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些犹疑地动了刀叉,并不锋利的餐刀却能划破已经被处理好的鱼身,血液从毛细血管中横流而出,在餐盘里堆积了一小片,罗皱了皱眉,但还是插起一小块鱼肉塞进嘴里。
接下来他的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
唇线僵硬,甚至连叉子都还放在嘴里没有拿出来,罗垂着眼睛,握着刀的右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真他妈难吃。
而且还很恶心。
多弗朗明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罗的表演,他靠进身后宽大舒适的椅背,双手成交叉状搭在翘起的右腿上,唇畔恶质的笑容根本无需掩饰。
“呋呋呋,很美味吧,看你满意地都说不出话来了。”故意揶揄着,多弗朗明哥放下右腿拉着椅子向前挪了挪,探过身子打趣地盯着罗开始渗出虚汗的额角,更加开心地笑起来,“千万别和我客气啊,小鬼,如果你不吃完它的话——我会来帮你的。”
刻意压低声线,多弗朗明哥毫不遮掩地威胁道。
抬头扫了多弗朗明哥一眼,罗从一旁拿过餐巾并且把嘴里的带着鲜血的生鱼肉吐进去。
“呋呋,我说过吧——”
“多弗当家的,你的态度也太差了。”若无其事地扯过方才推走的盘子,罗拧着眉叉起一块草莓切片塞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再次开口说道:“只不过是吃饭而已。”
第一次话被打断的感觉并不如想象中愤怒,多弗朗明哥愿意偶尔纵容一下罗。不过‘惩罚’还是免不了的。
他捏起一块沾着奶油的蛋糕,朝对面的罗勾起食指,“过来。”
叉子都已经伸向了另一片水果,然而多弗朗明哥压低的语气还是让罗很安分地放下餐具,扯着慢悠悠的步子踱到男人身边。
“蹲下。”多弗朗明哥很乐意看到罗听话的模样,他奖励般地揉乱那头乌黑的短发,向自己身旁的位置点下手指。
抿着嘴唇深呼出一口气,罗不情愿地蹲下来,抬着脑袋注视多弗朗明哥的下一步动作。
他敢肯定这个男人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来陶冶他恶质的情操。
虽然他在多弗朗明哥身边并没呆多长时间,但对于男人恶劣的性格却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事实正如罗想象的那样。
两颊被捏住,一块松软的蛋糕顶着甜腻的奶油被塞进嘴里。其实这没什么,不过是满足多弗朗明哥投喂的兴趣——如果他没有把蛋糕直接抵进罗的嗓子又揪住他的舌头不让他协助吞咽的话。
咽喉肌肉的蠕动不足以把蛋糕咽进肚子里,舌头被两根手指拉扯亵玩,分泌出来的多余唾液因为蛋糕的阻碍更加无法吞咽,罗只好拧着眉任由自己像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一样让涎水溢出嘴角。
奶油的浓香此时变成催人呕吐的主因,即便是再柔软的面包卡在咽喉里也会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并且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
然而这又不会引起窒息。
罗攥紧多弗朗明哥伸进他嘴里的手,想要干呕却没有丝毫机会。眼角因为轻度缺氧而被生生逼出了红晕,罗恶狠狠地瞪着多弗朗明哥,松开抓着男人腕骨的手转而握拳砸向对方的小腹。
‘你他妈的!’满肚子脏话都搅乱在呜咽和水声中,随着吞咽的声音更现出一种暴力的暧昧。
单手扣住罗的进攻,多弗朗明哥笑意满满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用餐巾擦掉了上面的口水和奶油。
“很好吃吧,蛋糕。”
回答多弗朗明哥的是强烈的干呕与咳嗽,罗虚脱般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修长的手指扣住咽喉帮助吞咽。蛋糕已经深入喉咙,咽下去比呕出来更容易实现。
于是这一口蛋糕成为了罗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
好不容易才止住剧烈的咳嗽,罗刚缓过来视野中便出现了一杯果汁,他眉头拧成一团顺着拿杯子的那只手向上看去,瞧见多弗朗明哥咧开嘴正对他笑。
“想要出去看看吗?”
多弗朗明哥看罗接过了果汁大口灌下去,翘起退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不?”
坐在地上罗终于喘匀了气,他把空杯子举起来让多弗朗明哥拿回去,沉默了一会儿后如此回答。
红发香克斯最近与月光组织的领头人走得比较频繁,所以很多时候路飞都见不到他。
路飞是偷偷跑出来的,在山治监管的疏忽之下一溜烟就跑地没影了,他想要去陆地上找他的哥哥,然而大家都不准许他那样做。山治揪着他的脸骂他白痴,并且威胁他如果敢上去就做好被料理的准备。
不过路飞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性格,他理想很大眼界也很大,不会被别人的话绊住前进的脚步,所以直接无视山治的威胁才是他想要做的事。
路飞一直很任性,在海底有艾斯一直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他还有一群超级棒的伙伴,虽然每次他调皮之后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教训一顿,但他从出生以来就没遇到过真正的危险。所以当被注射药剂带进实验室的时候路飞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他不惧怕死,对于路飞来将死亡只是冒险的一个终点,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每条人鱼在过完他们悠长岁月之后都会死,但路飞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也没有找到艾斯。
所以这条总是被骂为白痴的人鱼终于肯安静下来好好想对策。
然而路飞绝不擅长动脑子,他的解决办法只有打飞这一条路可以选择,于是当他一拳轰碎堪比防弹玻璃的试验器皿之后,他才发现没有水他哪儿都去不了。
不过上天很重视这些有冲劲儿的孩子,路飞在被注射肌肉萎缩剂之前,他碰到了那个把他的梦想实质化的男人。
他说他叫香克斯。
红发香克斯。
正想着过去的事情发呆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路飞反坐在凳子里把下巴抵着椅背,在门响起的一瞬间突兀地抬直身子。
“香——什么嘛,是罗宾啊。”
不高兴的小家伙又垂头丧气地趴回去,手里拿着香克斯给他的草帽,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
“感觉好一些了吗?药剂作用比较大,可能会难过一阵子。”罗宾优雅地笑,像是变魔术一样从门后拽出餐车,上面装满了食物。
“肉!”路飞的鼻子很灵,他几乎不必回头就能分辨出餐车上都有什么东西,两眼放光地看过去,路飞扭正了屁股,在飞奔过去之前突然想起来香克斯对他的教育——
于是已经有了双腿但四肢依旧长着软鳍的路飞把草帽扣在脑袋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罗宾鞠了一躬:“谢谢罗宾!”
然后小个子的半人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了餐车前,却在捏住鸡腿的前一秒被罗宾扣住手腕。
“吃饭之前必须吃药啊,路飞。”
罗宾笑着,从餐车上取下一个装有乳黄色球状颗粒的瓶子递给路飞。
在食物的诱惑下即便是再难吃的药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路飞仰起脖子把一瓶子药全部灌进嘴里,然后使劲拧着眉才把它们吞咽下去。
“艾斯下午过来,有他陪着你我也能安心回巴洛克工作了。”罗宾看向路飞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温柔而坚定,“香克斯先生晚上回来,他要我叮嘱你不要乱跑,尤其不可以去外面。”
“有什么关系嘛。”专属于路飞的糯米音在食物塞满嘴的情况下更加不清晰了,他只顾得抬头看了罗宾一眼,就又立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吃食上。
“路飞,你知道的。”罗宾的语气有点无可奈何,但其中隐藏的严厉却还是让路飞狂吃的动作一顿。
“罗宾,香克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在瞒着我?”头一次在食物还没有吃完的情况下停住咀嚼,路飞咽下嘴里的肉认真地看向罗宾,油乎乎的手里还抓着一根大骨头,“特拉男的消息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你会知道的。”罗宾笑了笑,抬头揉了下那顶伴随了红发数十载的草帽,“当香克斯先生觉得你有能力接受它的时候。”
这是罗第二次和多弗朗明哥出门,第一次他被留在车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毛团大衣隔着玻璃去观察人类,那时候人类在他眼中还有很多需要挖掘的秘密,而且那时候他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将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两年之后他就被多弗朗明哥带着走进人群。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一只狼披着狮皮走在狮群中的感觉一样,明明知道自己绝不会被发现,但侵入他人领地的压抑仍旧存在。
多弗朗明哥带着罗走进一家很普通的商场,在与柜台的服务员聊过几句家常后就被带到一扇门前。罗被人拦住记录了指纹和虹膜。
门口连接着一条通道,逼仄狭窄的泥灰路蜿蜒向前,途径数个岔路口和数扇需要密码验证的门。罗不动声色地跟在多弗朗明哥身后,把那些输入的密码和路径记下来。
“没用的。”
像是看透了罗的心思,多弗朗明哥在打开最后一扇门后回身对罗笑着说道:“这里的密码每天都会变动,连路径也是。也许你今天遇到了八个岔路口,明天就会变成九个。”
那你他妈不早说!
默默记了一路的罗额间蹦起青筋,给了多弗朗明哥一记白眼。
他们两个沿着最后的一段途径走过去,道路的尽头延展出一片亮眼的白。罗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到了。
冷。
这是罗对眼前景象唯一的描述。并不是说温度冷,而是这里的环境和人。
房间墙壁不知是由何种材料构成,被漆上一片雪白后反射着金属光泽,矩形的仪器随处可见,看似杂乱实则每台都有它们固定的位置,乳白色的地板光可鉴人,从远处看过去几乎能把房间里的景物映进去大半,仿佛成就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很干净,一尘不染,灯光很足很亮,罗从幽暗通道走进来的瞬间几乎要眯起眼睛才能减缓眼底的酸痛。穿梭在仪器之间的人都穿着白色大褂,扣着白帽子和白色口罩,手掌上套有一次性的橡胶手套。
房间里同样很安静,没有人交谈,甚至其中的人们连眼神交汇都没有,他们像是上好发条的木偶,表情僵硬呆滞只会执行主人的命令。
罗突然感觉有些烦闷。
这里就像是监狱和医院的结合体,冰冷地有些不近人情了。
多弗朗明哥两人进来的时候也没人对他们看上一眼,罗沉了沉眼底的情绪,追上多弗朗明哥的步子。
“少主。”他们没走进来几步就有人迎过来。罗仔细看了眼,这才发现原来四周的墙角都隐着一扇门,只不过它们与墙壁的契合度太高,很难让人第一眼就能发现。
“凯撒呢?”
“他还在研究,T-22号实验室。”来者身着干练的西装,同样也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