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给别鸣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立即去问墓碑疼不疼,死活要拉着他去打狂犬疫苗。
墓碑怎么可能去医院这么变态的地方?!
“嗳,哥哥哥,不用,真不用。你瞅狗蛋儿,蛋不大,脾气不小。我从小到大,没少挨它的爪子,早就有抗体了。脸上再来几百道都不疼,别担心我了。况且外面月黑风高的,你和我,”墓碑挤眉弄眼地摇摇头,“不安全。”
别鸣难得开了床头灯,来检查墓碑脸上的伤痕,右脸四道,左脸三道。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俊秀的脸就这么毁了还是略感心疼。
这时候的茂十一经过不懈的努力,和别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已经顺着他毛绒绒的睡衣爬到他肩膀上去了。茂十一原本还想扒着别鸣的头发爬到他头顶上一览众山小来着,但别鸣疼得“嘶”了一声,茂十一立刻把爪子缩回去,乖乖在他肩膀上窝着。
“还是觉得不放心冰箱里有酒精,听说是能消毒的,不知道对你的伤来说有没有用。你等等我,我去拿来试试。”
别鸣坐在床边穿拖鞋的时候,墓碑鸡贼地伸手,提着狗蛋儿的头便从别鸣身上摘了出来。
“喵。”茂十一眼看着别鸣离开,房门开了又关,他无能为力。
不过别鸣一走,茂十一身上的柔弱模样便不见了,小小的他蹲坐在墓碑面前,一脸的严肃和正直,颇有些幼猫界正襟危坐的一家之主范。墓碑也正儿八经地跪坐着,丝毫不见刚才给茂十一起“狗蛋儿”这个名字时的嘚瑟。
茂十一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墓碑嘟嘟囔囔的,不知害臊地诉说相思:“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什么时候回去。十一,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没有你,我在浮春山上待得好无聊。你走一天我就要疯了,我来人间找你,又不是我想来的,是我的心让我来的。”
“啧。”茂十一嫌弃地凶了他一句,随后抬起自己的小猫爪就开始舔,顾左右而言他地说,“等他回来了,给他提提我。我可不想从今以后都是这个鬼样子。”
“”墓碑一撇嘴,“好哇。”
别鸣从楼上下去时,站在楼梯的最后一层阶梯上看着茂十一的房门,犹豫了很久才过去敲了敲门。他站在门口心虚地想,自己又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打扰他了,他上一次说有起床气,脑袋不清醒的时候会杀人。可在万人入睡的深夜,他又来了。
但是,别鸣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茂十一竟然没有回来吗?
他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举目无亲地来闯荡,除了在自己这里租了一个房间,难道茂十一还有别的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吗?还是说他真的生了自己的气,决心离开自己了?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我把大街上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带回家是错的,那也不要转身就走,我又不是听不进坏话,又不是非要这样那样的一心一意撞南墙,为什么一定要狠心放弃我?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这么容易剪断?
为什么说好了甘愿一直陪着我往下走,转眼就能将珍而又重的誓言扔在风里?
说出的话可以收回吗?吃下的饭可以吐出吗?走过的路可以倒退吗?浓醇的醉可以清醒吗?伤痕累累的,好不容易修复好了的,终于可以拿出手了的一颗红彤彤跳动着的真心,说退还,就可以退还吗?
客厅里的气温好似于无形间下降了几度,别鸣打了个寒战,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双臂,后背微微偻了起来,心态带动着他的面容,一下子显得寂寞又老态。
这时候别鸣左手边最靠近角落的那个房间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跟别鸣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从里面走出来,怒气冲冲的一张脸扭曲了平日里的俊朗帅气。他用抱婴儿的姿势抱着怀里的绿啤酒瓶,铿锵玫瑰一样走到别鸣面前,压低了声音:“孩子都睡了,你在干什么?”
别鸣:“”
莫名有一种“媳妇儿抱着孩子来质问还在工作的老公为什么不上床休息”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一脸深情地让啤酒瓶躺在臂弯里,口口声声叫着它“孩子”是怎么回事?别鸣目瞪口呆,他知道现在有很多人会把自己养的宠物叫“儿子”和“闺女”,但是但是现在竟然有人养宠物开始养啤酒了吗?高兴了喝一杯?养腻了换一瓶?
不过在熟人面前,别鸣装出了自己很有见识的样子,便没有把自己自以为“愚蠢”的一面表现出来:“姜尔歌,你怎么在这里?”
“嗯?你是”
如果说别鸣在临死前对自己来人世间这一遭还有什么留恋的话,眼前这个人算是顶重要的一个。他是别鸣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深深喜欢过的人,当然了,后来他们也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他是别鸣的初恋,却是别鸣的第二段恋情,现在是别鸣难以忘怀又不愿想起的前任。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座城市,又为什么会住在自己出租的房间里,别鸣真的是一概不知。
别鸣心虚地望向姜尔歌的房间,他记得很清楚,订这个房间的是一个男孩子不错,但绝对不可能是姜尔歌。因为他跟茂十一一样,一次便一年的租金,还说自己很有可能会在这里住好几年,希望别鸣能好好关照关照他。
所以姜尔歌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别鸣被眼睛里的这张熟悉而许久未见的面容整得一脸懵逼。差点就毁了人设一口“卧槽”冒出来,但他没有,只是震惊成了一座雕像,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但是这个人好像没有把他认出来呢,一两年前的事情,自己的变化就这么大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嗯,道个歉。是这样的,我没有存稿。然后今天下午和晚上都去上面试课了。
课上老师说“教育是农业不是工业”,后面解释了一大堆,挂念着小说还没码的我,便想写小说也是一样的道理。写小说不是无限重复的过程,而是一点点积累,从开头到结局都在变化的过程,像种粮食一样,从播种浇水施肥,到成长,到成熟,到结果。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我考试前熬夜看足球了
如果一个人想要忘记一个人,只要他诚心诚意地向月老请求,那么月老就会剪断两个人牵连在一起的红丝线,从此两人见面不识、闻名不知,该有多好?
这么说起来的话,自己没有忘记姜尔歌,姜尔歌却实实在在地忘了自己,是因为自己向月老的请求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但姜尔歌却是下了狠心地想要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纵使月老难以存在或是难以倾听到普通人的心声,姜尔歌还是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
别鸣忽地,陷入了某种巨大的失落。
苍术呵欠连天地跟在别鸣身后,尽心尽力地保护主人安全,虽然也不知道半夜深更地在自己家会出现什么样的危险。自上一次,杜景天便一直在她的尾巴里修养,想出来却没那个精力,只能偶尔幻出自己缥缈的样子在苍术耳边说句话。
冰箱里那一小瓶酒精找不到了,别鸣在客厅里漫无目的胡乱翻腾,没抱什么希望却也找了几个创可贴出来。
别鸣捏着那几片尚未过期的小玩意,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寓意。
墓碑拒绝了别鸣的治愈,原因是自己脸上的伤痕比较长,而创可贴方方正正一小块,包容不了。
“那个什么,哥哥我问你个问题哈,”墓碑没有注意到别鸣前后微妙的变化,还以为他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因为困了,他甘愿给茂十一当起了僚机,“我向你求救时,还看见过一个哥哥,隐约记得他离开了我们,他去哪儿了?”
别鸣晕晕乎乎的,听清了墓碑的问话,却不知其中意思。
姜尔歌熟悉好看的面容、陌生冷淡的目光,总是在他眼中晃来晃去地找存在感。
像是四面八方涌来了柔软膨胀的洁白棉花,海洋一样将他深深藏在中间并逐渐下沉。别鸣感受到窒息的感觉,但又不是彻底断绝了呼吸的后路,漫天遍地的棉花堆里还是有星星点点的缝隙。他无法自救,因为手脚身上缠满了晶莹细长的牵丝线,有人操纵着他所有的动作,但是现下的危险情景,那人却不愿施以援手。
“尔歌”
“什么哥?”
“喵?”
别鸣撕开一个创可贴,墓碑“不不不”地连连摆手,别鸣跟失去了对生活所有希望似的目无光彩、死寂一片,他呆呆地看了那张创可贴很久,忽然“啪”地一声拍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墓碑:“”
他侧躺下,缩成虾子。
重新倒回了茂十一到来前的生活。
别鸣闭上眼睛。
还好还好,还好没来得及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自己之外的人与事,还好没来得及彻底撕开包裹自己的那一层保护,还好没来得及等颤巍巍送出去的心体无完肤了才抢回来,还好没来得及对世界对生活对人与妖产生令人痛苦的眷恋还好还好。
还好还好
我的人生是孤单的,我的灵魂是破碎的,我的情感是不堪的。从那时候就知道了,不圆满才是自己的主色调,明明已经接受了的现实,怎么会一经蛊惑,就遗忘了呢?这样的自己,居然还有自觉想要得到圆满?
真是,嗳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是怎样的情况啊?
墓碑和“狗蛋儿”茂十一相视一眼。
别鸣上高中时,心理状态与现在并无不同,如果真要分个高下,还是那个时候更为正常一点吧。毕竟那时候虽然不愿与人交流,也对所有人和事和物提不起兴趣,但至少,还能在人群中无所事事、心安理得地颓废沉寂下去,还不至于达到非要独自一人才可以的地步。
这样说来,那个时候与现在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他总是一个人趴在课桌上沉睡,上课也是,课间也是。上课若是被老师发现了,也不以为然,脾气好的老师会让他去洗把脸或去教室旁站着清醒清醒,脾气不好的就把他赶出课堂,他也乐得一个人这样。课间就自由多了,睡着了就睡,睡不着就趴着看窗外的风景,春风夏雨秋叶冬雪。
反正从没人打扰他。
新学期开始,也会有人与他说话,想与他交朋友,因为他的外表与常人没有不同。或者说在同龄少年身边更显清秀白皙,看起来就安静无害的人很受人喜欢,但是最终,他们都离别鸣远去,并再也不主动与他搭话了。
别鸣不在乎,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来了他身边又走的人太多太多,他习惯了;一个人靠着过于充足的睡眠和空虚的梦境而过,他也习惯了。
他唯一不习惯的,是姜尔歌的出现。
姜尔歌是高二下学期从别的理科班转来的。据说,当时分文理科的时候,姜尔歌在意愿书上填写的是文科,班主任找他引导多遍,分明利弊,姜尔歌一心想文。但是他的班主任却觉得,姜尔歌的数字和物理极好,经常都能得满分,是个学理的好料子,便私下里给他改成了理科。
多次找老师协调未果,又找了主任,主任看他的理科成绩一直在级部名列前茅,数一数二。文科成绩也不错,中上游水平,与理科成绩根本没法比。也拒绝了他,没有上报。
姜尔歌是笑着走出办公室的,笑得舒适温柔,笑得班主任和级部主任都以为他们洗脑成功,这孩子终于开窍想开了。但是姜尔歌无声的斗争刚刚开始。
紧接下来的月考中,姜尔歌的数学、物理、化学试卷全都完美地避开了正确答案,其中没有一科成绩高于两位数,至于生物,老师是他喜欢的老师,也是班主任在动员理科老师给他洗脑的老师中,唯一一个支持姜尔歌按自己意愿来的老师,所以他的成绩是九十加。
班主任办公室的班主任们疯了,理科办公组里的老师们疯了,所有理科教学班的学生们疯了,所有文科教学班的学生们震惊了
姜尔歌笑着对所有来训他恨铁不成钢的老师说“我错了,我答题卡涂错行了,我答题纸写错题了,我考试前熬夜看足球了”诸如此类的鬼也不相信的谎话,然后笑着站在走廊里写了两份三千字的深刻检讨,然后笑着在校长大会上被特别揪出来向含辛茹苦教育他的老师,以及给予他优秀学习资源的老师和学校大声道歉十分钟,并有感情朗读自我检讨书。
所有人都在想,这一下该消停了吧?
没有。
接下来的两次月考照旧,到了高二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除了认真做完生物,其他的题碰都没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