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移开视线，打量着四周冷漠的脚步。
“呋呋呋，不用通知他了，我今天只是带这个小家伙来看看。”说着多弗朗明哥握住罗的肩膀把他往前一推，嘴角的笑意并没有多少温度，“他会成为这里的新成员。”
“谁说我要在这里呆着？”转回身面向多弗朗明哥，罗抬起下颌才能对上他的视线，“多弗当家的，不要私自为别人做决定。”
“呋呋呋，我只是把你接下来的愿望替你说了而已。”多弗朗明哥显然不在乎罗的想法，他绕过罗往前走，双手抄兜迈着外八字，漆亮的尖头皮鞋踏在地上踩出一连串声音。
罗平静地看着多弗朗明哥从自己面前经过被人领着走向其中一个通道，也抬脚跟上去。多弗朗明哥说的话即便是句废话也不能轻视，这是罗这么长时间总结出来的教训。既然多弗朗明哥说了这是他接下来的愿望，那肯定不会是胡说。
至少接下来他们去的地方应该能给出答案。
通道与他们进来时的幽暗深邃不同，干净明朗的瓷砖，洁白无鹜的墙壁，长被隐在拐角处不可估量，但宽却在门被打开之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撞进罗眼中。足足三十米的宽度让它不太像是一条通道，而更像是一座厅堂。
“有时候个房间的仪器会同时进出，所以必须增宽。”前面带领的西装男沉着地解释，他看了眼多弗朗明哥，对方向他不着痕迹地点头。
“那么，请来这边。”依旧冰凉无波的语调，罗却听出了其中隐约夹杂的尊敬。他不禁有些好奇是什么让男人对他的态度转换如此迅速的？
罗跟着男人的脚步走到墙边，多弗朗明哥慢悠悠地缀在其后，仿佛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不知道西装男究竟做了什么，总而言之罗根本没有看到他行动，然而通道两侧每隔五米的墙壁都有一大块突陷进去，然后缓慢滑开露出其中冰凉的金属门。门上钉着门牌号，乌黑的色调让习惯了白色的罗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门没有密码。男人戴上手套按住把手，旋转，轻推，一丝幽暗从门内投射到光亮的通道里。然而当门扇打开三分之一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却又自动亮起来，并且伴随机器运作的冰凉声响。
男人做完这一切便退回来立在一旁，没有率先进去的打算。
罗谨慎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回头瞥了眼咧嘴笑的多弗朗明哥，毫不停顿地推门进去。
他相信多弗朗明哥没必要在这种地方用把戏，所以无需担心生命安全。但是当罗看清了房内布置之后，他却宁愿自己迎来的是一梭子弹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多弗朗明哥！”回身怒吼了一声，罗快走几步来到房间正中央的圆柱形玻璃容器旁，手掌在空中僵持了一会儿才缓缓贴上去。
里面是一条暖黄色鱼尾的人鱼，他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窝在容器里，双目紧阖脸色惨白，两条手臂被锁链紧紧固定在胸前，身上插满了不同颜色的管子。顺着管子延展的方向看过去，占据房间二分之一的庞大实验设备狠狠砸进罗的眼里。
白痴都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罗一只手紧贴着玻璃壁冰凉的外侧，浅灰色虹膜掠起的凌厉亮光似是一把火，想要将其视线范围内的一切烧灼殆尽。他倏地回头，冰凉的眼睛紧紧盯着紧随其后踱进房间的多弗朗明哥。
“呋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所谓人鱼计划。”不同于罗的愤怒，多弗朗明哥赞叹的视线绕着玻璃器转了一圈，如此回应了一句。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气到极点反而会平静下来，罗咬着牙，手指压紧仿佛要把玻璃壁按碎，“原来你在替国家政府研究这些东西？怪不得敢不惧怕红发的势力。真是让我恶心。”
纠结出最恶毒的话语，罗死死瞪着多弗朗明哥，视线犹如刀片恶狠狠地刮在对方脸上。他是知道人鱼计划，也知道多弗朗明哥和人鱼计划有关，这件事红发对他讲过了，但他却从来不知道多弗朗明哥是负责人鱼研究的这一部分！他不确定是连红发都不知道还是红发知道了却没告诉他。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他非常不爽！
“呋呋呋，那你可说错了。”压低身子凑过去，多弗朗明哥好像极其喜欢和罗近距离相视，他咧开的唇角邪恶而嚣张，那双镜片也掩不住他张狂自负的视线，“什么狗屁政府，你从哪里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鱼计划一直是我主持，政府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罢了。”
脑袋嗡得一下顿时间什么都无法思考，它僵在那里不能运转，像是被一团浆糊黏住让罗有点头疼和反胃。
罗动了动嘴唇，声音仿佛和身体脱离了一样一点都未泄出来。然而罗知道那不是他的声带出了问题，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渺小，他所认识的那些，包括克洛克戴尔和红发香克斯，那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巨大可怖的秘密，此时正一点点对他揭开面纱。
他已经被卷进来了，再也不能逃脱。
第七章
“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插手这件事，小鬼，我对你的信任还没达到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的地步。”多弗朗明哥十分满意看到罗惊愕的模样，他用手掌扣住那头鸦羽般漆黑的头发揉了揉，“这个地下试验室共有三百例标本，其中二百八十九例都是人类，人鱼仅有十一例。如果红发没有带走那个小东西的话，人鱼应该是十二例。他们的生命力极强，而且我们也并不是在人鱼身上试验，只是获取他们的一些基因，所以你看到的这个编号为S001的人鱼，他其实已经来到陆地近二十年了。他们不会死，只要你肯合作。”
“你这是在威胁我！”拧着嘴角一巴掌把多弗朗明哥的手拍开，罗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心底却有不安在翻涌。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大的背景？他凭什么让政府都成为他的棋子肆意而为？为什么红发和克洛克戴尔全都愿意给他一分薄面？而柯拉先生又是为什么会背叛自己的哥哥而投靠红发香克斯？
太多的疑惑没有办法解释，罗觉得自己像是踩进了一滩沼泽，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没有外力的帮助他根本无法获救，那么他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才有希望可言。
“我可不是在威胁你，罗，我说的都是事实。”多弗朗明哥直起身面向S001号标本，眼神被挡在墨镜之下看不透彻，他微抬着下颌，从皮肤的牵引力来看似是稍微眯了眼睛，“如果你不协助试验的完成，恐怕他撑不了多久了。”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即便是有最高科技吊着这条人鱼的性命，但被抽调取样近二十年，并且总是保持被束缚的状态，即便他的身体能够撑下去估计精神也会有非常大的损伤。
罗眼神闪动，灰色眼眸像是一块坚硬冰凉的金属，毫无感情可言。
“多弗当家的，你把我当做什么？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别人就会牺牲自己的救世主。”罗弯了嘴唇，一记嘲讽浮现在嘴角，“这可是你告诉我的，我早晚得学会自私。”
“呋呋，你刚才的激动就是最好的回答。”多弗朗明哥斜睨着罗，嘴角上翘，“小鬼，在你想要骗我之前先打个草稿。”
“那你是真的算错了，多弗当家的，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这是我们的交易，罗，两年前的对话我希望你还没有忘记。”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要我做的是这些。也不知道你才是这个计划的幕后主使人。”罗不卑不亢地拒绝。他向后退了一步，多弗朗明哥太高了，与他保持相对的距离才能使脖子不那么别扭。
“这么说你要毁约了？”多弗朗明哥似笑非笑地说道，语气却游刃有余。他之所以把罗带在身边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聪明，罗知道该怎么做，对此多弗朗明哥毫不担心。
“我可以为你负责其他部分。”罗回避了多弗的视线，无奈地让步，“但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无法答应，那我只好毁约。”
“呋呋，成交。”出乎意料的，多弗朗明哥语气轻快地同意了罗的条件，他嘴角愈发上扬，似乎等的就是罗这句话。
“你框我？”把多弗朗明哥的态度联合前面的对话仔细一想罗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多弗朗明哥根本就没打算让他负责人鱼这部分，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获得最大化利益。罗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斗过多弗朗明哥他还需修炼。
“你学了半吊子冷漠，狡诈丝毫没有进步，而我要你收敛锋芒，可看你现在更像是一只刺猬了。”略带宠溺地揉了揉罗的头发，多弗朗明哥扣着罗的后脑勺把他往门外一带，径自走出去，“我带你去C通道，那里才是你的天地。”
“喂，多弗当家的，凯撒是谁？”迈出房门罗就拽住了多弗朗明哥的衣袖，直觉告诉他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呋呋呋，你的搭档。”脚步顿了一瞬，多弗朗明哥转头看罗，始终保持着笑意满满的表情，“我会为你介绍他，今晚。”
“消息准确吗？”趁着艾斯去照顾路飞，马尔科才能空出时间来处理莫比迪克的工作，老爹这两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马尔科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绝对准确。”以藏把一个硬盘扔到办公桌上，形状柔软的眼形却迸射出凌厉的光芒，“这是克洛克戴尔那边传来的消息，入侵了地下实验室所调取的记录。马尔科，我们都明白特拉法尔加的潜质。”
正因为这样才不好办啊！
马尔科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耸拉着的眼皮下是满满的无奈。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红发去接触特拉法尔加，应该由他们直接出手的。
谁能想到后来的接应竟然有政府亲自出面？多弗朗明哥隐藏的势力真是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们必须阻止特拉法尔加。”以藏一拍桌子唤回马尔科神游的意识，压低身子冷冰冰地警告，“无论用什么方法，马尔科，我们是莫比迪克，是老爹的儿子！”
明白以藏话里的意思，马尔科抬头看进那双偐黑的眸子里。
“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你不知道！你在犹豫马尔科！”
“你得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冷静一下。”
“你没必要冷静。”以藏语气更冷，他伸手揪住马尔科的衣领凑近了低吼，“在你心中老爹的位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你不要这么尖锐，我们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对，我们知道，但是你不知道。”戳着马尔科的胸膛，以藏直起身子抿住嘴唇，“因为艾斯，对吗。”
这次马尔科没再说话了，他撇过头错开以藏咄咄的视线，疲惫地仰靠在椅背。
“我会尽力阻止特拉法尔加。”沉默了许久，马尔科最后只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以藏叹了口气，他并不想逼着马尔科做选择，但既然现在莫比迪克真正的掌舵人是马尔科，那他就应该撑起相对的职责！老爹最近身体精神都愈发不好，他们必须完成老爹交给他们的任务。
这是身为儿子的责任！
“我需要你的诺言。”以藏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剂，把它放到马尔科面前，“只要你说了，我发誓以后再不干涉你的行动。”
抬起眼睛，马尔科看到以藏拧紧的眉和眼中若有若无的心疼，他动了动嘴唇，垂下视线把药剂瓶握在掌心。
他明白，这是他逃不掉的责任。并且，他愿意为老爹为莫比迪克付出一切，因为这里是他的生命和灵魂。
哪怕——把手中应有的东西扔掉。
“你不说我也会做。”马尔科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丝毫犹豫了，他摊开掌心盯住药剂瓶，平静地回答，“为此不择手段。”
多弗朗明哥没有把整套计划都告诉罗，甚至就连具体的试验流程罗也不知道。按照多弗朗明哥的意思就是：他只要完成他的工作就好，其余不需要插手。
其实这种做法不过是为了防备他，正如多弗朗明哥最初对罗说的，他还没有完全信任罗。
坐在实验室认真记录实验数据，罗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摄像头。他可不是因为多弗朗明哥的施压所以才到这里来的，他需要知道人鱼计划试验流程和最终结果，以便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然而多弗朗明哥实在太过谨慎，仅凭他手中零星的数据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对此罗不免有些心急，距离艾斯曾经对他提过的五年之约现在还剩不到三年，而且还不能保证海底的变化会不会提前发生。
艾斯确实很特殊，他是墨尾喋人鱼和烟尾人鱼的后代，拥有墨尾喋人鱼的强悍和烟尾人鱼的亲和力，并且对于各类元素的敏感程度甚至更超他父亲，早在几十年前艾斯就曾经和他们说过不久后深海或许会迎来一场剧烈变化，让他们都做好准备。
虽然并没有人鱼把艾斯的警告当成笑话，但是认真对待这个问题的也仅有罗，同样身为墨尾喋人鱼的后代，罗对于元素的暴动虽然不如艾斯敏感，但仍旧可以探测到皮毛。
所以他才会着手研究人类，最后甚至达到了不得不深入虎穴的地步。他必须保证在深海暴动的时候他们能有个地方得以逃脱。
本来上岸之前已经把计划在脑海里推演了上万遍，也针对不同情形列举了不同的解决方法，本以为这一行会顺利无比，却没想到他这么倒霉撞上了多弗朗明哥。
现在两年过去了，不仅研究没有丝毫进展，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没办法回到海底。
或许他需要借助艾斯和路飞的力量，至少在两年之后再回去通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