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岫手爪扒着被沿：“你煮了什么？”
自从那次成功熬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白粥以后，林重楼便转而研究起博大精深的厨艺来了，时间不长，竟然略有小成，起码炒盘青菜熬个汤什么的没问题了。最令楚青岫惊奇的是林重楼现在竟然学会做一道香酥排骨，像是勤勉用功刻意学的，具体跟谁学的就不得知了。
找来备用的药油，林重楼脱了鞋上床，楚青岫反过来趴着，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然不着寸缕，想必是林重楼帮他清洗的时候没给他换新衣。
楚青岫咬着唇角想林重楼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亦或者根本就没有睡？
胸口的柔软泛起疼痛，撑起前胸，楚青岫侧头看向林重楼，对方感应到他的目光，停下手问：“弄疼你了？”
“重楼，昨天晚上其实我……”
林重楼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那些，”顿了顿，“我应该想到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什么叫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楚青岫翻身坐起，被单从他肩头滑下，露出一片雪光。林重楼的衣襟被他拉住，墨玉的瞳孔散发着森然的光：“你和谁做过那种事？！”
林重楼扶住他的肩，手底下的香滑细腻令人爱不释手，心底低低偷笑，面上神情很是无辜：“当然是听人说的，不然你认为我会和谁做？”下巴搁在赤露的肩头，舌尖在对方纤长的颈脖处一舔，得意地感受到怀中人浑身一颤。
他无声笑起来：“除了师兄你，我还会和谁做那种事？”
楚青岫轰然趴回去，让林重楼继续给他按摩，自己抱着脑袋，很是苦恼——他被自己方才的状态弄无语了，想不通自己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偷偷瞧一眼林重楼悠然镇定的模样，简直以为自己和他灵魂倒置了？
他不知道，他现在正烦恼忧伤的事情，却是林重楼最想看到的。
——只有受尽千般宠爱的人才会恣意妄为，林重楼没有想让楚青岫转变成那样，只是想让他至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恣意一些，自己会统统包容。
林重楼熬了一锅鸡汤，架起火锅来，桌面上除了下火锅烫的肉片豆腐丸子之类的，竟然还有热腾腾的饺子，看起来不像是昨天剩的，倒像是今早新包的。
楚青岫又心疼起来，他越来越确定林重楼根本没有睡了。
正当他们举著欲食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林重楼放下筷子出去开门，片刻之后领进来一个人。
见到那人的面容，楚青岫怔住了，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方琼？”
沈方琼身材更拔高了一些，眉梢眼底在岁月沉淀之下也积攒了些许沧桑，那种成熟的男子气息让他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楚青岫显然是很高兴的，有客至远方来不亦说乎，挽着对方的手入座、细语问候——他怎么样、武林盟怎么样、丹阳长公主怎么样、京城怎么样，当然还有楚倚歌怎么样。
“都好着，小公子天资很高，天生就是习武的材料，聪慧伶俐，一点就通，很好教的。”
“长公主也很好，大燕物阜民丰，鲜有灾乱，一起都好。”
沈方琼一一都答了，和楚青岫热络地谈起别的来，例如武林盟山脚下的桃花如何，元宵节又有什么趣事了……气氛极好、相谈甚欢，简直连饭菜都忘了吃了。
林重楼端着碗默默看着，面沉如水，好似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饭吃完后楚青岫问沈方琼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沈方琼瞪大了眼睛道：“自然是来看你的了！”
“就专门来看我？”
沈方琼嘻嘻一笑：“真的是来看你的，不过要上药王谷去给慕容夫人送个东西，是长公主命我送的。”
楚青岫什么都没见他带着，沈方琼笑着说不过是一封信。
一封信何须劳动他大驾，说到底他还是特地来看楚青岫的，二人，不，三人心中皆明了，却有意识地避开这个话题不再谈。
楚青岫送沈方琼到山脚下，林重楼死活要跟着，拦着沈方琼再把楚青岫拐上去，于是沈方琼颇为遗憾地独自上山去，临走前故意拉了楚青岫一下，贴着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
楚青岫推开他，面目间竟带着些许含羞，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但林重楼已经几乎气极，袖底的双手紧紧攥住，指节都发白了。
回到镇上，楚青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身对林重楼道：“重楼，我要先去一趟金宝家，你先回去吧。”
林重楼抿了抿唇，“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楚青岫摇头笑道：“还是算了吧，昨天你跟着我去的，把孩子吓成什么样，还是我自己去就好。”
昨天林重楼帮楚青岫提着半袋白面过去，那一脸冷意把欢天喜地跑出来迎接楚青岫的小金宝给吓住了，躲在楚青岫身后不肯出来，就跟快哭了一样。
林重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没孩子缘，就连亲儿子第一次见到他都是齿牙相对，此刻也是面上讪讪，再不说什么。
可他并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明着楚青岫没让他跟去，他就暗着跟——爱人那模样品性一等一的没话说，就是皇子王爷都及不上的风华气度，不然他当年那样小不会对同样那样小的楚青岫一见倾心。那家新寡妇……不得不防啊！就算不放谨慎点也没错吧？
犹疑了好一会儿，给自己找足了理由了林重楼才远远跟上去，在那家门前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跃上墙头看过去。
猝不及防的，他正好看到楚青岫进了院子，弯腰把奔向自己的孩子抱起来，朝一大一小盈盈走来的是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妇，看不清，只觉得身量清减单薄的样子。
被楚青岫抱在怀中的孩子搂着楚青岫的颈脖，扬着大大的笑脸，清脆嘹亮的嗓音大喊道：“爹爹！”
趴在墙头的林重楼浑身一震，差点从墙头栽下去，连他们下面的对话都再没听。
让一子一母纠缠着，楚青岫终究还是快到夕食才回到家。冬天天色暗得快，楚青岫回来的时候暮色已经四合，但自家的院子竟然是黑着灯的，让他一愣，加快了脚步推门进去。
“重楼？”
像是在隐隐害怕着什么，楚青岫一踏进院门就张口叫出声，却没有人响应。快步走进寝屋，屋里是黑着的，隔绝了里外的窗帘和门框把最后的光线都遮蔽了，屋里没有一丝光。
楚青岫摸索着蜡烛点上，四周一瞧，却看到桌边一个男子双肘相叠头枕在上面，睡着了似乎是。
心中轻轻一松，楚青岫轻手轻脚走过去，端详了一阵沉睡着的林重楼的面容，却觉着一些奇怪。
眉心微蹙唇角紧抿，一副连梦中都无法释怀愁苦的样子。
有什么事让你这样愁？楚青岫轻点那泛起褶皱的眉心，我就在这里啊。
林重楼没有像上次一样，在楚青岫的手探到脸上的那刻就伸出手抓住，任由楚青岫将那眉间距离摁摁压压抚不平，仍然没有张开眼。
楚青岫都有些失落，收回手起身，找了件衣衫给他披上，准备去做饭。
然而嘴按捺不住的，当然还是林重楼，他终于还是在楚青岫推开房门时醒过来，从后面抱住楚青岫，手臂禁锢，恍若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楚青岫回过头，恰好看到那一件薄衫从林重楼肩上滑落，委顿在地上，想什么东西破碎的姿态。
缠在身上的手臂传来的阵阵颤抖让楚青岫觉得是错觉，试探般低低问：“重楼？”
如果只是颤抖便让人觉得不真切，那肩胛处传来的湿润更加令楚青岫惊愕不已，他转过身来，双手捧着林重楼的脸看，看那双红红的眼睛溢满泪水的模样。
“你——哭了？”
实话说，楚青岫真的没有见过林重楼哭，不管是什么时候，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哭泣的那一方是他，相应的，承受眼泪的那一方就是林重楼。
林重楼不会哭，他已经六神无主的时候，唯一能在身边给予他力量的人当然不能哭。
久而久之楚青岫忘记了，林重楼也应该是有六神无主的时候的。
“你、你究竟是怎么了？”楚青岫想不出来现在是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林重楼哭出来的。
林重楼凑得他很近，泪水咸湿的感觉扑面而来，楚青岫无所适从地凝视着他的眼眸，接着唇角被吻住，颤抖地被温柔摩挲，林重楼抱住他，泪痕粘在楚青岫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林重楼低低出声说：“不要离开我。”
“嗯？”他听错了么？
“我想要留在你身边，青岫，不要离开我！”
楚青岫很奇怪，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林重楼这样不安。
“我没有想过离开你，”回抱住林重楼，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那宽阔的背，他轻轻吻住林重楼的唇，吻一次说一声“我不会离开你。”
烛光映着一双亲密交叠的人影投在窗纸上，只要进了院子的人都能看到他们的无间。
不高的院墙上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他伸手向那光影之处伸出手，却又像被烫到一般闪电般收回手。
再怔怔看了一会儿，他眸中带着仰望的光，眼底却满满都是绝望。
依依不舍再度留恋，终还是要走，他自墙头跳下，不敢回头地往外走。
隔天，大年初二，林重楼和楚青岫一起上药王谷去，在山下没有等到沈方琼，就连上了药王谷竟然得到的也是沈方琼已经离开的消息。
楚青岫颇为失落地道：“他怎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