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问,初行雁獃楞的再将眼帘当下一分。天啊!不只是神经病,还是个呆子哩!
卧云略感无力的撩了撩额前的浏海,嘴角绽出一抹抽搐的假笑。「兄弟是天生的朋友,朋友是後生的兄弟。兄弟到极至义无反顾,朋友到最後两肋插刀。你说,朋友与兄弟有何不同?」
得到这样的回答,金发男子振力的想清醒那脑中浑沌不明的神智。他吐语困难的道:「好像…没什麽…不同,那…你是我…朋友?」
初行雁扬起一张僵硬的笑脸。「呵!呵!你说是就是罗。」语方落,旋刻,卧云又速速补问了一句:「朋友,我还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姓啥名谁呢?」
「云门八采…佾云。」
卧云笑了。「啊哈!佾云、卧云,真巧。你和我都是云啊。」
初行雁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过了数日,他便发现,这名被他无意间所救回来的≈quot;新≈quot;朋友,他所受的伤其严重的程度远比他当初所预估的还要加倍沉重。
卧云心酸的让出云眉栈内唯一的高广大床,只是没料想,这一让,竟出让了半年有余。
* * *
佾云在云眉栈内,昏迷了半年,又调养了半年。不知不觉中,一个寒暑便过去了。而佾云在後半年的调养过程里,其不醒人事的时候又比清醒的时候多。
卧云虽是收留了佾云朝夕相处了一年,但事实上二人交谈的时间甚少,彼此对对方的所知极有限。
犹记得二人开始打开话匣子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清晨……
* * *
佾云,为师希望你能多留一些慈悲在人身上,对於兄弟多一点感情,即使你是做假,为师也要你做到这一点。
师父……那是师父语重心长的……
佾云,…你我明明情意相投,为何你不懂我的心?我恨你。
如霜……那是如霜含泪泣怨的……
拜托你出去的时候,千万别说你是云门的人,省得八采在内的我也跟着丢脸。
曲云……那是曲云……
曲云!!佾云倏然睁眸,迅速从影像交错织缠不清的混梦中悚醒过来。
惊醒,坐起身的刹那,心鼓震震雷动不息,喝!是梦。原来是梦。佾云低头,颓然又尤有余悸的埋首於自己显得冰凉的双掌之中,浅浅喘息。
「发恶梦了?」就在佾云正慢慢平息,激烈的心绪时,耳畔传来了一句不冷不热,语调平稳,却藏有一丝气郁的温和嗓音。
是…卧云。对!这里是云眉栈,不是十分秋悟。佾云松吐了一口气道:「也算不上是什麽恶梦,我只是梦见了师父、如霜、还有……」
「还有曲云。」卧云眉没啥好气的接道。
「咦!你怎麽会知?」佾云闻言,诧异的抬首望向卧云。
呃!一触及卧云秀逸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俊脸上布满了气躁失祥的阴霾,晶灿炯亮的俊目下挂了两大圈的黑眼带,佾云顿时瞠大了双瞳,讶然问道:「卧云,你昨夜没睡好吗?」
「啊!哈!」卧云僵着一张英俊的熊猫脸,漾起十足没有诚意的假笑。「你一个晚上喊了师父二十六遍,如霜四十八遍,曲云一百零九遍,请问一下,我睡得着吗?」
听了卧云的抱怨,佾云嗫嚅的道抱歉:「呃!卧云,对不起。」
卧云睁着一双浮肿的泡泡眼,随性的胡乱拨了拨如丝水滑的黑发,懒懒打个哈欠道:「算了!你还伤着呢,跟你计较也没意思。」
「对了!曲云是谁啊?」
「曲云…」佾云略显失神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眸光瞬时散去光彩。「他…他是我云门兄弟,八采之一。」
「哦!那在云门八采中,他的感情与你最好罗?否则你怎麽会连在梦中都还念着他的名。」
佾云苦涩的一笑。「不是!事实上,他与我最不合。」
卧云注意到了佾云无意中显露出怅然若失的惆怅,他眉目一瞟,意有所指的道:「或许他与你最不合,但,却是最被你放在心里的一个。」
「最被放在心里…?」佾云拧眉,疑惑的侧目瞥了卧云一眼。每个兄弟我都放在心里啊!
卧云撇嘴勾起一弧被打败的笑容,觑着佾云那一张还厘不清自己心思的呆脸,他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你自己去好好想想吧!」
岂知,这个问题,佾云到了许久以後他才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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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武林名宿清香白莲素还真是你好友!听闻他祸事迭起,风波不断,你既是他好友,为何不见你下山出手相助?」
卧云伸指拨弄下无弦琴,一脸无关痛养没所谓的开口道:
「他死不了的。想想,他背後有正道的擎天砥柱一页书前辈替他撑腰,又有刀狂剑痴叶小钗为他奔走卖命,还有狂刀、剑君、青阳子、秦假仙等人死心踏地的帮着他,暗处还有风随行和照世明灯等人。何须用得着我下山?」
佾云蹙了蹙眉,暗忖:乍听之下好像很有理,可是怎麽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管素还真死活的感觉?「如果你刚刚提到的这些人都帮不了他了呢?」
「那我会慎重的考虑详细,是否要为他再次步入江湖,毕竟我是睡卧云间,已经野惯了的闲游之雁,要我再回五浊恶世、名闻利养的泥沼,实在有违我的本性。」
卧云边说,一边舒服的伸个懒腰,倾身往佾云身上枕去,迳自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一脸悠哉的躺在佾云的大腿上,继续闲侃而谈。
「即使素还真是我的好友,我也不想为了他而来委屈自己,若他真需要我的援手,那基於朋友的道义,帮他一帮是应该的。」
这般疏狂的个性,这般任真的性情,活得这般潇洒快意。我……,佾云的眸浮起了一抹向往的飘忽。
我是否该向卧云学习一下呢?
* * *
「啊哈!你在云门韶、仲、瑟、游、锺、霓、曲就有七个兄弟,你还又结拜了风、雨、电,算算,你足足有十个兄弟之多耶!怪不得你会说你只有兄弟,没有朋友。」
卧云带着打趣的口气,枕着佾云,仰卧注视着他说道。
「所以你卧云是我第一个朋友。」
「那还真是荣幸啊!佾云。」卧云勾起不正经的皮笑,似真非真的补了一句。
闻言,佾云只是静笑不语。
突地,卧云话锋一转,问道:「你明知面对邪神这可怕的敌人,必定危险重重,那当初你怎麽不去找你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反正你兄弟这麽多。」
「我就是为了他们才会去封印邪神,既是如此,我又怎麽可能让他们去涉险?」佾云薄责似的睇了卧云一眼,但温文的语气中却透着漾如春风的徐徐暖意。笑似暖阳柔如风,馨沐宜人。
望见相处了一年之久的佾云乍然展现的风华,卧云霎时之间为之一楞。佾云真是他生平仅见这麽适合用似阳似光,如春如风来形容的男人。
卧云轻逸了一口气,有感的道:「佾云,你待你兄弟真好。」
佾云笑了笑,身驱向後一仰,弯肘以手枕着臻首,平躺在软垫上。「为了他们,一切都是值得的。」语毕,佾云静静合上了睫羽。
对兄弟抱持这麽强烈的责任感,这种认真的态度,只求兄弟安好,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与我放浪不羁、凡事漫不经心的性子大不相同。
卧云缓缓的支肘撑起身子坐起,斜倚在佾云身侧,俯视着他。颦蹙的轩眉之下,灵动的眸色掠过一瞬的深思。
或许,我该向佾云看齐一下才是。
第二章
狱山高峙,松柏点翠,芳草映佳色,峰巅攒穹苍,季风吹卷一地绿叶换花黄。结卢紫气浮,空庭自落华,夕照天云遥相望,瀑泄古岳,春情秋意皆图画。
卧云先生初行雁坐落云眉栈,怀拥无弦琴与筝鸣奏。云烟漠漠,掩不尽碧草方丽,清野润长。
座前,瑞兽金炉燃了袅袅檀香,淡气四逸。卧云扬指弄琴,铮铮琴曲,缓缓流泄……
「啾啾!」
琴音铿然,音幽韵美,高妙绝俗。宫、商、角、徵、羽五音五律跃於弦上,平凡的音符在卧云指下亦化成妙乐仙章,真值难遇难闻……
「咩咩!」
琴之意境,如诗如画,隐述桃源境好渔舟送,又思茅檐高卧享清秋……
「啾啾!」「咩咩!」
雅音悠递……蓦然,卧云十指蜷收,轧然止曲,俊逸的柳眉不住抽搐,唇角拉扯出十足忍耐的狞笑,咬牙霍霍道:「佾云,出来把你的黄鹂和小羊给我抱走。立-刻-!」
卧云僵直的坐在琴台前,浑身气得轻颤不已。肩上停了一只模样逗人可爱的小巧鹂鸟,鸟儿直伸出短短的脖子不断用鸟喙去啄扯初行雁发髻上的流疏,啾啾啼个不停。
脚边则有一只连路都走不太稳的小羊,一跛一跳死命拉咬着他墨绿色的披风,咩咩叫声不断。
佾云在屋内听到卧云隐含怒意、咬牙切齿的低咆,他立即放下手边的药材,起身出屋。甫一转出屋外,便看到这麽叫人失笑的一幕。
在佾云出现的同时,鹂鸟与小羊便一只扑扑的拍翅、一个跳跳的跛行同时往佾云身上摩蹭挨进。
卧云脸色恶劣的回身瞪了佾云一眼,口气不佳的道:「佾云,上个月才送走一只小灰熊,上上个月是头麋鹿,上上上个月是对花貂,还有一次你居然给我捡了条蛇回来,现在还又抱了小鸟跟小羊,…你…你当云眉栈是动物疗养院啊!?」
「呵!动物们可爱,见牠们有伤不癒,於心不忍啊。」佾云面对卧云抱怨的言词丝毫不以为意,反正每次带了动物回来他每次念,也没见过他真正发过一趟脾气,牢骚倒是发了不少回。
佾云一面说,一边笑着逗弄挨在他身上撒娇的鸟儿和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