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喽罗哄然大笑,看向凌启羽的眼神里有轻视,也不乏猥亵贪婪。
王惟朝脸上的悠然敛去,瞥向那群喽罗,锐利的目光出鞘利刃一般震慑人。笑声渐渐小下去,就像正在大笑的人被人劈手掴了一巴掌的戛然而止,有几分滑稽。
凌启羽全然不以为意,目光一一遴过那帮喽罗带着的武器,短戟,匕首,金瓜,长剑……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点,忽地一笑,长身腾跃而起:“借兵器一用!”
那腰间缠着游蛇鞭的喽罗只觉得身子一轻,鞭子已被凌启羽抽走。啪的一声,鞭梢甩在地上,响声清脆。
凌启羽瞧了一眼手里的鞭柄,是只用红铜雕成的蛇头,大张的嘴里吐出长信般的鞭身,两颗毒牙似乎可以活动,凌启羽掂在手里反复瞧了瞧,扳动了毒牙。
那鞭子的主人嘶声大叫:“别动——别——!”
眨眼间那毒蛇的牙床里仿佛喷射出毒液一般,几颗小巧的铁蒺藜飞了出去,直射向人群。
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喽罗捂着脸凄惨地抓挠。他的脸上被钉进三颗铁蒺藜。那暗器落在肉上就像生根了一样,竟靠着铁鳞钻进肉里去。那人惨叫着想把那几颗铁蒺藜抓出来,却是越挣扎嵌的越紧。想来众人都知道那暗器的厉害,像避瘟神一样向两边退开。那人惨叫着滚倒在地上,比起疼痛,更多的是极度的恐惧。
突然间,炸雷般的响声爆发出来,那人的半个头颅竟毫无预兆地炸开来。
一时间脑浆四溅,鲜血如涌泉一般。那人脸中的暗器竟然爆炸了。
看着那人的惨状,众人都不禁背后一阵恶寒。凌启羽却饶有兴味的瞧着这阴毒的武器道:“当真借了件了不得的玩艺。花寨主,你说是不是?”
花聘也被那人惨死的模样震慑住了,随即竖起浓眉怒道:“你给我领死!”
他说话声中,
一把弯刀迎面劈了过来。凌启羽向后飘了过去,连连避过几刀,一个闪身拉开距离,长鞭却代替他一般贴身与花聘游走周旋。那鞭尾贴着铁鳞,甩在墙上地上格外响亮,若是打在人身上,鳞片翻转着嵌到肉里,抽离时少不得撕下一块皮肉来。
花聘刚才也瞧见这鞭子的厉害,存了几分顾忌,不免有几分束手束脚。
凌启羽看得分明,只是戏耍般地游走于他周围。长鞭游蛇一般围着他打转,就像只昂首吐信的毒蛇,伺机扑上来将人置于死地。
花聘捕捉着游走的鞭影,靠声音分辨一鞭鞭的虚实。他忽地一笑,劈手一刀向地上钉去,刀光过处,游蛇般的鞭梢竟被死死地钉在地上,毫厘不差。
花聘狞笑着扬起另一把刀劈向凌启羽,却在一瞬间身形一顿,见鬼一般狼狈地躲避开去。
刀劈下来的刹那间,凌启羽并没急着把鞭子抽出来。他只是将手中的鞭柄指向花聘,手指搭在了毒牙上。
花聘堪堪避过,意识到刚才反应再慢一分,自己大概就已经跟方才那人一样躺在地上。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胸膛因为愤怒剧烈起伏。
一旁的喽罗纷纷怒道:“原来官府中人也跟咱们没什么区别,耍起手段来比咱们还不讲究!”
凌启羽悠悠然将弯刀从地上拔了起来,伸手弹了弹,笑道:“在下能否把这话理解成败者的狂吠?你们已经替你们头儿认输了?”
众人一时语塞,之后是更加愤怒的大骂。花聘怒道:“都闭嘴!”
他扔了刀,兵器跌落地上的声音震的人不禁一颤。他瞪着凌启羽道:“来!老子跟你比拳脚!”
凌启羽颇遗憾地瞧瞧手里的鞭子,抛在了一旁。
花聘飞身扑来,他身形高大,整个人像是一只沙袋,用几分力就弹回几分来,普通的拳脚掌法伤不到他分毫。
王惟朝提点道:“他有钢身功夫,别跟他拼拳脚!打罩门!”
凌启羽暗啐,废话,看得出罩门在哪里谁还跟他拼拳。一分神,又是几拳带着虎虎风声从耳边擦过。他险些被击中面门,不由得冷汗涔涔而落。
王惟朝注意到花聘正面几乎无懈可击,每当被凌启羽游走到背面时,却总是有几分捉襟见肘,颇有顾忌。他眼一亮,扬声道:“打他后心试试!”
花聘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想骂。凌启羽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罩门八成就在背后,却看他胸前一时间空门大露,忍不住想试试他是否真的把这钢身功夫练到无懈可击。他暗中凝了一道真气于掌心,一掌打在花聘胸口,霎时间掌心被震的发麻,手臂感到一股蚀骨的疼痛,却是那一掌的力道全被反震回来。
他吃了这亏便打消了跟他实打实拆招的念头,不再跟他拼拳脚。他一脚踢在花聘后腰,从他身侧滑脱出去,反手一掌往他背心切去。
电光石火间,王惟朝却大喊道:“住手——!”
凌启羽还未意识过来,却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
王惟朝腾身而起,将他接在怀里。凌启羽喉头一甜,止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连咳了几声,却断断续续地笑出声。
“好俊的功夫……我输了。”
王惟朝让他靠在墙边,站起身来,带着怒意走了过去。
花聘脸色发青,咬着牙不说话。
王惟朝看着花聘身后的喽罗,摊开手,他手心滚动的,赫然是几枚从鞭子里打出来的铁蒺藜。
那喽罗手中紧握的游蛇鞭跌落在地,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我……我……”
王惟朝发力,甩手将那几枚铁蒺藜悉数奉还给那人。那人转身仓惶欲逃,背上被打入了这几颗催命的家伙,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他惨叫着,在人群之中疯了一般到处乱撞。人人避他不及,四下逃散。他最终绝望地蹲在地上抱住身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爆炸声轰然响起,焦臭的气味和浓稠的血腥气混合成让人作呕的气息。
凌启羽睁大眼,失声道:“你什么时候……”
王惟朝冷冷道:“方才你们过招的时候,那人就把鞭子捡了过去。他动了害他主子的心,遭这般横死也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花聘脸色及其难看,草草一拱手道:“阁下好快的身手。方才多承阁下相救,要不然——”
王惟朝打断他:“我不过是救自己人。再说阁下一身硬功刀枪不入,岂能怕了这小小暗器?”
花聘苦笑,且不说他这功夫尚未练到家,就算当真练成了也绝难毫发无伤,更何况那暗器之阴毒绝对足以致人于死地。
方才他正面对那人,发射暗器的瞬间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分明是对着自己胸口打来的暗器,凌启羽在他背后,多半伤不到他。王惟朝出手的瞬间,在他脑海中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他的眼睛只捕捉到他衣袂翩然的影子,下一刻他已经游走到背后接住了凌启羽。
没想到他一副纨绔子弟模样,轻功身法倒当真了得,花聘不由得对王惟朝留了几分意,暗暗存了与他一较高下的念头。只可惜眼下不是时候。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造反,他冷笑,是为了平日积怨?还是为了白天死的老二那个窝囊废?
他回头看像那具被炸烂的躯体,嘴边泛起狞笑,回头扬声道:“咱们凤梁寨家训,背叛兄弟的该如何处置!”
众人畏缩着,都不敢看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花聘冷笑道:“我一直也只当那是个笑话,本想着既然入伙了就是骨肉兄弟,却没想到还真有人以身犯戒!残害自家兄弟者,猪狗不如,必当其为畜生屠而分食之!”
他说着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扯着手臂将他拉起来,从他胸口剜了一块肉,带着血大嚼起来。
“可惜不能活吃了他!”
血沫从他嘴角流淌出来,他的刀尖上还滴着鲜血,狰狞可怖,像极了罗刹恶鬼。
喽罗们有几个胆壮的,跟上来在尸体上剜下几块肉,强忍着恶心吞咽下去。有些胆小的,刚放到嘴里,就哇地吐了出来。
花聘转脸看向王惟朝,抱了个拳:“阁下救了我一命,这人情我迟早还你,今日暂且别过!”
王惟朝扬眉道:“可惜不能跟阁下一较高下。”
花聘扬起带着血的嘴角,口气张狂:“我还会来找你们。”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喽罗,“自家的账,回去再慢慢清算。走了!”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众喽罗跟他后面,犹如蚁群一般匆匆涌了出去。
一站外一阵人喊马嘶,马蹄声渐远。凌启羽道:“就这么走了?”
王惟朝笑道:“干脆些不好么?”
凌启羽道:“确实够干脆,是条汉子。”
王惟朝道:“这人埋伏偷袭做得没什么纰漏,那么多人马竟然没出半分动静,进退干脆利索,功夫也亮眼,倒是个将才。”
凌启羽捂着胸口,扶着墙起身,话中带着刺:“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王惟朝笑了笑,不再多说,一刀斩断绑着驿丞和祁东的绳子,回头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凌启羽只淡淡道:“不妨事。”
驿丞连忙道:“我房里还有些药酒,公子筋骨受了伤,敷上药酒揉一揉兴许能好些。”
他揉着被捆麻的手脚,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不消片刻又捧着一小坛药酒回来。
王惟朝接过药酒,坐在床边:“让我看看。”
凌启羽别着脸不看他:“不用。”
王惟朝一把扳过他肩膀:“让我看看!”
凌启羽恼了:“我说不用。”
王惟朝怔了怔,忽地笑了,他抬眼瞧着房里的祁东和驿丞。
“你们两个还有事么?”
祁东先反应过来,扯着驿丞往门口走。
“主子爷,我去叫人起来守夜。”
门板阖上了,王惟朝扯开他衣襟:“没人了,我给你敷点药酒。”
凌启羽动作不如他快,被他扯下半个肩头。王惟朝眉头一跳,刚才在他洗浴的时候闯进来,也只瞧见胸膛,却没注意到他背后落着一片瘀青。这伤已有些散了,不是刚落下的,却是上回杖脊留下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