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梦魇所致、还是药力催效,非凡一身汗湿,额上沁着薄雾,难耐的在床上扭动着身躯。
「嗯……」轻咛一声,他努力的想张开双眼,但眼皮确像有千斤重般紧合,只能轻颤着却动弹不得。好热啊,他在哪里,这是什麽地方?
在床上无意识的扭动着困乏的身躯,沈重的四肢像是被人绑上重铅一般重弹不得。湿乱的发披散在枕边及两颊,紧拧的眉及呢喃不清的唇都显示着他的意识仍旧是一片混乱。
「非凡、非凡!」原本在房内与魔魁及傲神州说话的白无垢,一听到声响,即刻快步走至床边探视。
「你醒了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白无垢在他身旁柔声问道。伸手探着他额际的温度,另一手按住他的手腕观测脉络跳动,确定他现在的情况一切安好。
「谁……」非凡眯着双眼,似无意识般对着耳边的声响喃喃的问着。
是谁在叫他?这麽轻柔低切的叫唤声是从何而来……
耳畔传来的和畅声韵在他脑中不断回旋,使他不安的身躯渐渐静了下来。熟悉的音调、熟悉的花香,蒙胧的意识中,彷佛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吗?是你在唤我吗……
好香啊—是樱花的香味——
* * * * * *
东瀛—京都
花开风暖的春季正是最适合赏樱的季节,而四月的岚山正是盛开山樱的时节。此时,正有许多身着布袴或是束带等正式礼服的文臣武官等围坐在大片的樱花林里,个个身边不乏美酒佳人,在偌大的樱花树下设席作乐,花落纷飞的自然美景中,享用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花之盛宴。
众人於樱花林内饮酒了好一阵,坐於首席,一名身着大红束带做武将打扮的男子,怀抱着新纳的待妾,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眼神朝前一扫,视线停在最尾端的一座空席,挑了下剑眉,说道:
「花座召奴呢?」方才明明还见他在一旁与君夫人说话的。
立於一旁的随护赤鬼,闻言立即上前答话。「大将军,方才花座少主上前向夫人辞行,说他不胜酒力,身体不适已先行离去。」
「喔!」又让他溜走了!鬼祭听着眉眼一动,唇边少见的浮起一抺玩味。挥手让赤鬼退下,对花座召奴不告而别之举似乎并不在意,再侧首看着左侧也成空席的座位,那原本该是君夫人席位,如今也空荡无人。
望着二个空席,心中却无冒出任何怒意,反倒是饶富兴味的扬唇笑着,使得他本就冷然的俊颜更添上几分邪气。
「聪明的女人!」低沈的嗓音,没由来的对着空席赞美着。
「大将军,在赞谁呢?」怀里的粉衣美人一见大将军对着君夫人的空席赞美,心中感到不是滋味,立即搂紧将军的颈子,小手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划,对着他不依的嘟起红唇。「妾身如此辛苦的在此伴您赏花饮酒,您不赞妾身,怎麽反倒赞起先行离席的夫人了!」
粉衣女子名唤松野深雪,是一个半月前君夫人自五位以下的小官家眷中挑选出来献给鬼祭大将军的五名待妾中的其中之一。由於君夫人嫁予鬼祭至今已二年足,却没能为大将军产下一男半女,夫人甚感羞愧之余,也立即挑选待妾入府,期望能早日为大将军产下子嗣。
当然,这只是君夫人给鬼祭以及众臣的理由。
早在一个多月前,当鬼祭初次见到那五名女子,特别是松野深雪的面容时就了解,他的夫人之所以会大方选妾入府,最主要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要待候他,而是要给他一个警告!
看着怀里人儿那双令他心动的眉眼,他的脑中再一次浮出君夫人给他的暗示。
别想对花座召奴出手!
呵—他的夫人虽不是善妒的女子,但却是个十分保护手足的好姐姐。也不晓得夫人是上哪去找到这名女子,她居然有着一双与他那麽神似的眼眸,但可惜的是,相似的眼中却找不到与花座召奴相同的神韵及满是睿智的风采。
低首吻着令他着迷的眼,他又笑了。夫人总是能想出各种不会令他动怒,甚至让他完全无立场动怒的方式来暗示、警告他,她的确聪明!
相较起来,怀中这名女子便逊色许多,她甚至没发觉她之所以会得宠,只是因为她的眉眼与他人相以,反而还经常沾沾自喜着以为他是被她的年轻貌美所迷惑。
仰首饮下杯中烈酒,鬼祭满是血戾的眼中更漫着几丝贪婪,和着唇边那抺不轨的笑,使他本甚俊逸的脸孔扭曲成了一脸的奸佞。
再要不了多久,待花座召奴行了成年礼并封受官位之後,花座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手下了,阶时,他倒要看看他的夫人要用什麽方法来阻止他接近花座召奴。
「我一定要得到你……」
无视怀中之人满脸的不解,鬼祭像是立誓般的吻上怀中人儿的眉心。邪淫的眼中多了份期待,他期待与花座召奴同朝为臣的那天早日到来,也期待着能尽快见到,他欲征服之人,染上情慾倒卧在他怀中时会是何种风情。
他期待着……
* * * * * *
从花见会上偷溜走,而且也没告知父亲一声便将他抛在会场!晚点回去时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非凡公子一边驾驭着跨下俊马疾驰在山林之间,一边又不由自主的担心起一刻钟前被他抛在花见会场的父亲—七色龙。父亲现在大概已经发现他偷溜了吧……嗯—这次可能连母亲也会加入一起来念他,谁叫他要放自己父亲鸽子呢!
「出门的时候,我还向父亲保证过这次一定不会偷溜的……」
唉—召奴也真是的,要偷溜怎麽不先和他约好咧,早约好的话他就不会笨笨的对老爸拍胸保证了!要不也直接回花座府去或是告诉君子姐他要去什麽地方啊,害得君子姐四处找不到他,担心得派人叫他溜出去找他。
既然哪儿都找不到人,那八成是跑到“那里”去了!
决定了目地的,非凡双腿朝马腹一夹,催促着跨下马儿加快速度朝洛西的方向前进,狂奔疾赶,对沿途秀丽的景色也无心游赏,奔驰了好半天,总算见到了偌大的花座府已近在眼前。
俊马勒停在花座府前,非凡不急着下马,对着门前守门的卫待喊道:
「宫本,你们少主回来了吗?」
「非凡少爷!」卫待见来者是伊贺派的少主,即刻上前行礼应道:「少主尚未归来。」
说着,宫本有丝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马上的非凡公子。
「非凡少爷你……不是应该和我家少主一起在岚山赏樱吗?怎麽现在你……」
啊—遭糕!一时忘了他现在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此,非凡心中大呼不妙,连忙调转马首准备溜走。
「没什麽,君子姐还交待了些事要我去办,召奴大概先去等我了,先走了。」才奔出没几步,非凡像想到什麽似的又回过头来,对着门前的二人大喊着:「如果我父亲有派人来找我,可别说我有来过啊。」话一说完,立即扯动马绳朝府第左侧奔去,不一会儿,便转入巷内不见踪影。
见眼前一阵尘沙飞扬,二名门待根本还来不及弄清楚伊贺家的少主来去匆忙的原因时,一匹全付武装的战马便由另一方火速赶来,到逹花座府前,驾马之人才将战马急勒停下,马蹄高扬,险些踢中门前的卫待。
「你是什麽人?怎麽不小心一点啊!」
正当门前二人刚从险些命丧蹄下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正准备对来人兴师问罪人一番之际,马上之人已翻身下马,快他们一步,朝着二人大吼着:
「叫非凡那个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七色龙一脸鐡青,满腹的怒火正烧得滚烫。他今天如果不把那个不孝子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他七色龙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这个臭小子,越大越不像话了,小时候三天二头上花座家把人家少主偷带出去玩,搞得他们二家人仰马翻,一天到晚以为小孩不见!现在长大了更不得了,不但又把花座少主从花见会场偷拐出去,连他这爹也敢不要了……
臭小子居然放他鸽子!把他一个人丢在岚山就算了,还把他的马牵去藏起来,存心要他追不上他们。
「你们二个粘在门板上做什麽?」七色龙见二名卫待迟迟没答话,朝二人移近一步,催促着说道:「别告诉我非凡没到这儿来,你们家少主也不见了,准是和我儿子在一起。」
「非凡少爷他……」少主啊—你们怎麽又出这种乱子啊!
卫待被七色龙盛怒的气势给震摄住,见他跨步向前,忍不住又往门边缩去,随即又想起非凡公子临去时交待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选择以最接近事实的说法禀报,又不违背非凡公子的交待。
「非凡少爷他并不在府内啊……」
「真的?」七色龙一脸怀疑。没和花座家的少主在一起?不可能啊!
「真的、真的,非凡少爷真的“不在府内”。」只是刚刚有到门前来找过少主……卫待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七色龙。
少主啊—你怎麽老是爱和非凡少爷玩这种神秘失踪的游戏呢,打小玩到大,你和非凡少爷怎麽都不累啊,他们这些成天被逼着要人的人都累了……
见二名卫待一脸惊恐,想是真的不知非凡的下落。不再为难二人,七色龙随即向二人一揖,歉道:「错怪二位,还请多见谅。」
「小的不敢。」见七色龙向他们行礼,二人也赶忙弯身回礼,但心中却不断企求着希望他能快快离去。
「好吧,如果你们有见到非凡,就转告他马上回府,我有要事找他。」臭小子,最好今天就滚回来,要是拖过了明日还不回来,等让他找到,准有他好看的!
跨上马背,七色龙不再多做停留立即策马前行。他还得先回伊贺本部去换一匹新马,然後再派人将这匹借来的战马送回给岩堂将军,再来还要再回岚山去将那匹不知被非凡藏在哪儿的马找回来……
非凡这孩子实在太胡闹了,这回不管夫人怎麽说,他都要好好的处罚这孩子一顿。
疾驰在回伊贺本部的路上,七色龙细数着回去後待办的事,心中越想越气,驭驾着跨下俊马加快牠奔驰的速度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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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後方隐约传来的阵阵怒吼声,非凡心中一惊,急忙催促着跨下俊马加速奔驰。想不到父亲这麽快就追上来了,但……怎麽可能呢,他明明将父亲的座骑藏得极隐密,怎麽会哪麽快就被找到?
啧—八成是去找人借马了!这回为了抓他,父亲真的连面子也睹上了。
顺着花座府绵延数里长的墙外小径疾驰,直往府後那座正满山盛满粉樱的林内奔去。策马冲入苍林之内却不曾稍做停歇,奔至最深处,一座陡峻岩壁忽现,横隔在前,四周除了冒盛的密林及杂乱的巨石已无路可走。见状,非凡公子利落的翻身下马,解开马绳与鞍座,拍了拍马背让马儿自行去走动觅食。
「叫你时可得记得回来啊。」非凡笑着对扬步前行的马儿说道。
而缓行的马儿也像是懂得主人的心思似的,回首对非凡嘶鸣了声便快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