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只在此山中

分卷阅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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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门被推开,张槐提着一个篮子出现在门口。

    江河站起来又惊又喜:“你回来啦!”二傻子以为他篮子里装的都是给它吃的,在看到张槐的那一刻飞奔了过去,又叫又跳别提有多热情。

    张槐嗯了一声,走到江河身边放下篮子,一边看着哈哈:“这是谁家的狗——不对,这不是狗,你怎么把狼带了回来!

    江河还沉浸在小别重逢的喜悦中,听了张槐的话又见他首次在自己面前露出严厉的表情,跟从篮子里只见到水果和蔬菜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二傻子一样,诧异地望着张槐。

    “狼会这么温顺吗?会肯跟陌生人回家吗?你看二傻子都不怕它。”

    “二傻子从没见过狼,你也没见过,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跟你回来,但它的的确确是一头狼,你别靠它太近,把它放回山里。”

    “它是狗不是狼,它比二傻子还听话,会自己上厕所,也不咬人,就算把手塞到它嘴边,它都不动——啊!”

    江河的手一直在哈哈眼前晃来晃去,没有食物诱人,但是比苍蝇还烦,哈哈像是故意不给他面子一口叼住了。

    因为天气比较冷,江河手上起了冻疮,这两天手背有点肿,把手从哈哈嘴里抽出来的时候太用力让它的牙勾了一下,薄薄的皮肤被划出来一道口子。

    张槐一见流血了,紧张道:“怎么样?给我看看。”攥住他的手要把伤口的血挤出来,江河痛得要哭,眼圈一下就红了。张槐倒没心软,只说:“不管是狼还是狗,在外面呆了不短的时间也不安全,先把血挤出来免得感染,等会儿用肥皂水洗干净了再去镇上打针。”

    江河痛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不忘给哈哈辩护:“刚才不是它要咬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它的牙,没关系的,我爸以前也被狗咬过,只要不是疯狗不会有事的。”

    一般的狗不小心咬了主人或多或少会露出歉疚的表情,哈哈却稳稳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张槐瞥了它一眼,没回应江河的话。

    半个小时候后,张槐带着不甘不愿的江河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一路上江河抽抽搭搭地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没有别的原因,完全是冻的。所以打完了针,张槐又带他去买了几件新衣服,还买了围巾和手套。

    出来时江河什么也没带,那些东西都是张槐付的钱,在袋子里摸了半天没找到小票,江河于是对张槐说:“一共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张槐淡淡地说:“等你发工资了再说吧。”

    江河脸通红,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有钱,真的!”虽然他每个月没有固定收入,但真的没到完全靠人接济的地步啊,要不然哈哈还怎么能天天吃肉!

    张槐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他的脸,他好像自从那天晚上捏了一下就意犹未尽,捏完了顿时心情大好,在江河气鼓鼓地跟河豚鱼一样生闷气时,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江河本来不想理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炸鸡的招牌,恶狠狠地说:“我要吃汉堡,炸鸡,薯条,还要喝可乐。”

    小镇上的物价虽然便宜,汉堡和薯条都是五块钱,可乐四块钱一大杯,但是味道却很一言难尽。

    “走吧,回去吃晚饭。”张槐拉起把土豆条碾成土豆泥的江河,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回到村里。

    “哈哈真的是狗,是哈士奇,它真的不是狼,也没有狼会在野外混得那么惨吧。”

    检查哈哈的身体时,江河在一边不放心地一直唠叨,张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他不能心软,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对江河以及全村的人来说都是。

    “狼和狗的区别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它的体貌特征在这里,不是任何一只哈士奇能相似到这种程度的,它以前可能是被人驯养着的,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野外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中间可能发生过什么?”

    “可它跟我回来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村里的人靠近它摸它它都没什么反应啊……以前也不是没有新闻说因为哈士奇太像狼所以被误杀……”

    看张槐的意思是一定要让他把哈哈放回山里,但是哈哈一身被他剪坏的毛还没长出来,眼睛也没好,现在的天气又那么冷,山里能吃的也不多,让它走肯定又要吃不少苦,就算是狼,也是习惯了人类饲养的狼,野外生存能力已经没剩多少了——这不是在残害生命吗?

    晚饭是在张槐家吃的,张槐还帮他把鸡抓回来关进了杂物间,二十分钟前他把那篮子自己带过来的柿子和苹果也洗了放到厨房里,就为了不让他的手碰冷水,说实话江河很感动,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美好气氛,但是在哈哈这件事上,他也有自己坚持的立场。

    “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么些天了鸡没少一只,二傻子没事的时候还会追着鸡玩,哈哈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它的自制力很好,简直就跟军事化管理出来的军犬警犬一样。”

    张槐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他的手指摸到哈哈肚子上那个鸡蛋大小的鼓包,哈哈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扭头对他龇出了牙齿。

    “它这里有个东西,明天一早你带它到我家去。”说完,张槐去洗了手,临走前又嘱咐江河,“你睡觉前记得把药膏涂到手上,一定要抹到发热,太痒了不要用力挠。关好房门。”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暂时放过哈哈了,江河点点头冲他一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晚安。”

    这是今天自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江河笑,他心里的阴郁彻底散开:“早点睡,明天不用起太早。”

    第15章 伤感

    瓷盘里放着一枚长不到三厘米的黄色小圆柱体,沾着一丝血肉不太好辨认。

    “这是什么?”凑近了看,觉得有些眼熟,却不太确定,于是把目光投向张槐。

    张槐神情凝重,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是不建议你继续养着那头狼,它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更别说来历不明。”

    江河苦着一张脸不乐意听到他讲这样的话,本以为他昨天那种态度是不会再管他养哈哈的事,而且两分钟前他还心情愉悦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但是现在它的状态并不好。”

    “你真的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吗?”张槐指着瓷盘里的东西,“昨天我摸了一下就知道不是囊肿或其他病变,它身体上的伤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换成二傻子挨一枪子很可能就没命了,可它活了下来,还在山上游荡了起码一个月,你以为你碰见它时那只山鸡是二傻子抓的,不过是它在慢慢消磨猎物的耐力罢了,它很顽强,足够在野外立足。”

    老实说江河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相对比较封闭也比较安全的环境里,他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多事情也是想当然,对于自己喜欢的、认定的事物尤其死心眼,即使是现在理智是让他认同张槐,感情上却依旧不能接受。

    “听话,别生气,让它回到它原本应该属于的地方吧。”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比刚才要缓和几分,张槐英挺的眉宇间萦绕着几分忧虑和哀愁,让江河没办法再张口。

    不反驳张槐,不代表他就要真的听话放弃哈哈。山神石不在他身上他还没有能听懂动物讲话的能力的时候,他就认为有灵性的动物能够懂得人的动作和感情,有时候甚至能和人的喜怒哀乐达到高度的一致,半个月的相处,哈哈虽然像个自闭症的小孩一样没说过一句话,但是江河却仿佛觉得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白他一举一动的含义。

    “对不起,我不能把你放在我家里,我会在山上给你搭个窝,还会每天给你送吃的。”

    张槐虽然不想让江河养哈哈,但是对于哈哈的伤口却还是精心包扎了,还帮它把一身的皮毛又重新修剪得整整齐齐,跟之前的样子判若两狼,但是看起来也更瘦弱了。

    “虽然他是好心,但是现在可是冬天啊,没有毛,也没有房子,要是下雪了怎么办?”

    哈哈坐在台阶上目视前方,没有回应江河。

    “说得好,最近这两天大概真的会下雪呢。”沙发上传来一个声音,等江河回头时正见黄衫化成人形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在我家?”

    “你家的沙发比较舒服,我过来睡个午觉。”

    “熊雄呢?”

    “在冬眠呢,你想去看看吗?”

    “不,不用了,你刚刚说要下雪,是真的吗?”

    黄鼠狼精眯着眼狡黠一笑:“你不觉得这几天气温略高么?空气湿度也空前的低,估计后天就会突然降温,下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江河皱着眉心疼哈哈,又听黄衫嘻嘻一笑说:“你男人不让你养你就不养,这么听话,是不是就是你们人类说的气管炎?”

    江河红着一张脸,又囧又恼:“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我……我男人,我跟他都是男的。”

    黄衫又说:“你把他当男人,他可是把你当女人看呢,兴许你去跟他睡一觉他就同意了。”

    作为一只动物,他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又窘又羞,江河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别胡说八道。”

    黄衫:“嘻嘻,有没有胡说你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真的,它跟我以前见过的狼都不一样,看得出来,它对人类有超乎寻常的信任和依赖,在自己的认知里也不认为自己是狼。如果是你从小一直养着它,我一点也不意外它会是现在这样毫无血性的样子。”

    江河:“你想说它像狗就直接说嘛,何必拐弯抹角,你们妖怪都像你这样不干脆吗?”

    “啧啧啧,人类果然都是锱铢必较的小心眼。”

    一人一妖互相伤害,终究还是黄鼠狼精占了上风,江河小时候只是话多,嘴巴还是属于比较笨拙的,说不过黄衫便要进门。黄衫又问:“你打算怎么办?准备要送它走吗?”

    哈哈已经蜷缩在那里慵懒地晒着太阳睡觉,只是耸立的耳朵不时颤动一下,江河重新又蹲到它身旁,手没有去抚摸哈哈的头跟背,就跟他此时犹豫不决的内心一样:“我……我不知道。”

    也许是动物间的同胞之情,也或许是黄衫忽然想做一只善良的好妖怪,他郑重其事地宣布:“你的狼,从今天开始由我接手了。”

    倒把江河惊吓笑了,不是它不相信黄衫,它自己除了比一般的动物多修炼了那么几年,有什么能力去照顾一头狼呢?虽说这狼跟狗差不多,吃喝那些还不是要江河去打理。但是转念又一想,只要哈哈不在自己家里,张槐来了也看不见。

    后续的一系列问题江河没空考虑,他现在只想哈哈不要走。

    去黄衫那边的房子给哈哈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出来,准备了足够厚的褥子当它的床,临走前江河嘀嘀咕咕跟哈哈讲了很多话,哈哈只是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不叫不闹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你要真是哈士奇就好了。”

    哈哈换了个动作,背对着江河趴在窝里。

    接下来两天,江河都偷偷去给哈哈喂食换药,哈哈的眼睛好了点,没有之前那么浑浊,但是红色还没有完全消散,依旧看不清楚本来的瞳色。江河去网上搜索过,知道了狼跟狗的一些区别,但内心里依旧期待哈哈会出现哈士奇一般的冰蓝色眼瞳。

    相较于人类来说,更亲近自然的动物要比人类对天气的感知更加敏感。江河只是觉得头一天晚上燥热无比,第二天起床一看外面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糖霜一样的雪。他没感到黄衫说的那样突然降温,可能跟他一直待在密闭的房间里的缘故,经过了一夜的奋战,强冷空气如约而至,雪花也跟着飘飘洒洒。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但是江河在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就冻得直哆嗦。作为一个见过雪的南方人,他感到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倒是二傻子狗生中第一次见到雪,开心地在院子里蹦来跳去。江河烧了热水洗漱完毕,又给自己煮了碗面,不长不短的时间里,雪已经形成棉絮一般的规模,极大地降低了视线的能见度。

    “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黑狗更傻蛋!”

    画完一张速写,江河戴上帽子和手套去院子里堆了两只雪狗,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之后,他当然没有忘记发一条微博。

    没有新的稿子可以画,江河搓着冻得冰凉的手其实也不太想动笔,于是就把热水袋灌满热水塞进被窝看了部电影。下午他还要去学校上课,所以热水袋的温度散了之后他也没在被窝里多拖延,给自己做了午饭,伺候了“两只狗”的吃喝,还没到点就提前去学校签到。

    原本,江河以为在这样的天气下某个人会过来对他表示一点关心的,直到他慢吞吞做完晚饭又慢吞吞等到饭菜都凉了才吃完,他盼着的那个人始终没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说不失落肯定是有的,但是生气呢,他根本是毫无立场和根据的。

    阴冷的天气造就了阴郁的心情,江河晚上依旧没心情画画,随便涂了一张哈哈的大头,想象的是恢复健康的哈哈英姿飒爽的模样。往常不超过十二点他是睡不着的,今天刚到九点他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索性把画笔一扔,洗漱完上床睡觉。

    他不知道的是,张槐给他送了炉子和炭,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

    原因有点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