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由得狠狠掐进手臂里,心跳蓦地乱了,他没出声,一口气吊在鼻腔里,直到憋得满脸通红这才悄悄舒着气,慌忙不迭地往喉咙里吞咽着津液。
单人床的晃动声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睡在那张床上的人蹑手蹑脚起床进了浴室,他听见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很快,很急,不过一会儿便停歇了。
起床时又是浓浓两圈眼青,兄长总喜欢在刷牙时问他睡得好不好。目光胶着在握着牙刷的那只手上,手指蜷曲的动作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下流起来,他忍不住吞咽,却不小心咽下了牙膏泡沫。反应过来时弯下腰咳嗽,dean笑得喷出一口水,抬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还不忘调侃地问他牙膏的味道怎么样。
他想知道昨夜里是哪一只手。
这种事自然问不出口。
他想问dean昨夜里是不是故意叫他的名字,是不是知道他会被吵醒才故意那么做的。他总是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有时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一场不真切的幻觉里。
那只手在他背后来回轻抚,dean的气味近在身侧。他咳出了些泡沫,又喝了自来水漱口,dean可恶的嘲笑声一直没完没了,他感觉有些烦躁,抬起头将嘴唇贴到对方唇上,冰冷的舌头轻而易举撬开牙关钻进他嘴里,直到气竭的dean涨着脸抓紧了他的衣襟他这才放开。
dean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诧异,或许还有一丝丝惊喜。
sa分辨不出。
他感到狼狈。
拿过毛巾擦了一把脸,转身走出这逼仄的浴室之前他哼哼着问了一句“牙膏的味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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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83
兄弟二人都找到了工作,dean在附近的一家修车厂上班,sa则找了一份代写书信的兼职。尽管两份工作收入都不算多,但至少也有了比较稳定的经济来源。sa不用外出,坐在地下室里抱着电脑就能完成工作,而dean朝九晚五,每晚回来都会给sa带一份晚餐。
渐渐又有了一些“生活”的样子,随着通缉悬赏发布的频率越来越低,人们似乎也慢慢地淡忘了他们。这或许是好事,但危机感与恐惧却总像头顶灰蒙蒙的阴霾挥之不去,睡下时也总是惴惴不安,只要躺到床上,sa给的那把手枪就没有离开过dean的手。
过去那般安稳的生活最终成了印在书里的诗,被裱在框里的画,那么平凡又那么美,于他们而言不过大梦一场,醒来就什么都没了,闭上眼睛也回不去了。
每到周末dean总会扛一箱酒回来,摸去厨房做些他们都喜欢吃的菜,最后把空空如也的盘子就这么放在桌上,sa还盘腿坐在床上进行着他的工作,遣词造句,咬文嚼字,他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伏在床上喋喋不休叫着弟弟的名字。
起初sa总是不理他,或是放下电脑哄着他快睡觉。快三十岁的男人喝醉了比小男孩更难缠,手指顺着扣子攀上弟弟的衣领,摇头晃脑地凑近了想吻他。sa好脾气地拉开他,把他按到床上,他一个人把床折腾得吱嘎直响。
这个时候sa总会想起无数个夜晚,他会想起dean对他说过的非他不可,想起dean把厚厚一叠钞票塞进他怀里时顺势过来吻了他,或是夜半床的响动,他睁开眼睛,听见dean哽咽着叫起他的名字。
后来的联想就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原本各自住着体面的公寓,每次都记不住要先拉紧窗帘。门后、沙发上、墙上、床上或是浴室里,有几次甚至直接在客厅的地板上做了,dean的头撞到茶几的腿,他捂着额头哇哇大叫,可叫声到最后还是变调成了呻吟,又被一只手紧紧掩住,让他只能泄愤般咬住某根修长的无名指。
或是每次喝完酒从酒吧里出来,做完礼拜走出教堂,陪着养母买完东西离开百货商场,跟两位老人一同看完球赛回家……一路上总要提醒自己眼神不可放肆,倘若能停留别处就千万别凝固在对方身上。一双手也要规规矩矩塞在口袋里,手指挨着手指,生怕一不小心就不由自主黏在了对方肩膀或是腰上。
这些回忆总是来得不合时宜,梦呓般絮叨不停。sa一次一次拉开兄长,他总不厌其烦地黏过来,双手搁在他宽厚的肩上,扬起下巴就想把嘴唇贴过来。
有几次他闪躲不开——或者说是不愿闪躲——dean吻了个正着,就心满意足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胳膊勾住脖子,胸膛贴着胸膛。
可每当dean呢喃着“我爱你”的时候,刚刚热切的心总会忽然冷却下来,像炽热的炭火遇到一场冷冰冰的雨,火焰熄灭了,只剩绵密密的浓烟,呛得人眼角发痛鼻尖发酸。sa从吻里躲开,又懊丧又难过,双手扶着哥哥的肩膀压着他躺下,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惊觉自己是不是再也听不得dean说出任何类似“我爱你”之类的话了。
他总觉得那是假的。
那根刺就那么插在心口,怎么都拔不掉。
后来渐渐也掌握了兄长醉酒的规律,周末的晚上总会放下工作一个人躲出去,等夜深了回来,dean多半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那个时候又忍不住在床边驻足长望,视线从dean渐渐长长的头发滑向他微微皱起的眉梢,再到他不知何时都泛着一层浅红色的眼皮,他布满雀斑的鼻梁,他丰满的嘴唇和生着胡茬的下巴……每当视线汇聚到喉间的喉结上时,背心里总是一片燥热,汗水顷刻之间涌出毛孔。他呼出灼热的气息,慢慢弯下腰,偷偷地吻。
曾说过只要和dean做回兄弟就好,那时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他只希望dean对他能诚实以待,可一路逃亡过来才发觉,他心底仍无法彻底放下。
dean是他此生最大的罪愆,站在深渊谷底,他知道自己再难见天日。
每个周日的早晨,人们都去教堂做礼拜了,唯有他们还待在狭窄的地下室里。他们曾各有一枚十字架,逃亡途中扔在了旅馆里,后来就再也没有拿到过新的。教堂那种地方也不敢去了,害怕一进去就被人认出来,周日的早上也只能跪在各自的床上低头祷告。
不太忙的话,周日的下午sa会和dean一起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开车的人又变成了dean,他总在开车时哼一些不在调上的歌,sa对此很是无奈。去那种公共场所总要冒些风险的,他们习惯了戴帽子出门,到了室内也不会摘下来。有一次dean在超市里正巧看到一个小偷悄悄从一个女孩的挎包里偷出了钱包,他把手推车交给sa,自己压低了帽檐跟过去,不动声色地把小偷揪到角落里一把撂倒,追着女孩把钱包还给了她。她抬头道谢的时候好似发现了什么似的,说着话忽然就顿住。不祥的预感漫过dean的大脑,枪还插在腰后,他却不敢在还没成年的女孩面前明目张胆地去摸,慌忙转身想要离开,女孩从身后拽了一把他的袖子,急急忙忙大声说了一句“谢谢”。
后来也算相安无事,离开超市时没看到警车,惴惴不安地回去之后也没有等来警察敲门。或许那时只是他的错觉,女孩根本没认出他是谁。
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他问弟弟他们得攒多少钱,sa放下电脑认真想了想,却告诉他说如果他想离开这里,他们现在就可以再去边境碰碰运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dean起了话头,欲言又止。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许许多多个如果,如果他们没有开始过、如果他们没被发现、如果sa没有帮他越狱……愧疚总是多过庆幸的,他觉得就是自己害惨了sa。
sa确实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喜欢以前的。
六岁前的记忆里还有父母,他们家的院子里有秋千。
七岁往后的记忆里是neill夫妇,是他慢慢抽长的身高,是他傲人的成绩和得到奖励时的雀跃自信。
他喜欢以前的生活,凡俗安稳,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喜欢大房子,新的家具,干净的墙壁和地板;喜欢明亮的办公室,竞争又不失友善的同事;他喜欢订阅杂志,看球赛,每年两次的旅行。
可如果那样的生活里没有dean,他会用他有过的一切换回兄长。
他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可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了。
dean是自然,失去了dean他就失去了光和风,失去了雨和月,他失去愤怒与欢欣,心脏还在跳动,呼吸已经死去。
他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可他在意dean,在意到他不会在意自己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看到dean眼中闪动的愧疚与负罪感,sa叹了一口气,一时又有些愤懑。
“我不在乎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吃什么样的东西,住什么样的房子,我只想确保你没事,只想确保你不会再做出那种自以为是的自我牺牲……还记得吗,我向你保证过,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一口气说完这些,sa觉得酸涩的眼睛有些发胀。他就这么昂着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他讶然哑然的表情,感觉呼吸都堵在了鼻腔里。
他以为dean会低头过来吻他。
可dean没有。
他起身走过去,吻了哥哥。
只是一个吻而已。
有那么一瞬,他竟难过到不愿再去想忠诚的问题,不愿想关于迁就或是欺骗的问题,只想这么抱着dean,像从前那样,躲在光也照不到的地方狠狠做爱。
他没有那么做。
第八十四章 84
领到第二个月薪水的那天,sa说他想再去碰碰运气。
通缉广告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恐怕也早已忘记他们的存在。好不容易稍稍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和这狭窄的地下室,每次出门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时都会有种自己真的变成畏光生物的错觉。睡眠渐渐地也越来越安稳,噩梦与惊醒自然还是有的,只是每夜困极倦极地倒上床也能马上入睡。
或许现在这样也不错了。
可环顾一眼这简陋的地下室,又暗暗吃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满足。
偷渡出去的话,换个身份,也许还能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至少比现在这样四处躲藏要强得多。
在他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dean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仍是那么三四套衣服和两双鞋,现钞放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枪插在腰后。之前趁着休日的时候悄悄找人伪造了假的身份证件,不相关的名字和姓氏,不相关的出生年月和家庭住址。两人蓄着大胡子,浓密的毛发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看着假证件上的照片笑了笑,并不开心,唇角弯起的弧度里净是苦涩。
然后是sa买的几本书,他们没喝完的酒,最后是sa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房东来收房租那天他们已经走了,钱压在那张留着擦不掉的污垢的桌上,用一支笔压着。房东见那对奇怪的兄弟走了,招呼也没打,皱眉骂了一句脏话,拿着钱就出了地下室,心想着又要张贴新的租赁广告了。
dean开着车走了近一天才终于回到了仍有重兵布防的边境,他握着方向盘远远就看到了界碑,界碑两旁各站着一排持枪的士兵,他摇摇头,一转方向盘换了个方向行驶,沿着边境线走了十几公里,能够穿越境线的地方都有布防或是设有哨塔,想强行穿越根本不可能。普通的美国人凭着身份证件倒是能轻易过去,可他们担心会被认出来。
又往前开了几十公里,终于找到一处既能穿行又无人把守的地方,本已露出疲态的两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对视一眼,dean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换了档踩下油门朝着另一片国土的方向驶去。
心脏已经提到了喉咙里,搏动的频率快得让dean险些吐在车里。无力的右手握着方向盘,掌心里全都是汗,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打颤,他自嘲地笑出了声,又在sa盈满紧张与不解的凝视之中摇了摇头。
曾经与sa一起玩赛车游戏的时候也会这么紧张,撞线之前总是死死握着手柄不敢呼吸,他后来都记不清那游戏究竟是他赢的多还是sa赢的多,sa十五岁之后,所有的游戏都玩得漫不经心了,他们坐在一起,肩膀磨蹭着肩膀,只是在忍耐扭头亲吻对方的冲动而已。
现在再也找不到当年撞线时的兴奋,只是压抑着一腔绝望,以为自己终于看到了光。
而此时,不知从何处居然开出了两辆警车,一辆正拦在了边境线上,另一辆从旁朝着他们的车飞驰过来,两辆车形成包夹之势,似乎想逼停他们。
dean咬紧了牙关,双手飞快地转动方向盘,想绕过拦住他们的那辆车,可它沿着境线朝他们冲过来,像是要撞翻他们的这辆旧车似的。眼看着过境无望,dean只觉得脑子里陡然起了一片嗡鸣巨响,他一个急刹车,右手迅速换挡,一边倒车一边转动方向盘,在两辆警车几乎已经并驾齐驱地将他们包住的同时掉头疾驰。
他听见警车里有人大叫着让他们停车,余光瞥见副驾座上的警察掏出了枪,他眼疾手快地拉过sa将他按倒,脚下死死踩着油门不敢放松,一颗子弹打在了车门上,咚的一声,惊得两人同时低喝出声。
“别抬头!”dean匆匆扫了一眼弟弟,语气凶狠地命令道。右手勉强握着方向盘,他从腰后掏出枪,左手伸出窗外,甚至都来不及细细瞄准,故技重施地打爆了一辆车的车胎。另一侧的警车上依然不是传来停车的命令声,他绷着一张冷峻的脸,扭头看看后视镜,右手抓了抓弟弟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数到三,你爬到我这边来,踩住油门抓住方向盘就可以了。”sa惊讶地抬起头,都来不及说话,dean沉着地数了三个数,身体从驾驶座上离开,他急忙伏身爬了过去。暂时失去控制的车歪斜斜地在公路上蛇行,险些撞到了旁边的警车,两人在车里对调了位置,sa双手稳稳地抓住了方向盘,脚下踩住油门,及时地控制住了即将失控的车。
突然一发子弹从斜后方飞来,擦过dean的脸颊从挡风玻璃的一角穿过。枪声与玻璃碎裂的声音让开车的sa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车在公路上颠簸了一下,破碎的玻璃张开蛛网般的裂痕,风从那个小小的孔洞中灌进车里,dean没有回头,厉声说道:“往前开!”再次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匆忙瞄准,第一发子弹却射偏,只打烂了警车的一盏前灯。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躲进车里闪过警车里飞出的第二发子弹,又一次探出身子,咬牙瞄准,终于打爆了对方的车胎。
sa踩着油门的那只脚丝毫不敢放松,刺耳的刹车声从车后传来,可他都分不开心去看一眼后视镜。握着枪的dean缩回车里,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身体颤抖不停。原本已经顶在咽喉里的心脏落回了肚子里,被肠子绞紧,一阵一阵地痛。
又一次出境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