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权

分卷阅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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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启羽拉上衣服,起身道:“你回房吧,我要睡了。”

    王惟朝道:“我……对不起。”

    凌启羽冷笑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王爷这是道哪门子歉?”

    王惟朝道:“给你落下伤是我不知轻重。那天我昏了头,下手没分寸。你过来让我看看。”

    凌启羽嘲弄地笑道:“王爷还记得,倒是不容易了。我已找大夫瞧过了,都是皮外伤不曾伤筋动骨。王爷不必内疚。原本就是我当值饮酒误事,王爷教训的理所应当。”

    王惟朝越发无地自容,揭开酒坛,把药酒倒出来两手搓开。

    “我给你推拿一下,这么拖着不治不行。”

    凌启羽拿过药酒坛道:“不劳王爷尊驾,我自己弄就好。我想敷药,你可以出去了么?”

    也难怪凌启羽这般态度,王惟朝那天晚上下手确实狠了些,他还记得自己拿剑指着凌启羽的时候,整个人被愤怒控制,几乎失去了理智。

    那晚凌启羽虽然醉了,却远比王惟朝清醒。

    索檀瞧了他背上的伤,沉着脸说,这伤再往上挪一寸,肋骨就要受伤,还追问到底什么人能把他伤成这样。凌启羽咬着牙笑笑,什么都没说。前些天被剑鞘抽出来的伤刚好了些,又添新伤。

    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些伤都是自己有意惹来的,疼在身上总比疼在心上的煎熬轻松的多,可疼过之后,心还是隐隐作痛。

    王惟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终也只说了句好好休息,起身要走。

    凌启羽淡淡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下次我跟人切磋的时候,你莫在一旁指点江山了。”

    王惟朝有些诧异地瞧着他,片刻一笑,有些释然:“看你跟别人过招我安不下心来,倒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他低头想了想,挑选着措辞,“有些揪心,一颗心吊在根头发丝上,颤悠悠的,心里想什么就不经意说出来了。”

    凌启羽解开衣袍,倒出一捧药酒,敷在酸痛处。

    “我知道。”

    王惟朝见凌启羽的态度似乎有还转的余地,于是又溜达回桌边。他刚要拿酒坛,凌启羽盯了他一眼。

    王惟朝又十分自觉地把手缩回袖筒里,讪讪地后退了几步:“我叫人把房间换到隔壁来,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叫我。”

    凌启羽眼皮纹丝不动,只是低着头往伤口上敷药,像一只独自舔着伤口的野兽。

    门板轻轻地阖上了,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凌启羽才叹息似地吐出口气。

    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叫住他,只是看着他眉眼间的落寞与歉疚就觉得不忍,或者说是感同身受的有些心疼。

    可即使原谅了他又能怎么样,他已经厌倦了在这种潮水般起起伏伏的感情中寻找平静的片刻。

    他真的累了,只是他还有事情尚未完成。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想自己大概会离开,带着年少的回忆上路,从此与他天各一方。

    也许偶尔会想起他。那时候的自己,大概会释然。

    ☆、投毒

    翌日一早,一行人照旧赶路,多数人都坐在马上呵欠连天。原因在于快清晨的时候出了点儿事,折腾的人哭笑不得,却又狼狈不堪。

    插曲起因于锦袖昏睡久了,醒得早了一会儿。他刚起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穿着中衣飘悠悠地逛到走廊里。不巧他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模样让值夜的人撞见了,吓得那人扔了灯笼鬼哭狼嚎的跑了。

    锦袖一醒就发现自己躺在见鬼宅似的破房里,一时晕晕乎乎的,迎面转过来的人见到他跟见鬼似的,更是让他莫名其妙。

    他回忆了一下,想起白天马惊了的事,马夫摔的血肉模糊的惨状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同理推测自己大概是在那场事故中不幸逝世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留恋这个世间,更有些人让他舍不得。他想去看看王惟朝,又怕跟刚才吓着那个差役似的吓着王惟朝。正在犹豫之际,楼梯上一阵脚步声杂乱,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在哪儿呢,你看走眼了吧?”

    一阵灯火摇曳,锦袖眼看着五六个人提着灯笼冲上楼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举起袖子挡着眼,幽幽道:“你们看得见我?”

    四下一片死寂,锦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破旧的四角围楼间的天井里回荡。

    祁东十分淡定地往后退了几步,哆嗦着背到身后的手摸索着抓住了楼梯扶手,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吐出模糊的哀号:“我的……妈呀……”

    话音未落,他已毅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往楼下逃去。

    他身后跟来的那些侍卫瞬间崩溃,鬼哭狼嚎着争先恐后地往楼下窜。

    这番动静大了,锦袖有些怕。他听过不少鬼神故事,知道鬼魂最怕炽盛阳气,这么一闹人都醒了,阳气一盛他必然魂魄不保。

    他怕的不是魂飞魄散,只是怕形神俱散之前见不到王惟朝一面。他越想越伤感,退到走廊尽头最暗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双手抱膝,想起过往种种不仅悲从中来,咬着嘴唇抽泣起来。

    自然与此同时,祁东等人弄出的动静把人都叫起来了。王惟朝揉着额角从房里出来,正碰见凌启羽披着衣服探出头来,两人相顾无言。

    王惟朝一把拎住抱头鼠窜的侍卫道:“大呼小叫什么!出什么事了?”

    侍卫哆哆嗦嗦地拖着哭腔:“闹……闹……闹闹……”

    凌启羽有些好笑地接话:“闹耗子了?”

    侍卫吓的嘴皮子不利索:“闹、闹……闹鬼了!”

    王惟朝脸一沉:“胡说什么!”

    侍卫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手哆嗦着指着上面:“真、真的……就在楼上……飘着呢!”

    王惟朝跟凌启羽对视一眼,半信半疑,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去。

    破旧的木板楼梯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悬着心,生怕哪一步踏得重了就把楼梯踩塌了。

    还没上到二楼,就看见火光一片,焦木的味道扑面而来。二层楼上扔着几只灯笼,里头的火芯倒了烧着了竹笼架和外头的纸皮,马上就要烧着地板了。

    王惟朝怒道:“你们要把这驿站烧了?”

    不情愿地跟上来的祁东如蒙大赦:“小的这就打水灭火!”他逃命似地蹿下楼,大声嚷嚷道:“都去打水扑火,快快!”

    小火烧的竹竿噼啪作响,火苗映的走廊尽头的白影若隐若现。王惟朝心猛地一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腾起来。

    凌启羽默默地握紧了佩剑,手指搭在吞口上,咔的一声,剑身微微出鞘。

    王惟朝挡到他身前,硬着头皮走过去,强压着声音里的颤。

    “什么人!”

    白影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藏在瀑布般的乌发下:“王爷……”

    王惟朝没想到这鬼还认识自己,这一声王爷顿时让他想起了包公案施公案当中无数显身鸣冤的鬼魂,他心肝打着颤:“你……有何贵干?”

    白影站起来,幽幽道:“我想再看你一眼。”

    王惟朝瞬间觉得心跳停止了,他十分希望刚才是自己一时耳背听错了,然而那句话他听的真真切切——这鬼确实是指名道姓地来找他的。

    站在亮处看暗处,相当不分明。那鬼的形貌在王惟朝眼里十分模糊,当然不排除他胆子没壮到能眯着眼把那鬼的模样瞧个一清二楚。

    白影一步步向他飘近,王惟朝激励自己千万要挺住,白天不做亏心事夜晚不怕鬼指名。身后还有凌启羽,万一出什么事自己还要护他周全。

    眨眼间白影已飘到面前,鬼影像是从浓雾中走出来一般渐渐清晰。王惟朝看着他,又像是没看见他,整个人僵硬的像是被人劈手掴了一耳光。

    凌启羽睁大眼看着白影,嗫嚅了半天才道:“……锦袖你……这是做什么?”

    锦袖没作声,他满脸泪痕,想伸手去摸一摸王惟朝的脸,却强忍着没碰他。

    “王爷……我舍不得你……”

    王惟朝从懵了的状态中醒过来,哭笑不得地一把捉住锦袖的手:“说什么傻话!你这是唱哪一出!”

    锦袖哽咽着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十分恋恋不舍:“王爷,锦袖今后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不要想我……凌公子,麻烦你照顾好王爷。王爷晚上喜欢熬夜看书,早晨总是起不来,你记得提醒他别歇得太晚;他体寒畏冷不畏热,冬天被褥要加厚夏天不能睡凉席;还有……其实王爷他最上心的人只有你一个,你以后包容他些,和他好好过罢。”

    锦袖一口气交待完后事似的说完,却又有些茫然,想来是第一次作鬼,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妥当。眼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想自己大概时间到了,只是左等右等不见后续.

    凌启羽被他一番后事交待得有些挂不住,有些想笑又有几分尴尬,清咳一声,咔嚓一声手指顶起来的剑鞘又落了回去。

    他拍了拍王惟朝的肩膀,微言大义赋予重托:“交给你了。”

    他说着施施然转身下楼,到拐角瞧见提着水桶犹豫的祁东等人,似笑非笑道:“还不快上去,地板这就烧糊了。”

    祁东干答应着不挪窝,凌启羽也不管他,笑吟吟地抿着嘴,揣着剑回去睡觉了。

    祁东终于结束心理斗争提着水桶上楼灭火的时候,王惟朝正握着锦袖的手苦口婆心地解释:“你看看你还有影子,下巴和脚也好好地长在身上,怎么能是鬼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