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爱马已奔远,非凡立即旋身看向身後那个百来丈高的巨壁。拔高的巨壁表面除了丛生的杂草及青苔将它染得翠绿外,并无任何木树生长,但若能登上壁顶,便能发现岩壁底下另有一番光景。
当年他和召奴便是打睹着谁能先登上壁顶,才有机会发现由壁顶俯瞰而下时,崖下那无限延伸的瑰丽风光。当然,自此之後,此处便成为二人共享的秘处。
提气飞跃而上,足下几个轻点,不一会儿,非凡便已立於岩壁最高处,向下望去,只见崖下迷漫着丝丝粉色雾气,夹带沁香飘飞的白雾却意外的混杂着一丝浊然水气。
要下雨了吗?非凡剑眉微皱,俯身即向无垠的崖下跃落。
也许是长年河道冲刷之故,山壁背面似曾遭巨刃削砍之状,锥形的山壁硬生生的给削去了一大半,在山壁背面自然成就出一个露天悬空的岩台,而岩台下数十丈便是条数百年都未曾乾涸,至今仍白浪湍急的河流。
准确的落足於岩台之上,却对足下那整齐青翠的草皮感到一丝讶然。君子姐说近日召奴经常到天黑才一身污泥的回府,问他上哪去了又不肯老实说!
难不成召奴他……
环顾着岩台上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色,非凡止不住的赞叹着。
四周野生的樱木上盛开着比往年更冒盛的花朵,杂草乱石的地面也养着整齐翠绿的草皮,岩壁底下被他们拿来当石椅坐的大石上方甚至筑起了个小棚子可供他们遮阳避雨。
「怪不得召奴最近老是不让我到这里来……原来如此啊!」
上个月召奴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算是庆祝他成年的贺礼,之後便一直神神密密的不知在准备什麽,原来是在忙着整理这里啊!
眼神环视四周,非凡感动的笑了。
「召奴、召奴——我来了,你在哪里?」怎麽他都到那麽久了也不见召奴出现?
视线在四周扫过来又看过去,正奇怪着怎麽不见召奴的身影,岩壁一角的樱树下,满地片片的淡粉樱瓣里,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
不会吧……剑眉一挑,非凡强压满脑子的猜测,缓步上前观看。
走近那抺几乎被樱花覆盖淹没的身影,看着眼前犹自沈醉梦乡的人,非凡不自觉得扬起一脸宠溺的浅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晓得召奴是何时到这里、何时入睡的。轻声坐落在召奴身旁空出来的蓆子上,伸手拨着飞落在他衣上、发上与脸上的粉红花瓣。拿开他手上用来充当枕头的书本,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移到自己的膝上,并帮他调了个较舒适的姿式,希望能让他睡得更香甜。
缱绻在飘香的樱花树下,看着不断斜飞纷落而下的粉红花瓣,只有二人的世界中,这场无声的樱花雨彷佛没有休止的一刻。
有丝失神的凝视着召奴睡得更见深沈的睡颜,长指仍是不断轻拨着飞落的樱瓣,怀中的人儿似是觉得被扰了清眠,秀眉微蹙,不依的在非凡怀里挣扎着翻了个身,将原本侧卧的睡姿换成了仰躺。
泛着红润的樱唇微启,睡梦中,轻声的呢喃:
「小凡……好慢啊……」
「召召……」醒了吗?非凡弯下身在他耳畔唤着召奴的小名。「我来了,你醒了吗?」
轻唤着,却见召奴樱咛一声又没了声息。
「呵—说梦话,不知在梦里是不是已经将我骂了千百回了。」笑叹着拨去他额前散落的黑丝,着迷的抚顺他一头黑绸般的秀发。
满心眷恋的望着他越发清丽的容颜,没了心神控制的长指守不住规矩,悄悄爬上召奴细致的脸蛋,以指尖描绘着他细长的弯眉、高挺的鼻梁、紧闭的长睫,再划过他小巧的下巴,最後停滞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碰触着召奴细嫩的唇,暂失了神智的心管不住脑中奔腾的意念,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涌上,非凡弯身便覆上怀中人儿那片粉红柔软的唇瓣。
任由心绪控制身体的行动,姿意忘情的品嚐着怀中之人那抺令他朝思暮想的甜美,直至怀中人儿一声轻喘低吟才将他已飞扬的心神猛然震回。
犹忆少年时.六
「嗯……」谁在吻他……小凡……
睡梦中,花座召奴只感到被笼罩在一片温热的气息里,眷恋着让他舍不得醒过来。在唇舌交缠的急喘声中,禁不住,一声轻微的呻吟忽然自他的口中溢出。
「唔……嗯……」
他……他在做什麽!
轻吟的喘声灌入脑子里,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凡急忙抽身退後,收回自己泛滥的情绪,还险些将仍枕在自己膝上的召奴给摔落至地上的草蓆。
急急的将差点被他甩落地面的召奴揽回,再度安置於膝上,原本飞扬的剑眉反倒在眉心锁了个死紧,担心的望着依然沈睡的召奴,见他未醒,虽然感到松了口气,但他心中,却不期然的闪过一阵失落。
自七岁在花座府第一次见到召奴至今也已十个年头,对他的友情是何时变质成开不了口的爱恋……呵—这他倒真的记不清楚了。也许是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已深陷在他温雅的面容与清灵的浅笑中,不可自拔了……
望着召奴因方才被他那阵忘情的吻给染上桃红的粉颊,原本搂着他肩膀的手爱怜的抚平他蹙紧的黛眉,看着他再度沈睡。
「若我对你表白心意,你是否会从此离我而去呢?」他轻喃着。
花座家历代皆是高官权贵,而他,只不过是名平家武士的後代,召奴与他结交,在身份上本就与礼不符,既使他父亲位高为一派首领,但也及不上花座家生来便是贵族的风采。更何况他们同是男子,只怕是召奴只拿他当兄弟、挚友般来看待。
轻叹了声,不愿再为无法改变的现况烦脑,仰首看向逐渐聚集起乌云的天空,心知不妙,赶忙叫唤着仍兀自沈睡的召奴。这种渺无人烟的山区,如果碰上了倾盆大雨可是大大不妙啊,更何况现在天色渐黑,如果来不及下山,是会被困在山里的。
「召奴、召奴,要下雨了,你快醒醒啊!」非凡急忙靠在他耳边大叫。
「什麽啊……」
「什麽什麽啊—要下雨了,你快醒醒啊—我可不想在山里过夜啊!」
见召奴仍不甚清醒的在他怀里翻动,非凡急忙摇晃着他的肩头,催促着要他快快清醒。
「哪有下雨啊……」
张着迷蒙的双眼,召奴转过身子,仰头看着非凡一脸紧张,笑问:
「何时到的,我等你好久了。」一见到非凡,他的精神马上就来了。
「还说呢,你从花见会上溜走後君子姐到处找不到你,只好要我出来找你。」他没好气的说着。召奴一定是故意不交待去处,这样君子姐就一定会要他也溜出去找他了。想着,忽然捏了他的俏鼻,喝道:「你就这麽有恃无恐,如果我没找到你,你是不是打算要在山里头过夜啦!」
「怕什麽,你这不是已经找到我啦。」拍开正在残害他鼻子的手,翻坐起身,这才发现原来方才他一直觉得睡得很舒服的地方居然是非凡的大腿。反正不论他躲到哪里,非凡总是有办法将他找出来,他有什麽好怕的,何况,今天他可是特意引非凡到这里看他努力的成果呢。
「这麽说,你是故意躲起来的罗。」非凡抿着唇,有些不解。召奴向来不是这种只顾玩乐,瞻前却不顾後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中途无故离席鬼祭会做何反应!
更何况鬼祭有意要将他纳入他的麾下任职,召奴怎麽会故意与他做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将召奴按坐在身前,说道:
「因为鬼祭将军!」
「什麽?」见非凡神情凝重,他却故意佯装不懂。
「你知道我在说什麽,是不是鬼祭对你有了非份之想!」
「你多虑了……」别过头,闪避着非凡敏锐的眼。他怎麽这麽快就发现了……早知道刚才就不喝酒了,他现在觉得脑袋像打了结似的,连一句塘塞的说都挤不出来。一把将非凡自身前推开,起身便往岩壁下的小棚子走去。「我只不过是忽然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才会找理由先走的。」
非凡也跟着召奴的脚步一起走向岩壁下的木棚。
「这麽说来……那名待妾?君子姐也知道!」不理召奴满口虚应的话,他继续追着心中不断浮起的疑点。怪不得鬼祭怀里那名待妾看起来那麽眼熟,对了!就是那双眼,她那双眼和召奴像极了。
「知道什麽?松野只是姐姐送给鬼祭的待妾……」忽然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噤声却已来不及了。
「我可没说那名待妾叫什麽名字,你是不是想隐瞒什麽……」非凡扳过他的身子与他对视,审视着他脸上久久未退的潮红。「你喝醉了!」他大吼。
怒气忽然涌上,瞪着眼前仍是一脸红晕的召奴。刚才吻他时就觉得他口中有股淡淡酒酿的香味,虽说宴席上免不了要喝上几杯,但想不到他居然会喝到酒醉的程度,他明知道自己只要一喝醉就藏不住话,为此,召奴也曾答应他,絶不会在别人面前喝醉的。虽然这其中有一大半是因为他不希望召奴醉後的媚态被其他人看见……
「我没有……」心虚的转身躲开他的瞪视。都是鬼祭,一双眼紧盯得他心烦气燥的,他才会烦闷的猛喝酒。「我是有喝点酒……可是……唉啊—反正我没醉啦!」找不到藉口,只好一个劲的耍赖。
没醉!非凡打心底就不相信。
拉着他进到棚内,与召奴一同坐在大石上,见他低垂着头不再和他说话,他也气脑的抓了抓头发。他不是故意要凶召奴的,但鬼祭的心思早已是昭然若揭,否则君子姐也用不着私下阻挠鬼祭对召奴的召见,甚至还丢了个貌似的女子向他警告。虽然这次众人一同参与的花见会召奴有机会从中逃开,但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召奴一介文人,除了会些轻功及謢身的招术外他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召奴—」
「你还在生气啊……」
几乎是同时,背对的两人一起回头唤着对方。非凡看着召奴一脸可怜西西的表情,到口的训言也莫可奈何的全咽下肚了。
「你还是找个待卫跟着,好随时保护你吧—」他拿他没辄的叹道,要他找个护身待卫的事,他不知已向他提过多少次了。「要不,让亡命之花来跟着保护你好吗?」
摇了摇头,召奴将身子轻靠向身後的石壁,阖上了眼似在思考什麽,半晌,才慢慢张开眼,对着非凡扬起抺浅笑,移首靠在他肩头上,缓缓的说道:
「有你在我身边,就够让我安心了……」
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窜升,非凡知道,他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透了,大手环过召奴的肩,拍着他的肩头,笑斥着:「你真的醉了。」
明知道召奴说的是醉话,但他里还是十分高兴,因为召奴的醉话才是他真正打从心底想说的实话。召奴这个人处事向来谨慎小心,就连说话也是话到嘴边留三分,他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在心中转过几转、深思过後才会出口。因此,当两人独处时他总爱哄召奴喝上几杯,希望能听他说几句心底话。不过这个希望大多时候是落空的,因为自小在各式大小家宴、国宴环境中长大的召奴,平时虽甚少沾酒,但他的酒量却出奇的好,真要想看到他醉酒,除了需要点运气外,还要有不会比他先醉倒的好酒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