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的李鹤东当然知道谢金是在问自己,只是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谢金也不感到奇怪,只往李鹤东那儿靠了靠,玩味地看着他怀里的刀,“这刀啊,好和坏的差别,一眼就能看出来——”伸手就要去碰。
“别动。”李鹤东擒住了谢金的手,语气不善,“别过来。”
“欸~你看,这不就说话了?”被人威胁,谢金倒不生气,抬手又打了一个响指。
“这是您的马天尼,请慢用。”刚从烧饼那儿取了酒水的王九龙立马赶过来,把一杯透明液体放在桌上,“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大都会。”
“你什么意思?”谢金这一出弄得李鹤东不明所以。
“没什么意思,别太紧张。”谢金呷了一口酒,视线又回到了张云雷身上,“都是出来寻欢作乐的,不要这么拘谨,放松些嘛。”
李鹤东这下明白了——感情这是把自己当客人了!明白过后仔细想来,又觉得有些不快,“谁和你找乐子?真是恶心。”
“我唐突了。原来兄弟姓柳名下惠。”谢金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在下俗人,非坐怀不乱之辈;但有些道理,我却还是懂得的。”
谢金这番引经据典、文绉绉的话,李鹤东没听懂几句,但能明确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初来乍到,还请兄弟为我介绍一下酒吧情况。”谢金放下酒杯,向着李鹤东伸出右手,“鄙人谢金,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在这片地段混的人,可能不知道高峰高老板和孙越孙老板,新生之辈或孤陋寡闻者可能连郭公和于公都不晓其人,但绝对不会不知道一个人——谢金。
谢金乃谢家家主谢天顺之后。谢家在这一地带颇有势力,郭于两家联手也比它不过;谢天顺谢老爷子又是个德高望重之辈,连郭公于公见了都得毕恭毕敬地道上一声“师爷”。谢老爷子百年后,谢金正式接手了谢家。少谢年轻有为,时年不过三十有余,却是将整个商业圈一手玩转,连带着谢家这颗屹立数十年不倒的老树,在他的努力下又生出了新的枝芽。
李鹤东不可能不认识谢金——按着辈分,他还得叫谢金一声“师爷”。早在他年少轻狂、还没被郭公收为义子时,就已经听闻过,谢家的新家主厉害得紧,只用几年便使谢家状况又上了一个台阶,是个了不起的人。李鹤东打心眼里敬佩这样的人,但天生好强的心性又让他颇有些不服气。若是以前,李鹤东是定要费尽心思见上他一面,一睹尊容;只是后来受了郭公的恩,赐字“鹤东”,跟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前的事自然是要放下。不说别的,至少就现在而言,保护酒吧和大家的安全才是李鹤东顶顶重要的任务。什么谢金,去他的吧。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到底是人少谢赏面子,主动跟他握手,也不好拒绝。李鹤东只伸出手来,简单地握了两下后开始介绍酒吧,选择性地忽略了自报姓名这一环。
“这儿是家清吧,没什么潜在的规矩,墙上三条规矩自觉遵守就行。”李鹤东抬手指了指墙,“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打架斗殴一律不管,摔坏杯具十倍赔偿。”
“我像是那种人吗?”突如其来的温馨(?)提示令谢金哭笑不得,“明明看起来你比较像……”
“还听不听?不听滚。”李鹤东一记眼刀,谢金乖乖闭嘴。“听,我听,你接着说。”
“丑话说在前头。”之前被认出刀是次品,李鹤东也不好再去拿刀吓唬谢金,只瞪了他一眼,“这儿可是清吧,不提供其他服务。想在这儿搞那些七的八的,你先趁早死了这心。”
“话别这么说嘛。”讲到这一点,谢金眉开眼笑,眼神直往张云雷身上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啊?也就看看,洗洗眼睛。”
“你什么意思。说谁难看呢?”李鹤东心里清楚,自己天生就和好看不沾边,现在脸上还挂道疤,算是彻底破了相——只是这话从谢金嘴里出来,怎么听怎么窝火,“我可劝你,别去招惹台上那个。这小子可泼辣,一般泼妇骂不过他。”
“嘿——”谢金被人猜中心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几时说过我喜欢他了?”
“你刚不就说了。”李鹤东有点想笑,扭头见谢金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恨恨地望着他,才勉强收住了涌到嘴边的笑意,“你从一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谢金正想反驳,那边张云雷的设备已经调试好了,站在台上准备开唱。灯光从头顶直直地打下来,正投在张云雷身上;孟鹤堂抱着吉他在舞台靠后一点的地方坐着,好看的手歇在弦上,又如受了惊的白蝴蝶一般忽地离开。上下翻飞之际,简单的吉他伴奏响了起来,几声柔柔的过门带出了张云雷脉脉的嗓音。
“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期盼的人儿千呼万唤始出来,谢金也顾不上和李鹤东回嘴了,坐正了身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
“就这样还说不喜欢。”李鹤东撇了撇嘴,“鬼才信你。”
今晚谢金真可以说是乐不思蜀。心心念念的小美人一直在台上,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下;中间休息的时候他甚至还上去送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也借机摸到了美人的手——真软!谢金整个人都爽歪歪,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临出门前没忍住跟李鹤东挥了挥手,“下回再见啊小刀疤~”
赶紧走吧你!李鹤东表示不想再见到谢金。平白无故长这么大的个子,一晚上在眼前晃来晃去,可特么霍霍死我了!
……
等会儿?
他刚叫我什么来着?
小刀疤?
李鹤东此刻表示非常气愤,甚至握紧了手中的盗版九孔大环刀。
□□妈的谢金,下回还敢来,看我不把你削成切片香肠!
第4章 四
隔天上午,李鹤东一来到店里,就受到了烧饼和郭麒麟的重点关注。
“东哥,你居然认识谢爷!”郭麒麟一双眼睛blg blg的,简直都要放出光来。
“……你不是也认识吗?”李鹤东选择性装傻,“咱们这一带,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吧。”
“什么玩意儿,会不会说话啊你?”烧饼挤开了郭麒麟,“东子,来头不小啊!什么时候和谢爷搭上的?”
“你这话说的。”李鹤东表示无辜,“我哪认识他啊。”
“别装了东子,”烧饼笑得颇有深意,“昨晚谢爷不是一直和你聊天来着?我在吧台可看得一清二楚。”
“哪有啊,那是他找着我聊。”想起昨晚的事,李鹤东不免皱了皱眉,“人家是奔着辫儿来的,有我什么事儿。”
“别这么说啊东哥。”郭麒麟从烧饼胳肢窝下冒了出来,“你看,谢爷毕竟和咱不是一路的,咱们也不好招待,怕说错了话,唐突了人家。”
“不是还有王九龙呢吗?”
“哎哟,就九龙那小毛崽子,能伺候好人家谢爷?”郭麒麟朝员工休息室看了一眼,确认王九龙在里面呆着、听不到他说话后才小声逼逼道,“没的叫人笑话。”
这真不怪他郭麒麟怂。王九龙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现在开始薅人头发了,仗着一米九一的大高个儿别人够不着他,稍有不顺心就拽着人按着头一顿薅。因为身高问题被当作重点“关照”对象的郭麒麟摸了摸自己日渐推后的发际线,忿忿不平的同时又只能自叹不如。谁叫老郭家就没一个超过一米七的呢!惹不起只能悠着点,不然过不了多久他就秃得跟高峰高老师一样了。
唉,这店长当的。
“那不是还有饼哥呢嘛?实在不行高老师也行啊。”李鹤东是真的,真的,不想搭理这看起来人模狗样、喝点酒就吊儿郎当原形毕露的家伙,“我就一酒保,这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哎哟喂我的东哥诶~”李鹤东这拒不合作的态度让郭麒麟真的是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饼哥去了那谁调酒啊?我吗?”
“我怎么还让你说没了呢?”烧饼仗着身高优势,一条胳膊重重地压在郭麒麟肩上,直压得他又往下沉了几公分,“什么玩意儿?去了?像话吗?”
“饼哥你别过来啊我跟你说。”郭麒麟肩膀生疼,直往旁边躲,“你有点儿臭胳肢窝。”
“嘿——你小子!”烧饼见郭麒麟疼得呲牙咧嘴,也就收了手,觉得不解气又薅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可真是郭老的亲儿子!”
“诶诶我错了!饼哥饶命!饼哥饶命!”郭麒麟可怜巴巴地开始顺头发,“饼哥你怎么开始学王九龙那小子薅头发了!”
“哪有!你饼哥从来都是自学成才。”
“饼哥威武!——别薅了!再薅要秃了!”
“秃了?正好,高老板买的头套刚到,可以送你几顶。”栾云平从洗碗间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扭在一团的烧饼和郭麒麟,“人东子不想就别勉强了吧。调酒不是还有杨九郎呢吗?学了也有一阵子,总该出师了吧?”
“杨九郎?得了吧!”烧饼松开郭麒麟,一条胳膊搭在栾云平肩上,热情地搂着他开始吐槽,“这个人一天天地就在犯花痴,见了我们辫儿,三魂七魄倒有大半要飞到他身上。我看他啊,是工作为辅,追辫儿为主。平时辫儿唱歌,他就在旁边儿看着;辫儿一休息,他就上去端茶递水,轰都轰不走。调酒什么的去,哪里指望得上他!”
栾云平不动声色地抖掉了烧饼的胳膊。
“怎么?不习惯啊?”烧饼只当栾云平是个斯文人,没经历过搂肩搭背这事儿,“没事儿,日子一长就习惯了。”
“不是。”栾云平微微一笑,“你有点臭胳肢窝。”
“嘁。”碍于栾云平比自己大,烧饼也不好上手收拾人家,只撇了撇嘴,发出一个单音来表示自己的不快。”
“九郎不行,那还有高老师呢。”李鹤东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咱们里面,就数高老师是最有头有脸的。他来招待,不比我去好些?”
“你可饶了高老板吧。”栾云平又笑了,“他还要早睡早起,好研究他的《增发秘籍》呢!”
“就是。”郭麒麟插嘴道,“东哥,谢爷可是条大肥鱼!不宰白不宰呀!”
“要宰,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李鹤东依旧拒绝,“我这几两筒子骨,可不敢去碰那麻烦事儿,没的再惹个大出血来。”
“东子,我们这儿可就你见过大世面。”烧饼不老实的手臂攀上了李鹤东的肩,“你可是这儿的保护神。堂堂九孔大环刀,还怕这九尺大长虫不成?”
李鹤东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九孔大环刀”,也对伺候谢金没什么兴趣——只是烧饼一句话提醒他了。他是这里的酒保呀!是这里的御林军,是安全的保障。他李冬,自诩好歹吃过几两干饭,早些年间在这一带混得小有名气,什么人没碰到过,什么事儿没干过?如果是以前,他早溜之大吉了!这样身高位重举止轻浮的人招惹不得!但郭公招他进来,亲自为他更名改字,办理手续,难道是为了让他继续这样有天没日地继续混下去?且不说郭公,这整个德云社,从上到下,没有不疼他的,没有不和他好的。就冲这份恩情,他李鹤东定是要效忠郭公一辈子了!临阵脱逃的事,或许李冬会干;但他李鹤东,一定不会!
“行吧。”李鹤东松了口,“既然大家都不行,那就只有我来了。”
“好兄弟!”烧饼以为是自己让他回心转意了,乐得揽着李鹤东的手又收紧几分,“就知道你行的!”
“哎哎哎,把你那大膀子给我拿下去。”李鹤东推了推烧饼的胳膊。
“怎么啊。”烧饼不乐意了,“在你肩上搁一会儿,还能把你搁坏了不成?”
李鹤东摸了摸鼻尖,笑了。
“你有点臭胳肢窝。”
“有人吗?”
就在大家伙儿谈妥了事,正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时,门被一黄一白、两个体型微丰的人推开了。
“您好。”作为店长的郭麒麟连忙站起来,“敢问您二位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