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家子人团在一块儿吃了一顿午饭。
老太太的心情很不错,我与二爷心情也非常好。至于大奶奶和大爷,那几乎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倒是三爷，一个劲儿埋头喝酒,似乎接下来的事情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吃过午饭,唤了老张过来。
我当家下半年的账本，大奶奶当家上半年的账本，老张的账本，全部堆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皱着眉头，对着光线,一页一页翻着。
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二爷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我点点头轻笑,表示不担心。
大奶奶微微低头，坐在大爷身旁。脸部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不太看得出表情。大爷却是嘴角含笑，身子坐得很端正。
看完之后，老太太和上账本，道：“不错，不错。玳珍当家很用心，七巧虽然是首次当家，做得也不错。这府里能够平平安安的，也倚赖你们的认真细致。伯泽、仲泽、季泽，你们也看看吧。”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我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上件事情我处理得好，老太太对我的账本和大奶奶的账本之间的差别干脆视而不见。
老太太不想计较，大房却未必也不想计较了。
账本传到大爷手上，大爷看得异常细致。比起老太太来，翻页都要慢很多。
总算是看完了。大爷望着账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弟妹真是当家的一把好手，看看，无论是各样吃食还是用度，选用的都是上等的材料吧？这价格，比起玳珍当家时，贵了可不只一点呢。”
果然来了。二爷待要开口，我赶忙开口，道：“哪里呢，七巧当家是按照大嫂原先的惯例来，用度并没有变化。”
“哦？”大爷意味深长地吐出一个音节，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疑惑地望着我，她不可能没有发现两份账本的区别。那么，她方才避而不谈，便是想要略过这件事情罢。
做了那么多，总算能得到老太太的一份包容和偏爱，我心里似乎有一股暖流，眼圈有些热热的。
只可惜，我依旧不能与大房和平相处，要叫老太太心忧。
我轻轻一笑，望着大爷说道：“七巧一应用度都比大嫂的价格贵，实实在在是七巧不懂得议价的缘故。所以，在此七巧还要向大嫂请教。”
大奶奶笑了笑，道：“姜府的吃食、用度都是在固定的商家购买，事儿价格比起外头的人来说，是要优惠许多。”
我轻笑，道：“也是呢，姜府做衣裳的锦绣庄、购银炭的神火庄、购买菜蔬的老于头不知道为何，给七巧的价钱就是不如给大嫂的合理。我也想着，怎的一家人就给了两家价，莫不是七巧好欺侮，倒是该找他们计较计较。”
大奶奶望着老太太，轻声道：“玳珍在娘家学管家时，便是用的锦绣庄、神火庄、老于头的货物，许是熟悉了价钱便优惠了吧。”
我低头轻笑。若大爷再不计较，看在老太太今日对我偏爱包庇的份上，我便不与大房计较。
不想，我这头一低，大爷却来了兴致，道：“弟妹呐，你也无须太过难过。这管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玳珍是从小便学着，这才积累了些经验。娘，我看呀，弟妹还是得再学学。”
老太太轻哼：“伯泽的意思是……”
老爷站起身来，正色说道：“并不是儿子自夸屋里的人，玳珍管家的确为府里节省了不少用度。我想，如今长惠与长宁有奶娘照看着，玳珍身子也好了许多，应当不需要弟妹暂代管家了。”
我轻笑，大爷还记得我这管家的权利不过是暂代呀。
大房这么急着将管家的权利要过去，莫非是花费太过，不够用度只好继续苛刻三爷了？
老太太望着我，道：“七巧，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娘！”我道，“七巧已经尽力了。并且，锦绣庄、神火庄都说给七巧与大嫂的价格一般无二。七巧虽不是公侯人家出身，却也是做过那小商贩的活儿，议价等事并不是一窍不通。娘，您请看……这是锦绣庄、神火庄与大嫂交易的单据。”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单据递给老太太继续解释：“去年做夏衣，锦绣庄给的价格是上等丝绸三两二钱一丈，中等棉布是一两一钱丈，下等粗布五钱一丈。冬季买银炭，神火庄给的价钱是银炭五两银子一石。下等木炭则便宜了许多，一两可以买上两石。至于老于头的粮食菜类，谷子、白面与高粱府里靠的是农户交租，菜类随着收成价钱起伏不定，但都是非常低廉的。只是，七巧却发现大奶奶账目上的上等丝绸是二两六钱一丈，中等棉布是八钱一丈，下等粗布是二钱一丈，银炭四两银子一石，木炭则是一两四石。账目上的菜蔬肉类都比七巧与老于头的议价优惠了一些。至于其余的柴火、器具比起外头的都便宜很多，单据都在这里。平日七巧这才发现，大奶奶实在是舍己为府里，常年累计下来，只怕花了不少贴己钱。”
一口气说完，我等待老太太的反应。
虽然这些数目单日看起来，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成年累月看起来一件件一样样累计起来可就是大数目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把大奶奶买了，也不可能弥补上这个大虚空。那么，到底是哪里来的钱呢？
微笑着看着大奶奶，我柔和地说道：“大嫂的气度真叫七巧佩服。七巧只怪自己投胎到了普通的家庭，没有丰厚的陪嫁，想要为府里表现表现自己的心意也不成。”
大奶奶比我想的镇静多了，她微笑：“嫁进姜府，便是姜府的人。贴进去一点点陪嫁，算得了什么。”
好！好！好！我真忍不住要为大奶奶鼓掌。只是，老太太会被这些话糊弄过去吗？她管家的年份，比我们的年龄还要多。
大奶奶兀自还在撑着，大爷的脸色已经开始阴沉起来了。
是啊，谁会想到我居然将各个商家与大嫂议价的单子都拿了出来。
这些单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我当初是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耍赖，责怪他们给大奶奶的价格与给我的不一样。生气，以不再要他们的货物做威胁。姜府上上下下那么一大家子人，可是大主顾，谁愿意得罪了？再加上我稍稍透露一点大奶奶记账上的价格，谁不会出离愤怒？你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件华服，偏偏出去宣布你只花了十两银子，哪个卖家不生气？
若不是我怕麻烦，就靠着这些单据，便可以扳倒大奶奶了。只是，念在毕竟是一家人，受点小委屈可换来府里的平和，那我便受了。只是，大奶奶这不只是想给我一点点小委屈受，是想把我逼出这个屋子，是想独占这姜府呀！
老太太翻着单据，脸色越来越黑。重重地拍下单据，老太太怒喝：“玳珍，到底是哪里来的款项，叫你能补下这么大的空缺。要知道，你进府的第二年我便让你管了家，四年，你的陪嫁有多少，我老婆子脑子再糊涂，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娘。”大奶奶忽地站起身来，扑通跪在屋子中央。
她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只怕……已经哭了。
害怕了，担忧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老太太狠狠地盯着她，一句话比一句话犀利：“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姜府虽是家小业小，也容不下一个贼。老婆子清清白白过了一世，老头子也是清清白白去的，难不成现在要叫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说老头子留下的产业养不起这个家，要儿媳妇去偷去抢来弥补府里的空缺？”
“娘，我没有，我没有啊……”大奶奶慌乱地摇着头，六神无主地说道，“大爷，你告诉娘，不是像娘想的那样的，不是的……”
大爷望着大奶奶，微微叹了一口气。
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能如何解释？难不成告诉老太太，他们陷害了三爷？
去年的此时，大爷可不是咄咄逼人，硬说三爷叫府里亏空了一半，叫三爷受那禁足的惩罚，叫老太太心忧叫老太太痛苦。
如今……三爷一言不发，我便也不再说话。
若大奶奶和大爷不陷害这屋子里的人，能找出一个叫老太太心服的理由来，我便也就罢了。
大奶奶毕竟也是一个女子，如今却可怜兮兮地跪在屋子当中，哭得眼泪满脸形象全无。是真的害怕了吧，往后会改过吗？我不知道，但是大奶奶若是继续不改，我手里依旧捏了她的把柄，也不惧她。
“玳珍，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不说，我便只好去问吴老爷了。看来，我姜府比不上吴府公侯之家，不配有你这好儿媳妇！”
老太太盯着大奶奶一字一句说着。大奶奶慌乱地连连磕头：“老太太，求你不要告诉我爹，求你不要休掉我。玳珍错了，玳珍知道自己错了！”
大奶奶慌乱地磕着头，大爷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已经到了要休妻的时候了，大爷再也坐不住，站出来跪到了大奶奶身边，道：“娘，这件事情与玳珍无关，完全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也~~~~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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