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泽，你在说什么？”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想要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摔倒。小喜连忙扶着她缓缓坐下。
老太太依旧气得不行,侧身坐在太师椅里,呼呼喘着粗气。
大爷磕了磕头，镇定地说道：“这笔钱是儿子在外做生意，倒腾草药赚的。儿子存了私心，并没有自觉交给账房老张，反倒叫玳珍慢慢贴补在了府里的日用上。”
“好个‘贴补’！伯泽啊伯泽,你眼里完全没有我这个娘，没有你死去的爹了吗？你居然说得出贴补的话儿来。莫不是你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忘了这姜府？你在担忧什么？你去年跟娘说,这世道不好做生意，一文钱都赚不到。今天你却告诉我，你赚到钱了，已经贴补进日常所用了。你，你叫我如何能信你？”
老太太几乎要红了眼圈，大爷在下只是一次一次认错。大奶奶泪眼朦胧，感激地望着大爷。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忽地想起一件为难的事情。
这次，只怕大爷稍稍坚持一会子，老太太就要信了他的话。那么，三爷被坑的事，岂不是轻易地就被揭过了？
若是下一次再遇到什么事情，三爷被坑不只是大房的把柄，也成了二房的把柄。除了惩罚大房，老太太只怕也会怨恨我的知情不报吧！到时候，只怕会各打五十板。
那么，要雪上加霜么？我有些疑惑。
老太太呼哧呼哧呼吸着，大爷不停地磕头认错。忽地，二爷站了起来，道：“大哥，我还有一些疑问，想要问一问大哥。”
大爷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二爷。
二爷歉意地笑了笑，道：“不知道大哥是不是还有一个现象没有察觉——这账本上，虽则七巧平日用度所花比起大嫂当家时用的多，这总额却少了很多。七巧当家半年，所花不过八百两银子。大嫂当家半年的花费却都在一千五百两以上。仲泽实在很疑惑，请大嫂解释一下。”
……
屋里无比安静。
我没有想到，二爷居然将这件事情讲了出来。或许，他也如我所想，决心不再掩瞒下去。
三爷的身子颤了颤，依旧埋头不语。
老太太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盯着大爷看。
大爷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来。他顶着老太太的怒火，艰难地开口
：“娘……”
老太太看着他，神色忽地软下来，变得无比哀伤。我有些不忍，老太太的心被伤透了么？
大爷愧疚地望着老太太，无从说起。
老太太叹了叹气，对大爷说道：“伯泽，你起来，坐下。”
语气很和蔼，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大爷疑惑地站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待大爷坐好，老太太脸上立马笼上冰霜。她盯着大奶奶，寒森森地开口：“吴玳珍，你做的好事！”
大奶奶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又将矛头对准了她，慌乱地说道：“娘？”
老太太冷笑：“我素来知道，我生下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心存善念的，我也知道，我的孩子个个情深意重。可是，伯泽怎么就碰上了你这种不仁不孝不善的女人？”
……我不由得疑惑，老太太发现了什么？可是，无论大奶奶做了什么事，绝不可能瞒过大爷吧。大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大爷也脱不了干系。再说，大爷情深意重也许是的，那善念我却一分都没有看到。
大爷也有些疑惑，想要站起身来。“伯泽，你给我坐好！”老太太呵斥。
大爷只好重新坐下，担忧地望着快要瘫倒的大奶奶。
老太太冷冷一笑，道：“吴玳珍，你告诉我，府上这么大的花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用来弥补平日开销的那笔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伯泽向着你，宁愿欺骗我这个娘也要护着你。你，就忍心让他真的为你背黑锅？吴玳珍，你说！你是从哪里夺来的钱财？你私自吞用了账房的钱，却谎称用在平日的开支上？你私吞府里的钱，到底做了什么？”
老太太的语调越来越急，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冷冽。
我忽地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这件事和大爷到底有没有关系，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她绝不会承认。她已经认定是大奶奶偷了府里的钱财做了假账。然后，发下休书。大奶奶名誉受损，大爷却依旧是个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再娶绝对不难。
老天！老太太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时，儿媳妇算得了什么？我的心中闪过一丝寒意。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已经是冷汗涔涔，更不必说大奶奶了。
大奶奶已经慌乱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祈求的，求饶的目光。
忽地，看到了三爷，大奶奶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说道：“是……是……三爷。”
“胡说！”老太太厉喝。
大奶奶咽了一口口水说，有些兴奋地说道：“娘，我没有胡说，真的是三爷……是三爷私自支取了账房的银两。很多……很多……娘可以看账本。”
“叫伯泽为你蒙冤不够，你还要冤枉季泽吗？你这个女人，竟如此恶毒！说，姜府的钱财被你挪用去干什么了？”老太太根本不看账本，申斥道。
“娘，你看，你看账本啊……”大奶奶凄哀地喊道。
大爷忍耐不住，抓起账本，放到老太太面前，一边翻着，一边说道：“娘，就是这样的。你看看，玳珍进府的第二年开始管家，这些账目都很正常。玳珍管家的第二年，弟妹进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乖巧懂事的三弟便爱上了上青楼喝花酒。娘啊，青楼勾栏那种地方，就是销金窟，多少富家子弟家破人亡？咱姜府，怎能承受如此大的开销？玳珍实在没有法子，为了府里的用度伤透了脑子……”
大爷慌乱地说着，我却越来越鄙视他。真的是鄙视！为了一己私欲，陷害同胞弟弟。姜老太爷并未纳妾，他们兄弟三人是同爹同娘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可是，大爷做了什么事情？迫害二爷的身子，破坏三爷的声誉。
大爷就像疯子一样，不停地说着。
老太太看着他，脸上的失望越来越重。她轻轻吐出一句话：“伯泽，别说了，好吗？”
大爷忽地停住聒噪，愣愣地看着无比平静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再看他，问道：“老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被忽视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张平静地说道：“至老太爷起，我就在姜府管账。几十年来，我从不曾私吞，这个，还请老太太相信我。”
老太太点了点头，老张继续说道：“每一笔数目的支出，我这里都有底账。三爷不是管家的，无权从我这里支账，每一次都是大奶奶代领。数额，与账目上所记的完全一样，每一笔都是大额的量。”
老太太冷冷地盯着大奶奶，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私吞的钱，你到底放到哪里去了，做什么用了？全部老老实实招出来！”
大奶奶哀苦地说道：“每一笔钱，都给了三弟呀。”
老太太望向三爷，三爷耸肩，笑了笑。
老太太道：“季泽，你给娘说实话，娘绝不怪你。这三年，你到底支取了多少银子，与账目的数额一致吗？”
三爷方要开口，大爷忽地说道：“娘，你不可偏信一人之言。”
三爷忽地抬头、皱眉，轻描淡写地说道：“大哥，你在害怕什么？”
老太太瞪了大爷一眼，柔和地说道：“季泽，你告诉娘，有娘为你做主。”
三爷斜唇一笑，道：“娘，你去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便下令我禁足。这足都已经禁了，再追究这些事情又用什么用？”
老太太脸上有一丝赧然，三爷朝向大爷，继续说道：“大哥，你知道吗，本来我是准备承认了大嫂所说的。左不过我已经是忤逆、风流下流、没出息的一个人了，左不过我已经是被禁足了，继续再禁下去又有何关系？可是，大哥你太急了，你为什么要害怕呢。你这一害怕，我这小心肝一颤，便改变主意了。”
三爷调笑的一番话说下来，大爷的脸色越来越黑，几乎要成了那烧火的银炭。
三爷笑得开心，继续说道：“不过，我依旧是非常感谢大嫂。每一次，只要我想支取银子，大嫂都会竭力应了我。虽然，我支取一百两，这账目上却记录的是两百两。可是，大嫂，还是要感激你给我去丽春院大开方便之门的恩情。娘……”
三爷看向老太太，说道：“那账目的猫腻，我去年便发现了。左不过是每笔帐都是我支取银子的两倍。”
说毕，三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大奶奶说道：“大嫂，你可不要责怪我的不讲义气。要怪，你就怪方才大哥多说了一句话吧。其实，我还真是喜欢大嫂你当家，我可以随意支取银子去丽春院。现在换了二嫂当家，居然一分钱也支取不出来了。真是让人扫兴！”
这三爷……我汗颜，他可从未向我支取过银子。
三爷笑得很欠揍，大爷气得几乎要吐出血，怒吼道：“三弟，你不可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么？”三爷为难地挠了挠头，道：“娘，你若解了我的禁足，我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这娃，开始反抗了~~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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