常树妖,我们相守一世,好吗?”舒夜摸着她的脸,缓缓点头。

    于是琦墨开始欢天喜地地准备她的婚礼,后面的回忆就渐渐混乱了,大红喜庆的灯笼,铜镜里盛妆的琦墨,琥鸣劝告不成孤独离去的身影,穿着新郎礼服浅笑的舒夜,交织着,最后的片段是妖丹离体的一瞬间,一把寒光匕首直刺向琦墨心口,看不清刺她的人是谁,最后只听到舒夜歇斯底里的一句“你不是答应我放过她吗!”

    回忆结束了,脱出的众人各有所想,没人说话,琥鸣刚把琦墨的元神收回袋中,小胖就一头栽倒,又化成那只灰扑扑的猫,温默上伸手探了探他颈间,琥鸣抱起小胖,问温默:“他怎么了”温默轻轻叹气,说:“他太逞强,琦墨是怀丹的妖,就算是半残的元神,也不是他轻易顶得住的,窥心诀有损元神。”他看了看琥鸣,在心里说,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肯帮你。琥鸣摸着昏睡的小胖,若有所思。季无决起身走到琥鸣的身边,蹲下来看着他,认真地说:“小哥,实不相瞒,那个舒夜是我认识的人,这件事我不能不管了,琦墨姑娘的元神是无论如何拼不全了,你这样到处寻找也是无用,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跟着我,不久之后我办完事就会回去,到时就能找到那个人,实话说,你打不过他,就算你现在马上就去找他,说不定没见到人就会被杀掉。”季无决停了停,“而且我也很想知道那个同伙是谁。”会是,那个人吗?琥鸣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云出(六)

    翻过昆山,再有半月路程也就到乌衡了。歇了几日的小胖越发生龙活虎,跟琥鸣一路吵吵闹闹的总是走在前面,冥见默默跟在他们旁边,不时拿藤杖去阻止猫鸟打架,温默看着他们,开口问季无决,“琦墨姑娘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让你这样在意。”季无决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意的事跟她的回忆有关啊?”他一边走一边转着一把墨竹扇子,“你说得没错,季文确实不是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那只毒蜘蛛,还有那把寒光匕首。”

    “匕首?”

    “没错,那把匕首,是我季家的禁物,叫做定元刀,是我家一个先祖做出来的,用它刺穿心脏,可以定住元神,使之身死而元神不散,可以如常活动,我想那只毒蛛的元神就是这样留下的,若用定元刀,留下的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元神,可是那只毒蛛的元神却成了恶妖一样妖力高强的存在。”

    “这么说,有人在控制它?”

    “对,我季家向来是妖师之首,先祖定下的规矩,取妖元神炼成凶神是禁术,敢犯者杀之,无论职位高低,可现在就有人在修这种禁术,而我还不知道是谁。而且我不明白,既然不留琦墨性命,为什么不直接取妖丹,而要费这许多功夫呢?”

    “很简单,首先妖丹难得,能怀丹的妖世间也没有几个,不好找,再者,妖丹可以起死回生,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妖自愿祭出的妖丹才有用,破开元神得到的,很容易就会回到原来主人那里。”

    “原来如此!”

    温默偏头看了看季无决,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问他:“那个季文,跟你很熟吗?你仿佛很在意他。”

    “能不熟吗?他本是流浪的孤儿,我大伯说他天资聪颖,必成大器,就留他在季家,取名季文,整个季府就我们两人年纪相仿,自然玩到一处,同吃同睡,一起捣蛋,自然挨罚的都是我,毕竟学习成绩好的总让人以为品行也端正嘛,后来我师父不许我跟他玩,非让我住到竹苑里,我们就少在一块玩了。”

    温默的注意力就在那句同吃同睡上面转了又转,才冷冷地说:“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都队长了,你还吊儿郎当的。”

    季无决平时没少挨人嘲笑,脸皮极厚,但凡有人拿这说事,他都嬉皮笑脸地说,大器晚成,大器晚成。可温默这几句让他很不是滋味,“也不能怪我啊!妖师的灵力能到什么等级,那都是先天带来的,后面修不来,我也没办法。我说温公子,真没想到你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

    一行人走了半日,总算来到一个小镇,季无决只打算备点粮食,找两匹马,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温默呢非得逛集市,季无决只好陪着,温默逛集市就跟刘夫子上习字课似的,刘夫子上习字课,那是挨个学生的习作看,看了又看,点评也是老长,这温默逛集市呢,也每家每户都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连卖马桶的他都没舍得放过。季无决从没玩的这样憋屈过,想起当年翘了刘夫子多少课,心里竟生出些许愧疚来,刘夫子啊,我当年总觉得上您老的课是世上最无聊的事,我错了,您看苍天饶过谁,他老人家派了温默来给您报仇来了! 温默站在一个杂货郎摊子前,认真仔细地看那些小孩子玩的拨浪鼓啊,小沙包啊,季无决站得腿酸,就一屁股在街边的条凳上坐下,耳边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这位公子,测字还是问事啊?”季无决回头一看,原来自己坐人家算命摊子上了,他摆摆手,“不了不了,没啥好问的。”

    算命的一脸精神矍铄的样子,微微一笑,“哎,话不是这么说,人生在世多少事情看不透啊!公子尚未婚配,问问姻缘也不错啊!”

    季无决眼睛一亮,“啧啧,先生有两下子啊!竟知道我尚未婚配。”算命的老头微笑不语,废话,你小子一副楞头青的样子,大白天不干正事还在街上瞎逛,哪家姑娘瞎了眼敢嫁给你。我要这都看不出,那就白活这把岁数了!季无决却不知道自己被人狠狠嫌弃了一通,他想了想,鬼鬼祟祟地凑近了老头,说:“那我就问一下姻缘好了。”他脸都有点红起来了,他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那个,杂货郎旁边那个,你算一下,我们有没有缘分。”老头伸头看了看,“就白衣服那个?”“嗯!”季无决红着脸,揣着手面对着算命的老头坐着,他指的是温默,却不知道温默旁边有个白衣的少女,正跟我们一表人才的温公子搭讪呢,温默对人向来很有风度,礼仪周全,当然,除了季无决,还有他家那只老龟妖,有个姑娘上来搭话,温公子就退到一边跟她说话,所以算命老头伸头一瞧,站在杂货郎那儿白衣服的,可不就是个白衣妙娘子嘛!这小子,眼界还挺高,这年头挣钱容易吗,老头也只好睁眼说瞎话了!。他高深莫测地推了推签筒,季无决认认真真看了又看,才抽出一个纸卷,算命的老头打开看了一眼,念道,“棠梨似雪落芊芊,误投明月华不绝,陌上人归棠梨笑,君子如玉可成双。”老头摸着胡子呵呵笑,“好签!好签!公子啊,这是几世的情缘呢!”季无决两眼放光,“真的吗?”其实算命老头的话他压根没怎么听懂,我们季公子除了符咒课和实践课是认真在上之外,别的课都是能逃则逃,不能逃就想尽办法找点乐子,这样读下来的书,文化程度实在不高,他只听到“君子如玉可成双”这一句,就高高兴兴付了钱,笑眯眯的走了。

    温默逛了大半日,心满意足,就是这季无决吧,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从刚刚就一直喜气洋洋的,就差没蹦起来了,温默觉得自己的快乐仿佛因为这个比他更高兴的家伙而打了些折扣,他一脚踢在季无决小腿上,季无决一个趔趄,回头却还是一脸贱兮兮的笑,“温默~干嘛呀~”温默没好气,“你捡钱了?那么高兴。”“比捡钱还高兴呢!”“哦?”“你就可劲儿猜吧,我才不要告诉你啊~”“不说算了。”温默紧走几步,不理会季无决了,“哎哎哎~”季无决跟上去伸手就去捞温默的袖子,结果没扯到袖子,倒一把扯下那块一直悬在温默腰间的墨月玦,温默毫不在意的样子,站住了等季无决还给他,季无决细细地看着手里的这块墨玉,墨玉的材质极好,触手生凉,玉色也是上佳,纯粹没有一丝杂色,磨成光滑水润的半月形,有一面镂刻了细细的花纹,下面坠了个黑色的流苏,季无决觉着有点眼熟,手无意识把结绳一捋,就看到一个手工拙劣的同心结,他脸色一沉,握紧了那玉问温默,“这玉是谁送你的?”温默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往前走,语气波澜不惊的,“一个旧人。”“什么旧人?还给你打同心结?”温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多年以前了,我记得他,他却不记得我呢!小时候好好的,不知怎么长成个小傻子。”季无决心稍稍定了定,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直接就把玉揣进怀里,“温公子,这样的东西叫你未来的媳妇看见了可不好,我先替你收着。”温默笑着摇摇头,“走吧季公子。”季无决跟上他,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暮色开始暗沉,不知走向的是光明,还是未知的黑暗。

    ☆、潮起(一)

    一路吵吵闹闹到了长平镇,离乌衡山已经很近了。季无决和温默一行人就在一个小客栈里投宿了,一踏进这家小客栈,季无决就决定不对劲,四处看了看,就发现墙角坐了一个女子,穿着桃红纱衣,一头长发绾个灵蛇髻,簪着一对玉钗,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他们看,准确地说,是盯着温默看,季无决拿手肘捅了捅温默,“哎,那边那个美人你认识吗?”温默抬头扫了一眼,微眯着眼斜睨他,“怎么,看到美人就想出手?”季无决挠挠头,却不直接回答他,只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就去找空桌子了。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季无决总无法忽视那女子的目光,温默倒是镇定自若。吃晚饭温默就回了房间,季无决照例到处转一圈去了。

    夜色如水,温默坐在窗前,摆着棋局,近子时,有人悄悄推开门进来,在温默面前跪下,“见过少爷。”“红袖,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红袖站起身来,“少爷吩咐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正如少爷所料,那乌衡山里并不是恶妖作祟,而是凶神。”“能确定吗?”“能,我以原形进的乌衡山,设界之人显然只防妖防人,却不防一般生灵。”“做得好,下去吧。”红袖狡黠一笑,化成蛇形缠到温默手臂上,吐着信子在他肩上游离,“别呀!少爷你这么久不见我就一点也不想念我吗?”温默微微皱眉,颇为无奈,两指夹住她就把她从身上扯下来。

    夜已深,一猫一鸟早就在床边睡了,季无决洗漱完了,正打算睡觉,却听到隔壁温默的房门发出极小的声响,这么晚了,温默还要去哪里?他打开门,却看见一抹桃红倩影闪进温默房里,门随即关上,是那个盯着温默看的女子!季无决心里一阵焦躁,思来想去,踱步半天,最后还是十分令人不齿地溜到门前,听墙角,他屏息静气,越听脸色越难看,房里有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说:“温少爷,你轻点,疼~”然后就是温默低沉的声音,“大半夜的,你别叫的这么大声行不行。”“好~,奴家小点声,哎哎哎别碰那,我怕痒。”“你小点声!”

    季无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身,老相好!这回肯定是温默的老相好!怪不得呢,今天就瞧着那女的奇奇怪怪,这温默也太能装了!他抬手想拍门,却在门前停住了,自己又凭什么呢?有什么资格管温默找不找女人呢?他垂下手,默默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桌前,拿着茶杯喝了好几口,才发现自己忘了倒水,他垂头丧气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掏出怀中的墨月玦看了很久,温默都有女人了,想必是用不着他给找媳妇了,一口气堵在心口,季无决很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于是他想到了乌衡那只恶妖。

    月色暗沉,天幕上繁星点点,季无决背着无华,没了温默帮他拿包袱,他随手就绑在后腰上,左手抱着猫,右手拿着鸟,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夜色中,活像个连夜逃家的小媳妇。小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我说季大爷,你这闹的哪一出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去啊?怎么不叫温公子?你跟温公子吵架了?”

    “人温公子可忙着呢!哪有空跟我吵架!”小胖那双碧玺一样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绿光,盯着季无决的脸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哥,你可太逗了,你现在好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离家出走呢!”季无决一听更来气了,把小胖往地上一掼,“你怎么那么多话?就不能学学人家琥鸣,多安静多老实!”小胖灵巧地在地上滚了一下,四足着地站起来,对着琥鸣说:“琥鸣!过来,别跟那傻子呆在一起!”琥鸣居然拍拍翅膀,真就飞到小胖那,停在他背上。“我说哥,你这人也真是的,蠢也得有个限度吧,人家温公子对你那么好,你还老跟人家过不去。”

    季无决慢慢往前走着,“他哪里对我好了,跟着我不就是为了叫我给他找媳妇”“琥鸣本来闭着眼睛的,听到这话,睁眼看着他,“季公子,你是真不知道温公子的心意吗?”季无决转头盯着琥鸣,“什么心意?”“别跟他废话,人家温公子都叫你按在床上亲了,你这一脸坦然的,好生薄情!”

    这下轮到季无决傻眼了,“我,我什么时候把他按在床上亲了?”“你真全忘了?就我想偷玉玦那晚啊!我想在水里放迷药来着,谁知道青楼的迷药还带催情效果,你这蠢驴子浪起来就把人温默摁床上了,啧啧啧,我也是看不出啊,没想到你如此豪放!”“那,那温默没推开我?”“是啊,要不我怎么说你蠢。”季无决更气了,合着这家伙是来者不拒啊!季无决走得更快了,小胖在后面哎了好几声,季无决都没理他,琥鸣说:“算啦!有些话嘛,还得温公子自己说才行。”

    红袖是温默早年救下的一条小蛇,因为妖力出众,听力极佳,还能最大限度隐藏自己的妖气,就留在温默身边做下人,虽说是下人,可是温默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所以她这一下缠上来温默并不生气,只当她是胡闹,红袖盯着门口的方向偷偷笑了笑,蹭一下就下了地,拍拍裙摆,“少爷不用谢我。”温默莫名其妙,“谢你什么?”红袖打开门,回头一笑,“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罢就走了。

    温默还不知道我们季公子离家出走的事,只想着天色已晚,凶神的事情明天再说,就脱了衣服躺到床上休息,辗转反侧却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黑夜,最终还是披衣起身,走到隔壁去敲季无决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门,按说就算季无决睡成死猪,总还有小胖和琥鸣在啊,他皱了皱眉,手一推,就把门推开了,屋内空无一人,小胖和琥鸣也不在,连包袱都没留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黯淡月光,他看见桌上放着那块墨月玦,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窗外有东西忽然扑进来,直撞入温默怀中,他低头一看,是小胖和琥鸣,他心里一沉,小胖浑身是血,毛都一绺一绺的搭在身上,琥鸣身上的白羽血红一片,不知是受伤还是沾了小胖的血,小胖抬头看着温默,“温公子哥进了乌衡山,那里面的东西太太厉害 ”温默把他放在床上,飞身跃出窗外,一边飞奔,一边掏出一个小折子一弹,小折子闪了一点蓝光,嗤的一声隐没在夜色中。

    ☆、潮起(二)

    月色黯淡,山风猎猎,温默跃起落下的动作越发急躁,他急急赶到乌衡时,季无决已经跟那个凶神恶斗很久了,那个凶神的面目在沉沉夜色之中看不分明,温默却心一凉,那分明不是妖元神所炼的凶神,而是人的!如果说这个局设给季无决,那么这个凶神,会是谁呢?

    季无决伤势不轻,却还硬撑着,渐渐处于下风,温默不假思索加入战局,季无决见他来了,心里虽然高兴,嘴上依然没好气,“谁让你来的?你忙完你的终身大事了?”,温默与那凶神对了一掌,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我还没问你,大半夜抽什么风,跑这来干嘛?”

    季无决趁机挥出无华砍向那个凶神,“我是不想打扰你的好事!” 凶神挨了一刀,却毫不影响移动速度,似乎这一刀并没有砍在他身上,“季无决,你把话说清楚!”温默一跃躲开凶神一掌,季无决伺机从其后背砍下,“我说什么,你半夜找了女人在房间里寻欢作乐,我听得难受,就不能出来走走?”温默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画了个符文,半跪下着往地上一捶,攻势猛烈的凶神定在原地,温默一跃,落在季无决身后,贴着他的耳朵,声音里带上了隐隐的笑意,“难受?季无决,你在吃醋吗?”季无决后背一僵,嘴上依然不示弱,“我说温公子,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耍流氓?”温默伸手按住他胸口一处比较要紧的伤,欲为他止血。季无决脸一红,扭身就想挣开,“谁要你给我治伤了,多事!”温默用另一只手圈住了他腰,声音又压低几分,“算我多事,季无决,这家伙我们打不过,我也定不了他多久,我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

    温默的声音带着点哄小孩的味道,季无决十分受用,正准备点头,敝月的云却在此时散开,月光像刀子一样裁开昏暗,照亮了那个凶神的面容,温默感觉怀中的季无决浑身颤抖,季无决猛的挣开温默的手,几下跃到那个凶神面前,踉踉跄跄走向他,声音颤抖着,“爹,是你吗?”

    温默大惊,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凶神竟会是季无决父亲季问心的元神所炼,他一边大喊:“季无决!他认不出你的!”一边跃起追着过去,季无决却充耳不闻,依然一步步走向那个凶神,温默的血定诀已然失效,那个凶神显然被激怒了,一掌凛凛带着十足灵力直劈下来,“无决!!!”温默飞身上前生生接下这一掌,季问心当年是最为优秀的妖师,这一掌下来,他们周围的地上都压出一个坑来,温默撑不住跪下,反手挡开,伸手利落地扛起季无决跳起。

    生受这一掌不是开玩笑的,温默受了内伤,运不出十成妖力,只能落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他刚放下季无决,就跌坐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温默!”季无决终于回过神来,温默搭住季无决的手臂,季无决看着他的急切的眼神,伸手握住他搭在自己臂上的手,语气坚定,“多谢你救我,我又欠你一条命,可那是我爹,我走不得。”温默闻言,伸手想抓住季无决,却被季无决一招锁魂手打中肩颈,将他轻轻靠在一块石头上,季无决俯身在他耳边说:“温默,对不起,我恐怕要辜负你的救命之恩,若我能活下来,我一定,我罢了,我若能回来,再说吧。”一定什么?温默很想一脚踹晕这个季无决,无奈身体使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华出鞘,季无决抬手接住,决然而去。

    月光下,凶神周身都诡异的蓝光,季无决站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那血红的双眼,他还是当年离开季无决时候的样子,仿佛下一刻他会走过来,像每一次收妖回来一样,一巴掌甩在季无决屁股上,然后提着他的后领拎到面前,问他又闯了什么祸。然而眼前的已然不是那个严厉却温柔的父亲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第一妖师成了一具没有心的凶神,是不管来者何人都一律诛杀的傀儡,季无决绝不会看着父亲的荣誉和骄傲受到这样的践踏,可是季无决的能力和当年的季问心相比实在差的太远,而控制这具凶神的那个人很明显知道这件事,放出季问心,必取季无决的性命!

    季无决从未有过如此认真应战的时候,他将灵力全部灌注在手中的无华上,带着灼灼红光砍向那个凶神,一招一式狠绝却冷静从容,温默没有见过季无决这个样子,仿佛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季无决只是伪装。温默很清楚,季无决身上的伤不轻,恐怕撑不了多久,如果百招之内拿不下,就会落败,季无决身手利落,不断在对战之中抽出灵囊里的符咒作诀击向那个凶神,温默看着,后背却一阵发凉,他心里有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正在得到证实,如果季无决对战的这个凶神是季问心的元神所炼,那么季氏夫妇留下的这把无华,会不会根本伤不了这个凶神?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季无决,那个凶神已经以两指夹住无华击向他的刀刃,右手一掌击中季无决胸口,夺过了无华!

    ☆、潮起(三)

    季无决被打出十步之外,倒地不起,“你没资格碰无华!给我放下!”他的声音歇斯底里,而无华握在那个凶神手中,却迸发出一股极强的灵力,那个凶神像是见到老朋友一般轻轻抚着刀身,举起无华挥了几下,季无决都险险避开。无华在季问心手中和在季无决手中时仿佛不是同一把刀,在季问心手中,蓝色光华流转,每一击,灵力都集聚在刀刃刀尖上劈出,在季无决用来略有些沉的无华,在季问心手中好像只是一把匕首,甚至就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一个部分,挥刀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滞涩,这是真正的臣服!

    温默心知不妙,季无决若是被劈中,必死无疑。他咬咬牙,一把扯开自己衣襟,月光照着他裸露的上身,一匹黑狼伏在他的身上,狼头就在他的左心口,狼身趴在他精瘦有力的后背上,尾巴搭在他的腰间,仿佛精巧纹身,温默低低唤了一声:“召月!出来吧!”狼眼缓缓睁开,四周起了一个风旋,温默按住胸口,“去吧!”妖灵召月一出,怪风四起,凶神也被压制住,温默的心口却涌出一道黑色的符文,慢慢爬上他的脖子,温默咬牙撑着,意识却渐渐模糊,就在快要被召月占据的的时候,一道回元咒飞来,贴在他心口上,战斗中的召月一声不甘心的长啸,倏然回到温默身上,一只手落上温默肩膀,“够了,再下去要被反噬的,温公子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季无决倒在地上,惊愕地看着温默身体里放出的妖兽和凶神对战,自己的意识却渐渐涣散,无华,爹和娘留下的刀,自己竟然守不住,也许凭着我这种资质,根本不配用无华吧?灵刀若没有相应灵力的妖师,还不如一把柴刀在樵夫手中的用处来得大。他自嘲地笑了笑,还欠温默一个媳妇呢!还有师父,若是知道我连无华都守不住,恐怕要鞭尸,季少爷只以为自己今日必定命丧于此,濒死之际还在清算自己欠下的东西,却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蠢货!还不起来!”

    是师父!季无决陡然睁大了眼,挣扎着半撑起身体,言古一身紫衣,手中舞动的降灵鞭通体缠绕着白光,师父一边喊着他,一边与凶神缠斗,凶神夺走了无华,灵力和速度都提升了很多,言古尽力也只能暂时牵制他,言古瞄准一个空隙,甩出降灵鞭,在那凶神身上绕了三圈,又加了一道坤元咒,他却不趁机重伤那个凶神,而是转身跃起,在半空中聚灵力凝一把灵弓,右手持着,左手满挽,他落在季无决身边,半跪下来,灵箭正对着季无决的心口,“师父!”季无决诧异地盯着他,“无决,如今对战的是你爹的元神,我赢不了他,但你是他的儿子,自不会让他失望!”他把弓拉的更满,“这一箭,解你灵力的封印!”说完,他手指一松,灵箭穿心而过,季无决感觉到火一般的燃烧感充斥占据的胸腔,力量一下子从心口迸发出来,蔓延到他的全身,伤口还在流血,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灵力涌到身体每一个角落,由于灵力急升,他的身体陡然变得很重,却还能自如地动作。他向着空中明月伸出右手,感受着体内沸腾的灵力,强大的力量,原来是这样令人癫狂的味道!

    他毫不犹豫地跃起,奔向那个凶神,那凶神正好挣脱降灵鞭,鞭子被挣成了几段,降灵鞭上附了言古一点元神,这一断,言古也受了伤,“温默!照顾我师父!”季无决全力击出一掌,正打在凶神心口,凶神反手一挥无华,季无决抬手挡开了那一击,退了两步站稳,看着凶神手中的无华,这是父亲和母亲留下的刀,灵刀认主,要让无华臣服,只有打败他。父亲!我绝不让您再做受制于人的傀儡!

    ☆、潮起(四)

    季无决身手利落,灵力提高让他的速度和灵敏度都大幅提升,但他身上的伤不轻,季无决很明白,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就算赢了自己也会死,他凝灵力到手上,出手干脆利落,招招直逼对方命门,往日师父所授那些招式,所传那些令咒,都在此时涌上脑海,不同的是,平时总是因为灵力运不足,使不出力而被师父责罚,而此刻使来得心应手,但那凶神却仿佛刀枪不入一般,季无决打出去的每一掌,每道咒,都是实实在在打在他身上的,却不见其受伤,温默皱着眉,在衣服下摆上撕了根布条,咬破手指画了一个咒,递给言古,“言师父,劳驾。”言古接过,运力打向季问心元神,符咒贴在凶神脖子上,凶神的心口显现出一点隐隐金光,温默喊道:“季无决!掏金光!那是控元神的符咒!”季无决看着那点金光,却没有动手,他的手微微发抖,泪水流满他的脸,凶神一击挥来,季无决后退避开,那凶神震怒了,灵力凝在刀口,两手握刀,奔向季无决,这将会是最后一击,季无决也聚了全身的灵力,迎着凶神的刀气奔去,“季无决!”温默声音焦急,“温公子,让他自己选吧,掏出那张控元神的符咒,我大哥的元神就会即刻散去,收不回来了。”“可不解除控制,根本赢不了!”言古拍了拍他的肩:“温公子,相信无决吧!”

    两波灵力在空中正面相击,形成一股极强的气流,季无决以手挡无华,看着那双血红的眼,泪水不受控制,“爹!你看看我,我是无决啊!”手上快要撑不住了,他眼前模糊一片,却清楚看见当年那个严厉的季问心,在他闯祸的时候追着他揍,娘一出手,又马上夹着他跑,为了让言古做他师父,日日去东淮烦言古,在别人眼中,季问心是严肃的季家家主,可在季无决面前,他是个有点逗有点傻的爹,会陪他去桑山偷看漂亮的妖集会,再一起回来受娘的罚,父子俩在檐下剥了一下午蒜。再也回不去了,有爹娘疼爱的那些日子,早就是过去了,眼前的这个元神,不过是被人控制的傀儡,不是父亲,季无决定下了心,一掌狠狠把那凶神顶出去,举起右手,赶上前一掌穿透凶神的心口,他手心里抓着那张符咒,凶神颓然倒下,头颅垂在季无决肩上,季无决跪下了,他的手还穿透在季问心元神上,元神很快就散去了,消失之前,季无决听到耳边很轻的一声, “决儿,做得好!”

    “爹!”季无决发出一声哭喊,绝望而无奈,听得人肝肠寸断,可他喊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回应,他多年前身死,此刻元灭,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季无决喷出一口血,向前扑倒在地,温默心一紧,急急朝他走去。

    温默细细查看季无决身上的伤,言古却眼神一凛,“温公子,带无决先走!”温默把季无决背到背上,“言师父,怎么了?”不等言古回答,温默就看见了,在四周的山石上,出现了很多红色的光点,那些光点缓缓靠近,温默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光点,而是一双双凶神恶妖的眼睛,这些凶神全是恶妖元神所制,这满山遍野不知道多少只,野兽低吼声已经很清晰了,“快走!我在这挡一挡,随后就到!你们留在这只会是我的累赘!”温默顿了片刻,略一点头,背着季无决往山下跑。言古举起降灵鞭,断成几截的灵鞭随即接上了,白光凛凛,一鞭抽倒扑向温默和季无决的几只凶神。

    言古冷冷一笑,“都上吧!要追,只能从我身上踏过去!”十几只恶妖毫不迟疑扑向他,降灵像条白蛇穿梭舞动,出鞭极快,没有虚招。只是言古的鞭子虽厉害,但毕竟凶神数量太多,打退几只,马上又扑上来几只,他身上不断负伤,血染得他身上的衣服大团的深紫,半边脸上溅满血迹。他一鞭打退涌上来的几只凶神,朝着黑色夜幕说:“大哥,弟弟我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总算不负所托,死也无憾了!”他已经有点站不住了,降灵甩出去还没来得及回来,一只犬妖的已经扑到跟前,眼看要咬上言古了,身后一抹黑色身影却冲上去一刀劈开,接着更多的身影从言古窜出去,打退那些扑上来的恶妖。那些人穿着黑色的妖师服,背上绣着兰花形的族徽,言古诧异。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从背后圈上他的腰,身后的人把他圈在怀抱里,呼吸热热的,扫在言古耳畔,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兰香,淡淡的,和贴在身上的温度一样熟悉,言古嘴角一弯,“阿继,你来了。”

    “嗯。”

    ☆、烟波(一)

    言古一直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下来,失血让他有点晕眩,他脚有点软,下一刻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那人一下就把他放到背上,温暖坚实,言古头靠在那人的后颈侧上,“阿继,你好久没有背我了。”言古声音低低的,他伏在那人的背上,那人不断跃起落下,言古趴在他背上却觉得很稳妥,眼睛渐渐闭上,第一次见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着

    十年前的东淮言氏是妖师大族,仅此于洛平季家,两家向来交好,当年的言家的公子言古和季家二公子季问心,才能出众,人称双壁。言古从小天资聪颖,喜欢跟人打架,从来没输过,却败在季家季问心手上,小言古被一招打倒,当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拜了季问心做大哥,没事就往洛平的洛镇跑,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小言古已经在季家住了半年,父亲催了又催,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家了,小言古怕一进家门就要挨父亲的揍,趁着夜色偷摸从后门溜进家里,门还没掩上,一把剑就架到脖子上,“你是谁?为何私闯言府?”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张俊秀的脸,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身穿妖师服,言古瞄了一眼他衣上绣着的赫兰徽,“哟,新来的?没见过你啊,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少年一脸,稚气表情却十分冷漠,他冷冷说:“私闯者,杀!”说着就要挥剑,言古一个矮身险险躲过,打架言少爷最喜欢,他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出手,不料几招下来就落败了,这下言少爷也不管胜之武不武的事了,上去就拦腰抱住那少年,一把扑在雪地上,抽出父亲刚给不久的降灵鞭几下把那少年的手绑住,忙活一通,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少年一脸沉寂看着他,言古终于觉出不对了,“为什么不还手?”那少年抬了抬绑着的双手,“降灵鞭,你是少爷。”言古看着他,在明亮的月光下,那双眼十分明亮,像融化的雪水一样澄澈,“那你是谁?”

    “他是我刚收的义子,你这逆子,还不快把人放开!”言古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连滚带爬就退到墙角,“你好好跟枢祭学学,人家跟你一样大,能力却超过你许多。从今天开始,你就跟他搭伴修行,别成天往季家跑!”

    就这样,枢祭成了言少爷的伴读,他不苟言笑,长得虽然英俊,却是个冰块脸,关键是言少爷打不过人家,每次想偷溜出去玩,都会被枢祭截住,然后一次次重复着打一架,落败,被扛回去这样的流程。次数多了,言古也就放弃了,乖乖跟枢祭一起上课,练剑,夫子讲学实在无聊,就逗枢祭玩,小孩子也不记仇,言古总是很快忘记被枢祭打败的事,不用修行的时候就拉着他出去玩,上树摘果下水摸鱼,言古每次都玩到累极,枢祭就会背着他回言家,暮色沉沉,言古伏在枢祭背上,枢祭的房里常点着言家独门所制的君不与,身上沾染了那种淡淡兰香,言古本来不怎么喜欢那种香味,但混着枢祭身上的味道,却让他闻着觉得十分舒服,伏在枢祭肩上半梦半醒。

    相处下来,言古很喜欢和枢祭在一起,只是没见他笑过,言古说话枢祭会回答,只要不问及他的家人,枢祭总还是愿意跟他聊一聊。有一回言古跟着父亲去赴宴,他跟父亲坐在马车上,枢祭在队前骑着马。言古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问父亲:“为什么叫他枢祭啊?这名字好怪。”言不悔也看着那个背影,说;“枢祭是我收妖的时候偶然救下的,他出生的那个小村庄被恶妖所扰,村人欺负他是父母早亡,族人凋敝的小孩,要拿他做祭献给那个恶妖,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剥光了衣服挂在柱子上冻了很久,奄奄一息,回来的时候,我看他是天资带了灵力的,就带回来想让他入我言家,也好有个依靠,他只说他姓枢,我也就随意叫他枢祭,谁知他说是恩人赐名,倒是一点不挑,成年后再改姓言吧。”言古垂下了眼,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发胀,安静许久,才说:“不,不必让他改姓言。”

    枢祭觉着有些不习惯,往日一天不逗他玩就浑身不舒服的言少爷,竟然认真上起课来,一脸认真地翻书,练剑也格外拼命,还缠着言不悔教他降灵的鞭法,简直换了个人,就这样持续好几天,终于在第四日的早晨,案桌前的言古合上书,偏过头轻轻叫他:“枢祭,你来看。”枢祭靠近他,只见桌子上放了一张纸,写着一个继字,言古眼神带着点试探,语气小心翼翼的,“枢祭,你要不要把名字改成这个继字?你看,继往开来,继继承承,不断绝的意思,你看怎么样?”他不等枢祭回答,又说:“我不是想乱改你的名字玩的,你看这个继和那个祭同音,也不算改了我爹给你取的名字。”言古两手抓住枢祭我双肩,“枢祭,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拿你做祭了,我也会好好练习,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好吗?”

    枢祭愣住了,这个人就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字做名字,才这样反常的吗?翻了这么多天书,就只翻出来这个字?他不自觉笑了一下,言古看着他的笑容,那一笑,仿佛一冬的冰都化作春水,又像久违的日光冲散乌云,他不觉看呆了,然后自己也笑了,“好,就叫枢继吧,继往开来的继。”在小枢继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温暖实在屈指可数,没有人为他用过心,言古的笑脸让他觉得心口很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归属的感觉,活着,好像不仅仅再只有那无边际的孤独和恶意。言古见他答应了,高兴得手舞足蹈,“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继,好不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