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凡心不往生

分卷阅读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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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饬雷引一

    洛凡心走到铜镜前,拿过玳瑁梳开始梳发,叨咕着:“白替人养狼……”

    舒抑摇头失笑:“都这么久了你还没适应?不是早就认清事实了么?”

    洛凡心:“是认清了,可他这一变回幼狼形态我就……”

    舒抑:“我明白。无忧,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再给你找一只小白狼来养,何必非执着于这一只?”

    洛凡心摆手,赌气似地说道:“不了,无责一身轻。”

    舒抑浅笑:“……好,不养,那我帮你梳发。”

    洛凡心蓦地按住他的手:“上次替我梳发就跟诀别似的,我可不敢再来一次了。”

    舒抑坚持:“以后不会了,我还要替你梳一辈子,怎么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也是。”洛凡心自忖太过敏感紧张,便由着舒抑替他轻缓珍重地梳着,只是心里那点不安的情绪仍旧挥之不去,总觉得这次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取饬雷引更是火烧眉毛的紧急,其实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他问道:“今日取饬雷引么?”

    舒抑为他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复又簪上精致的扇骨,答道:“取,再拖几天我怕你又要反悔了,不过要等到今夜子时。”

    洛凡心点点头,若有所悟:“子时为一日之中阴气最重之时,饬雷引的活动也最弱。对了,吾殇和万念……知道姬冥夜在此处么?”

    舒抑:“嗯,昨夜取蛊虫时就已说明了,他们同姬冥夜之间的恩怨也该了断了。”

    洛凡心:“你觉得他们会杀了姬冥夜吗?”

    舒抑:“吾殇是君子,杀与不杀凭他自己决定吧。”

    洛凡心:“对一部分人来说,死亡并不算痛苦,也达不到惩治的目的。我要是吾殇,就让姬冥夜亲眼见证蛮曜族的灭亡,让她多年心愿化为泡影,这一定比杀了她还难受。”

    舒抑笑道:“你怎么这么坏?”

    洛凡心:“咳,这怎么能算坏?好歹还留她一命呢,说不定吾殇也是这么想的。”

    舒抑:“若说姬冥夜阴狠歹毒,她也无非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行事,蛮曜的一颗棋子而已。”

    洛凡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忍卑劣,我反正瞧不上她。”

    舒抑:“瞧她做什么?我还不够你瞧的吗?”

    洛凡心:“够,不,不够!”

    舒抑长眉上扬:“嗯?”

    洛凡心:“我的意思是,再怎么瞧你也瞧不够!舒抑,今夜取饬雷引,万一……”

    “没有万一,”舒抑打断他,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深深一吻,珍而重之,“无忧,我们没有时间了,要么是你爆体而亡,要么是我剖心而死。”

    洛凡心已拿定主意:“这两者我都不要,我要和你一起,长长久久。”

    舒抑揽他入怀,欣慰道:“真乖……”

    洛凡心:“但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的,我是说万一失败了,我不希望你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你的血我是万万不敢再喝了,剖心饮血这种事我若是做了,那和百里掣还有何分别?”

    舒抑:“你放心,绝不会失败。”

    洛凡心不依不饶:“你是我一生挚爱,如果我安然醒来以后发现你不在了,我也不能独活。舒抑,假如独施他失手了,你就把我的魂魄……”

    舒抑冷冷打断:“绝不。”

    “舒抑……不是说好的,顺遂自然,生死由命么?”

    “无忧,那原本就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就算当时答应了你,事到临头,才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我看着你死,就是不行。”

    洛凡心知道这是在为难他,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夜能不能成功真的很难说,若不提前打算好,留他一个人怎么处理?沉默了片刻,他道:“这种事既然我能做得来,你也能的。一开始是会觉得难以承受,可时间长了也会习惯的。”

    舒抑:“当初你能做得来,也是靠着一个信念支撑着,此次情况不同,我没有这样一个信念。就当是我自信怯懦,不肯承受你曾经承受过的,就饶了我这一次……”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坚毅的目光下藏的是难言的脆弱和忧惧,洛凡心终究不忍,鼻子一酸险些又不争气,他勉强装出几分笑意:“好,那你就让万念把我的魂魄装进仙草肉根里,大不了就一个月换一次新的,咱后半辈子反正也挺清闲的,专心种种仙草倒也自在,你说好不好?”

    “好。”一个字如同切金断玉,将所有纷杂的思绪斩成碎屑,无须风来就已飘散不见。

    见他眉头舒展,洛凡心这才释怀,虽说早就明白这世上之事——法则,规律,轮回,该与不该,一切的一切,于他来说都比不上眼前之人的一个笑容重要,可真当自己见到了他的表情由悲愁苦抑转为言笑晏晏时,心情不能说不被撼动。

    明明是早已熟见的面容,一颦一笑却都还紧紧牵动着自己的悲喜,洛凡心有些自嘲,有些无奈,剩下的全都是孩童得了糖似的甘甜滋味。

    子时刚至,洛凡心服下一碗浑浊的汤药,涩舌的药汁在口中化开,忍不住蹙了眉头。他躺在了一方铺了绒毯的玉石床上,周围全是夜明珠的冷光,透过聚光石纷纷投射在这张玉石床上,任谁躺在这上面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待开解的牛犊。他张开手掌,那枚星石熠熠闪光,从手心里悠悠浮起又缓缓旋转,在星云般的灵流中愈发晶莹耀目。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感受这一身灵力了。

    洛凡心有些失落:“舒抑,我又变成砧板上的肉了。”

    舒抑:“别怕,这次不会痛。”

    洛凡心拉着他小声嘀咕:“你又不是神医,怎知不会痛?取隐灵针那次我还心有余悸呢,他可是凌迟手。”

    舒抑:“取隐灵针时需要灵力保持活跃状态,不得已才让你保持清醒的。饬雷引就相反了,你只管一觉睡去,醒来以后就是新的一天,再也不用受罪了。”

    洛凡心笑得比药还苦:“万一凌迟手故意下狠手呢?”

    舒抑:“没事,他的弟妹都在我们这里,他不敢。”

    独施不满道:“你们说话注意点儿,我就在这边听着呢!”

    洛凡心的眼皮开始沉重,他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舒抑的手,叮嘱道:“看着点儿,别让他留了什么刀子剪子的在我胸腔里……”

    舒抑:“不会。”

    独施不可思议地哼笑:“我没听错吧?竟然怀疑本神医的医术?”

    洛凡心勉强支着眼:“不是怀疑你医术,是怀疑你医德。”

    “……”独施佯怒道,“我看你是故意要让我留下刀子剪子!”

    洛凡心已经十分困倦了,他眼睛闭着手中却握了一下,似是在向舒抑求助。

    舒抑没有再说话,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接着便起身退过,向独施行了个大礼。

    独施欣然受之,言道:“丑话说在前头,饬雷引这种东西具体什么形态我并没有见过,它会依附在灵根上也只是依照病情推断而来,若是出了差错你可怨不得我。”

    舒抑:“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灵根取出了,饬雷引还在,对么?”

    独施:“没错。不过,饬雷引原本就是从百里掣的灵血里炼出来的,依附在最有灵性的东西上应该是它的本能。也无须太过担心,你和孤影都在这里守着,有特殊情况也好应对,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比失败大一些的。再不济,不还有那个叫什么万年的,用他的仙草肉根塑一个人形,先将就着用用。”

    孤影:“万年?”

    舒抑纠正道:“是万念。”他朝身后望了一眼,孤影只是冲他点点头。

    独施:“他点头就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你若信得过就快些开始吧。”

    舒抑想起一事,问道:“令妹现在何处?”

    孤影:“舍妹随众人一起守在外头。”

    舒抑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这间房外布下了一层结界。

    孤影:“二公子是在提防舍妹吗?”

    没待作答,独施言道:“别说了,就这样吧,再耽搁一会儿吉时就过去了!”

    舒抑还是有些不放心,望向玉石床时神色显得有些憔悴,他再次向独施郑重行礼,恳请他务必小心谨慎。孤影则站至玉石床末端,双手托起,劲力暗蓄,四周的气流像是烈日下的热浪开始翻涌升腾,逐渐汇向玉石床上躺着的人,似一层流动的水膜若有若无地将他整个人覆裹住,以防止他取出灵根时灵力暴泄而亡。

    独施毫不犹豫,刀光一闪而过,洛凡心的胸口被劐开了一条缝,鲜血顿时涌出,舒抑赶紧催动蛊虫,止住血流之势。少顷之后果然血量减少,像是河道被截断了干流,连同无数细小的血管也一并堵住,效果竟比封锁经脉好得多。

    独施酸道:“谁摊上这种事不流这么多血?就你家的人金贵!”

    舒抑淡声:“若是孤影躺在这儿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孤影面具之后的声音有点沉闷:“大哥,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独施原本还想再驳他两句,听到孤影开口便真的没再多说,倒是对这蛊虫很感兴趣,欣喜道:“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明明是一只煞,却会种仙草,还会养蛊虫!不过这蛊虫真是不错,一粒红丸里起码得有千万只吧,否则做不到这种程度。”

    舒抑:“此事别让无忧知道,他以为只有一只。”

    独施嘲笑道:“堂堂男儿郎竟然怕虫子!”

    孤影藏在面具之后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语调清浅:“大哥是说那万念是一只煞?”

    舒抑再次回头望向他,眼神带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