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伪装者同人)【楼诚】山河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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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她的情报不错。”

    “我得走了,大哥,饭菜在桌上。可能回来晚些,别等我了。”明诚一边走一边嘱咐,明楼跟着他到门口,替他整理衣领,“路上小心。”

    送他走后安静了一段时间,就着客厅里淡淡的光翻着报纸。最近战事吃紧,好几个战区都在筹备物资,国共双方的战役耗时长久,脑海里晃到前几天的电话,心底一直有隐隐的猜测。重庆一向被地下党深恶痛绝,会不会是一次彻底试探。

    他刚要起身的功夫,哐啷的门响,还未来得及转身,头顶到坚硬冰冷的物体,一时深渊薄冰鱼游釜中。

    此刻蛇在洞中,人在洞外。敌我皆不动。

    章五 长是人千里

    十一点二十三分,明诚踏上了北平的土地。

    事端缘起于三天前,彼时明楼还背对着不明身份的敌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黑洞洞的枪口下冰冷可怖,明楼半举着双手,紧贴耳朵试图摸清对方的攻击程度。

    静默的时间里,对方先泄了气。故意将声音压低,“你是谁?”简单的问句,被他用一种强硬式命令的口吻讲出来,里头藏着千丝万缕的怀疑。

    “明楼。”重复自己的名字很可笑,尤其在此等情况下,但他说的坚定无比。

    “身份。”对方也坚定无比,没有半分慌张,一张紧绷的弓,上了弦的箭。

    明楼的肩膀被对方压着,手掌边缘有一层浅浅的茧,是个军人。

    “重庆政府经济司财政顾问。”说的相当机械。

    果不其然,对方继续问他。这是审犯人常用的心理战,一遍遍询问直到你筋疲力尽。明楼在蓝衣社上的第一课,面对这种情况,反其道而行之是最好的战术。明楼不停地回答,终于扑捉到对方的颤抖尾音——敌人没有时间消耗。

    “换我问,你是谁?”掷地有声,明楼掌握了主权。

    后脑勺感受到冰冷的重压,“你先回到我。”一句话暴露了身份,晚间空气的湿润放大了声音,静的可怕,听得清晰。明楼的牙关口粘着一阵唾沫,整颗心收回去,再冷静的人也有失神的时刻。

    “谢少校,夜里黑,烧香进错门了?”明楼放下举着的手,自然轻松的敲打着微酸的膝盖。

    身份已被识破,谢之阳大大方方的收回枪。明楼掉转身开了大灯,光把他们照的干干净净。谢之阳皱着眉,他打量明楼一眼,忽而叹了口气。明楼重新坐回来,取下谢之阳手里的枪,他的直觉从不出错,今夜家里的火捂不住了。

    “我原以为你是共产党。”谢之阳颓废的靠着沙发,眼睛睡沉沉的搭着。明楼心下轰然,面上不动声色,指尖紧绷的触觉泛上来,随手抓了桌上的橘子,总得做些什么来掩盖心里的茫然。

    “是我的那番见解?”

    谢之阳摇头,情绪恢复的很快,腿仍有些虚软。“多年前,我们见过一面。”谢之阳眼睁睁看着他,“是在巴黎,蓝衣社执行任务,赵先生同我是朋友,没想到那一次他牺牲了。”

    “军统前身,我怎么会是共党。”明楼低头剥橘子,一张脸忽明忽暗,光影里沉浮。

    “我听他提起过,一直怀疑你是共产主义者。而你到重庆的日子,我也一直在观察你。可你的态度似是而非。”

    “你今天的举动,飞蛾扑火逆风执炬。”明楼尝了橘子,淡淡的甜,他别过身看谢之阳,“别告诉我是借着酒劲来探路的。”

    谢之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份文件,用绳绕了几圈的牛皮纸。明楼的态度很奇怪,似乎特地给他一个机会。“国共开战,几个战区的作战方案。”摊开在桌案上,一张挨着一张,每条线路清晰异常。

    目光里染上诧异,明楼不自觉压低声音,“你是共产党?”

    “我想加入共产党。”这句话很轻,漂浮在空气中,但明楼窥见了他的决心。“我可以帮你找找重庆的地下组织。”明楼和军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回答的虽奇怪但还过得去。谢之阳重新收好文件,递给明楼,“你收着。我也留过洋,政府腐败,内忧外患。谁都有爱国心,我也一样。”

    明楼摩挲着纸张,千斤的重量,战略计划一带送到共军手上就是几万条命。谢之阳的话半真半假,蕴藏了几分私心,聪明人审时度势,他给自己留后路,也给人民留后路。

    手里的文件烫手,明楼不得不接,重庆城被围着,到处是追兵。如何传递消息成了难事,盯着敞亮的吊灯,明楼无比想念明诚的身影。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年轻到如今,每一步好像都是一起过来的,他对明诚的长大期待又害怕,最后变为欣慰。然而没有他的一刻钟里,思绪潮水般涌上来,千万条路里,只有他一个,幸运的很早握住自己的手,念着名字,一声又一声,一生又一生——他们还有更遥远的以后。

    明诚很快就回来了,明楼很安静,他感到一阵不对劲,但是无法言说,索性握住了明楼的手。

    “大哥。”那双鹿眼澄澈清亮,望着明楼叫他无法拒绝,但这失败是神秘的胜利。

    明楼把半囊橘子塞到明诚手里,若无其事的开口:“刚刚谢之阳来找我。”

    “啊?”

    明楼笑着掰了一囊送进他口中,“他想投靠共产党,给我送了份战略计划。”手里的文件被他翻过来翻过去,理所当然的被明诚按住手腕。“大哥,万一是陷阱。”

    “他没那个胆子,我也没有直接承认。”明楼顺势摩挲着明诚的指关节,风尘气凉凉的,“外头挺冷,怎么了?”

    “说是向影心后日去趟北平,叫我跟着去。”明诚探身向前,脸上浮着调笑,“我是真不懂,他若真担心不如摊牌算了。”

    明楼笑着去扶眼镜,“我倒觉得里头有猫腻。”毛人凤对向影心的态度存疑,北平遥远,真让明诚跟着去也不失为一次机会。“当初他和向影心结婚,都是靠着戴笠的支撑。现在他当上副局长,一定心有不甘。就算向影心与别人有染,亦不至于如此缜密。”

    “明大少爷,脑袋用多了会秃。”明诚反手握住明楼手腕,挑开他的手掌心,细瞧上头的纹路。

    “跟你说正经的呢。”

    “听着呢。”

    “向影心可能掌握其他消息,她的来往值得深究。”明楼重新抽出那叠文件,“重庆太危险,把部署带到北平,直接联系北平站站长,让他立刻致电叶剑英。”

    “北平如何接头?”明诚解决了橘子,手指上还有股淡淡的味道,食指勾住文件没有完全接受。明楼挑眉瞪他一眼,用手帕给他擦擦,这才接过去。

    “下午五点,长江街。买束花,显眼。”

    花是大红玫瑰,明诚嗅了嗅鼻子,果真显眼。长安街人来人往,五点是下班时间,多数人晃过。明诚穿了一件上好的灰呢大衣,围着方格针织围巾,手里的玫瑰大束得快遮住半张脸。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玫瑰,艳丽里带着毒,更别说明楼老爱给别人变魔术。

    他人生里的第一束花也是明楼送的。两人还在巴黎,明诚刚从学校图书馆回来,怀里抱着几本书,精装皮,都是借回来作功课的。

    明楼整理着他从旧书店慧眼识到的珍宝,抬头看了一眼明诚。他的小马甲服帖合身,头发因为奔跑乱了些,眼睫毛歇在脸上,半阖了一只眼睛,清脆的声音,“大哥,我眼睛好像进东西了。”

    手里的书抱也不是放也不是,明楼噙着笑上前,取过他手里的书籍,一把按住明诚要揉的脏手,“不准揉。”

    眼角处微微泛红,大抵是真有些疼。明楼撑开他的眼皮,睫毛浓密挡了他的视线,明楼微不可见的叹气,俯身上前吹气。眼前拂过绵密的一阵风,春天里花开时的风,明诚脑子里跑马,想到些许天马行空的场景,傻傻的盯着明楼。

    明楼见他呆愣的样子,试探的问道:“还疼啊?”

    “不疼。”明诚轻咳两声,向前一步同明楼错身,四下环顾,妄图转移话题。书桌上摊着几本旧书,明诚认得其中一本,具体讲花卉的,明楼有段时间都在研究。

    “这本又翻出来了?”明诚举着花卉本翻看,明楼点点头,顺到他身边。“刚好整理到,顺便翻翻。”

    “知识点讲的很好,下次可以试试。”明诚翻到明楼夹书签的那一页,一朵绽放的白玫瑰。“大哥,你喜欢白玫瑰啊?”

    “正好买了一束,对着书看看。”书桌另一边的椅子躺着一束白玫瑰。明楼塞到明诚手里,“送你。”

    鹿眼愣愣的看着他,眼底泛着清浅的光,一池子的春水。明诚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收了神笑明楼,“女孩子不要给我的吧。”

    明楼挑眉望着他,噙着笑不说话。

    苏联执行任务的往上,明诚鬼使神差问了花语。刚刚重大的冲击顷刻间消失,心底有一阵绵密的柔软,他的大哥永远都是大哥,风霜中从未变过。

    思及此,明诚狠狠打了个喷嚏。对街冉冉过来一辆黄包车,摇着铃铛,座位旁扎着红绿白三色小风车,寒飕飕的风里呼啦啦团团发转起来,一直凑到明诚跟前。

    车夫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皮肤是黝黑的小麦色,光着膀子问他,“先生,您是等人还是要上哪去?”

    明诚双手捧着玫瑰,“家里还点着灯,等我回家。”

    “先生家里几口人啊,这样的天气外头太冷了。”

    “还有一个哥哥。”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明诚扬着嘴角,脑海浮现明楼颐指气使的样子。

    “那我捎您一程。”车夫笑嘻嘻的说,明诚顺势坐上车,玫瑰搁在一旁。隔着手套都觉得手麻麻的,车轱辘碾过石板路,明诚俯身向前,“把玫瑰送去。我在第一个路口下。”车夫埋头拉着车,一双眼睛暗暗盯住前方。

    宽阔马路上有洋铁皮似的摇铃声,明诚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路口停着几辆车,人乱哄哄的挤着,哨子声此起彼伏,有人手里拉着一根绳子过街,对面的另一个握着绳子的另一头,衔着哨子往回走,径直隔断了街。

    黄包车不让过,车夫不好意思的回他,“真是对不住,最近城里警铃大作,经常这样。”明诚摆摆手,取了玫瑰花就走,意外来的突然,明诚对了眼表。向影心明日才到,他提前一日是为了方便办事。

    明诚拉着车夫的手臂,凑近问:“接头人住哪?”

    “夏家胡同五十二号。”

    北平花乡,明诚的玫瑰花也黯然失色。天色渐晚,几户人家闭着门,天气太凉,有些窄路里放了炉子生火。万家灯火升腾,明诚不禁有些失神,那在炉子旁摇着蒲扇的手,好似几年前他在黎叔家看望明台。

    他们这个万千宠爱的小少爷,终于也在人潮下被推着走。世界上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在不经意间知晓的,所以感觉来的炙热,冲击来的猛烈。从你的背脊处拉出一条线,拎着了你的脊椎骨,你的人生,一条道走到黑。

    风裹着烟雾横飘过来,呛得明诚直咳嗽。生炉子的人委顿了下,起身跑过来,忽而就没了声音,直挺挺的立在那里。窄窄的巷子口,有一道人影,自上而下的淡淡天光,像一道口子,豁然化开口子,明诚看到那张脸,浓蓝色的天河,四面八方的建筑都在围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第二道烟飘过来的时候,对方终于喃喃的叫他。

    “阿诚哥。”

    章六 云谲波诡

    葬礼如期举行,戴笠的尸体辗转几日抵达重庆。明诚没能听到具体情况,他的飞机今早落地,来不及多准备,风尘仆仆的赶至葬礼。

    租用了一家小礼堂,此刻是家人致辞。来前,明楼大致交代了情况。戴笠乘坐的飞机失事撞上岱山,尸体暴露在外有三日才被发现。玻璃罩着前头的棺材——毛人凤特地嘱咐人用水泥封住,大抵是太过惨烈,仍想着保留几分昔日特务头子的风姿。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小小的狭窄棺材里,躺着也觉得冰凉彻骨,还要无休无止的被人观看祭拜,不如一把火烧个安静,零零散散的灰捧起来还能有一坛。明诚脑子里跑马,千头万绪理不清。手按压着鼻梁骨,试图保持清醒。

    明楼轻拍他的膝盖,隔着几排位子,向影心侧身向外,别着脸。几束散光照着她的脸,把轮廓带的不真切。毛人凤上台致辞,官话颇多,向影心越加的不耐烦,探手进提包,打火机的声音突兀的蹭几下。

    明诚在北平滞留六天之久,一方面是向影心这个不确定因素,另一方面则是北平地下党的人事安排。

    见到明台纯属意外,他提前一天抵达北平,为的是方便,但老天爷显然不给他方便。北平如今草木皆兵,几天前刚抓获了一批共党,使得地下党的情报展开受挫。明台因此被临时提升为负责人,应付明诚的事。

    小巷子冷,明台拎了炉子进门,明诚一路跟着,耳边嗡嗡都是明台的那句话。他一脚刚踏进去,就狠狠抱住了明台。算算时日,多年未见。明台瘦了,手指上全是茧,隐在浅黄套衫下的背脊骨也消瘦。

    明台反倒平静,他很快的收住眼泪。就是这一点还是小孩子心性,明诚看着他长大,谁都把他当孩子。

    孩子终究有长大的一天。心才刚刚够到外头的世界,身体就开始悄无声息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