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伪装者同人)【楼诚】山河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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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没睡好。”明楼重新把烟放回去。

    下午明楼没回经济司,躲在家里听明诚念诗。他用俄语念《好》,每个词都清脆干净,明楼阖着眼去寻他的手。明诚好笑着握住,一只手举着诗集。说来也巧,重庆的旧货店里还能淘到这本诗集,透过几段文字,明诚想起当初的火车上,都被明楼说准了。遗失的总会回来。

    “这个词念错了。”

    明诚合上诗集,“我知道。刚刚走神了。”明楼伸手取过诗集,慢吞吞看了一眼,“那我给你念。”明诚好整以暇的瞧着他,半刻后低着头问,“你想问什么?”

    “李台长和你聊了什么?”明楼把书放在胸前,半仰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

    “电报里头说孙连仲的事。”

    “十一战区的司令?”明楼喃喃道,复而坐起身,“北平有状况?”

    “那倒不是。孙连仲找人牵了线,说是要和我们谈一谈。”明诚随手拈了一块糕点,又给明楼递过去。

    “他是被打的狠了,不想太过难堪。谈就谈吧,让北平的人解决。”明楼现下没有精力去管北平的事,经济司的文件都弄得他头大。

    “今早军统在忙什么?”明楼突然问道,倒是明诚愣了。

    “忙什么?”他一早就去了顺城街,也不见回军统,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明楼见他是真不知道,“一大早跑到经济司来要人,我没多问。看样子都是军统的,经济司能有什么人,病急乱投医也不见得如此。”

    “他们问谁要人?”虽则军统内部动乱,但直跑经济司要人的事总觉着端倪。

    明楼握着他的手腕,“商会的公子哥。他偶尔来旁听,今日许是碰巧。”明诚仔细的想了想,经济司和军统来往疏离,商会同政府关系不大,和特务机构更不能挂钩,唯一有的交集,“大哥,他们会不会在找向影心?”

    “毛人凤这几日也只见了委员长一次,其余不曾听说。”向影心虽说结婚多年,到底是特务出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明天去一趟军统。”雨打着窗户,淅淅沥沥的飘进来,明诚忽的打了个冷颤。“这天气怎么愈来愈冷了。”

    “重庆的天气还没习惯啊。”

    明诚悠悠的眯着眼睛,“上海住了那么久,哪能习惯。”一句话勾起了明楼的情绪,“是啊。”落叶生根的地方,刻在骨子里,别处再好也是异乡。“重庆这地方,不常见太阳。”明诚顺着回忆,上海的艳阳天里,明楼骑了自行车追自己。

    许多年前了吧,大概明诚十六岁的时候。学校里追求新潮,组织了一次辩论。明诚平时埋头读书,班里选了四个,明诚本不在其列。可惜比赛前一天,有人生了病去不了。平时又和明诚玩的好,向老师提了他的名字。

    一个晚上临时抱佛脚,还好题目简单。明诚一大早打了好几个呵欠,在饭桌上被明镜说了几句。明台那小子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催着明诚走。

    明诚拗不过他,匆匆喝了几口粥。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前院里的兰花开了,明诚习惯性的浇水。文件还搁在客厅里,就这样被忘了。

    天气正好,路上整排的树木,肥阔的叶子层层叠叠,浓郁的翠绿。温和的太阳,几束光笼着他们,明台走的快,一蹦一跳的。明诚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倒像是明台要去比赛。这条路一向安静,前段时间有人搭了花架,瀑布般的紫色从天而降,影影绰绰的晃在明诚身边。

    重新砌的水门汀路面,还有些打滑,滋溜溜的一脚,明台朝天乱抓一通,扯着花藤就往下摔。明诚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明台整个人扑在花藤里,头发丝蹭着小花朵,紫色的粘在额头上。明诚扶他起来,嘱咐他小心些。

    明台没心没肺,拍拍屁股,捡起花藤心疼了会。

    “我摔着没事,就是可惜了花。”

    “明小少爷,怜香惜玉啊。”替他拍掉身上的灰尘,等了一会才往前走。明诚低头看了看表,“这会儿还早,去了也看不到热闹。”

    “我这不是兴奋嘛。阿诚哥,你有把握吗?”明台踮着脚闻花骨朵,他比明诚小了几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窜就快和明诚一样高了。

    明诚点点头,也不说话。靠着花架看手里的书,花藤总是飘飘悠悠的蹭着明诚的头顶。被弄得痒了,好笑的抬头看。一时间清香四溢,漫天的紫色繁星。

    明台忽然喊了一声,耳边刹车声放大,车铃响了几下。明诚掉头看,宽阔的马路上,明楼一只脚抵着地面,另一只脚搁在踏板上。发梢贴着额头,春日里一件薄薄的白衬衫,气喘吁吁地的看着他。

    “大哥,你怎么来了?”明诚上前问,一双鹿眼里装着不解。

    明楼还未说话,就被明台打断,“大哥,你怎么骑我的新自行车。”说完又上下观看,明楼瞪他一眼,手里一直捏着资料。

    “东西忘拿了。”

    明诚接过去,辩论会的资料全在上面,空气忽然燥热起来,明诚舔了舔嘴唇,湿润的触感,热度都是他的错觉。

    “多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明楼难免说上两句,顺道看了看明台。“家里的车这几天再修,大不了再给你买一辆。”

    一听又有新自行车,明台瞬间欢喜起来,小孩子脾气。明楼心里念叨。

    “谢谢,大哥。”明诚握着资料,很快又被明台拉走。他们穿过一整个紫藤花架,透过满目的紫海望过去,明楼的身影在阳光下被拖长,细细的、长长的,是明诚心里的一束光,看到光的时候,总是没有忧愁。

    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了,明楼给他盖了毯子。明诚一醒来就瞧见明楼淡淡的看他,眼眸里藏着些许担忧。

    “怎么了?”

    “军统打了电话来。”明楼看他整理毯子,仔细的叠好,心底忽而就不安起来。喝了两口水,也不见好。

    “谁找我?”明诚上前压住他的手。

    明楼直直盯着他,“唐纵。”

    “那我走了。”明诚给他重新倒了水,又嘱咐道:“估摸回来晚了,别忘了自个吃饭。”他朝明楼笑,轻扬嘴角,在好看的弧度里颤抖,明诚心道天更冷了。

    章八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重庆的天气衬得军统阴森森的,明诚轻咳一声踏上老旧的楼梯。前方小兵的背影飘忽在暗暗的灯光里,如同鬼魅。

    二楼的小房间,灰扑扑的门。门是没有门把手的,外头的人须得用蛮力才能推开。平时用来审问犯人的囚牢。喉咙口止不住的打嗝,明诚的肩膀微微颤动。小兵带他到尽头的一间,低着头让开身子。明诚礼貌性的敲门,铁制的闷声,他缓慢摸着指关节,冷冷一股疼。

    屋里灯坏了,墙壁上极小的口子洒出一道斜光,四周架着铁锅子,烧着烫铁,噼里啪啦的炸开。唐纵立在后头,脸色有一刻被映成暗红。眼皮睡沉沉的搭着,皮鞋磨着地面,阵阵沙沙声。

    明诚往前走一步,踩住地上的稻草。“唐先生,天气凉多注意身体。”他的视线往下,皮鞋上黏糊糊的,稻草上有血。

    唐纵夹着烟,小心翼翼的凑到铁锅里借火,面上意味不明,“这地方刚刚拖出去个人,嘴硬的很。”烟雾缭绕,在空气里浮浮沉沉,唐纵绕过铁锅朝明诚走来,“估摸着明诚先生还认识。毛人凤手下的,我一直瞧着不喜欢。”

    明诚心知肚明,“唐先生,您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敢,我哪敢问罪啊。”唐纵深吸一口烟,“听说,早上那事,都是经明诚先生之手?”他越发的迫近,明诚不为所动,眼睛眯着,挪了挪身子避开浓重的烟雾。“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不过理了理案子。您的口气,倒像是我杀了他们一样。”

    唐纵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粗嗄,磨着明诚的耳膜。“戴局长生前提过你,还有你的那位大哥。但我看,大少爷当久了,还不习惯军统的规矩。给你静两天,这段时间把工作转交段云鹏。”

    名字是生的,明诚噙着笑往后退开,若无其事的打量四周,“行吧。我不打扰唐先生”顿了顿,代销攒眉道:“赏风景。”

    他走的不缓不慢,关门时还朝门口人一笑,活脱脱的纨绔子弟。一下楼梯,面色如常。唐纵这一番话无非是警告他,如今郑介民压他一头,又和毛人凤联合起来。明诚同毛人凤走的进,遇上这一遭实属正常。好在张荩都与他们不是同条线,他是单独的,上面不连线,下面不管人的。

    明诚一直摸不透他,拐了几个弯,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张荩正捧着一本书看,四方屋子,书桌搁在最中间,配备着两抽屉,小书架。晚间也不见开窗,屋里空气闷。张荩一抬头瞧见明诚,挑眉“啧”了一声。

    “没为难你吧?”他给明诚倒水,温温的凑合。

    “不然你还见得着我啊。”明诚往后靠,放松些,润了润喉又开口,“说正经的。唐纵让我把职务移交给段云鹏,那人我没听过。你晓得吗?”

    张荩愣了会,低不可闻的轻笑,“以前是个小毛贼。后来就给军统效命了。如今死了戴笠,他们三个争权,再大的风浪也出不去军统。要是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

    “我们重新定个地点见面吧。还好今天晚,军统人少。”

    张荩随意拨弄着衣角,“还有别的事?”

    明诚探身向前,压着声音问道:“向影心的消息,你帮我打听下。”明诚的任务和张荩一向隔绝,两人互相平行,张荩心下咯噔,不禁问了句,“找她做什么?”

    明诚闷声不响,只淡淡看了张荩几眼。他现在和伏龙芝那会儿不同了,一路刀山火海淌过来,意志里的坚韧同处事上的严谨都更深刻,张荩敛神点头。从桌上抽了便签纸,匆匆写了地名,递给明诚。

    明诚扫了一眼,半恼半笑道:“你这地方我们都太显眼。又不是当初在苏联了。”张荩也跟着笑,“我逗你呢。”张荩写的是绿屋夫人时装店,重庆只开了一家分店。明诚是晓得的,但时装这地方也就女孩子会逛逛,他们两个人男人,别人看了准以为有病。

    “其实苏联那会,虽说任务紧迫,好歹是有人气的。”张荩喃喃似的说,声音轻的要给自己听。明诚心领神会,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说什么,气氛就静默下来。

    那时候明诚在行里算是初来乍到,张荩挑了简单的任务给他。神神秘秘只说是去接个人,塞了地址就走。明诚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阿尔巴特街,缩在围巾里,偶尔伸长了脖子看。苏联的天气是真冷,寒飕飕的风灌进来。绕是明诚多禁挨,也抖抖索索的。

    结果对方姗姗来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东方面孔中混了些西方。面色冷冷的,他想是被冻僵了。明诚一见是个小姑娘,也不好发作。他决口不问对方的来历,只瞧了一眼,主动给对方拎行李。

    老式皮箱,大半手背暴露在外,小姑娘安静的跟在后头。明诚闷在围巾里,呼出的空气站在毛织上,渐渐也染了冷气,阴湿湿的。越是如此越不愿说话,明诚的安静是刻在骨子里的,什么时候就被刺激的冒出来。刚拐过一条街,身后一道蛮力,明诚一个踉跄往后倒,所幸稳住了。

    是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笑嘻嘻的瞧着他。一路将他往别处带,明诚人生地不熟,被她仍在一家店里。明诚喊了她几句,结果对方回过头来一句俄文,是对不起的意思。然后低头一笑就跑了。毫无诚意,他冥思苦想,不知怎么又招惹了人家。女孩子的心思最难猜。

    明诚进退两难,天寒地冻的,他也不认识路,只好窝在店里。时装店,来来去去的都是女人,明诚颤巍巍的借了电话,联系了张荩。

    张荩在电话那头笑了足足三分钟,又挂了电话赶过来。明诚靠着柜台低头看手表,数着时间过日子。半个小时,张荩推门而入,周围的人时而抛个眼神过来,明诚也就绅士的报之微笑。

    “我说你小子真行。”张荩难得放松,明诚咬着牙,低声问道:“那小姑娘是谁?”

    “一朋友的妹子,吵着要来玩。她刚才打过电话来,说是安全到地方了,嫌你太无趣。”

    明诚噢了一声,又补了一句,“我冻僵了,哪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行,我们先回去。动物园里的猴子,被看的难受。”张荩低声吐露,又朝他笑。明诚不常见张荩笑的,他总带着一种不可撼的压迫力,和明楼在某些方面有瞬间的相似。

    明诚点点头,别过脸去。他想大哥了,明楼不在的时光里,千头万绪都能拐到他身上。一想到就收不回来,念他在巴黎有没有添衣裳,有没有按时吃饭,怕他感冒头疼,也怕他熬夜加班。

    结果也只能长叹一声,回去又翻出信纸胡乱写,且不敢寄出去。塞在抽屉里,都快堆满了。

    张荩最后换了地点,咖啡馆——都快尝遍了。明诚下意识的舔舔嘴唇,才意识到嘴巴里干寥寥的,偶尔还有一丝苦味。

    明诚回家是晚了些,但明楼更晚。他走后没多久,谢之阳的电话打过来,说是请客,几个同僚都在,明楼之前同他多有来往,面子总是要做的。况且谢之阳许是有东西要传,明楼斟酌一番,自个驱车前往,又留了纸条在家,怕明诚担心。汤婆子上还围着几只橘子,明诚近来喜欢吃,明楼又怕他吃了冰牙。

    说是请夜饭,到的也就几个。谢之阳人在重庆,根基扎在北平那块。但谢之阳的身份又相当特殊,陈诚系的一层关系,最好的遮掩,怎样都怀疑不到他身上。

    家常小菜,一顿后张荩开了酒,几个人围着聊天。房子里生了火炉,明楼脸上热敷敷的,背后在冒汗。他倒是不怕冷,反倒容易热。寻了个阴凉地方,一整条走廊也只有楼梯旁开着窗户,明楼顶着面吹风。

    他这几日睡眠不太好,灯一关四周扑面而来的安静,闭上眼脑子胡思乱想。明诚的呼吸声在耳边,轻缓沉重,翻身也被无限放大。思绪静不下来,明楼心神不定,开着会也能脑子跑马。空气里裹挟着一种阴测测的气氛,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了乱子。抑或是,稍不留神背后就伸过来一把刀,让他猝不及防。半夜里出了身汗,惊得明诚也醒过来。明楼只好笑着和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