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吧,这样答应她,简直是去送死!”
“彬在她手里,我有别的选择吗?”
“她就是要当着韩彬的面杀了你。”
“我有别的选择吗?”
关宏宇瞪着我,仿佛猫尾巴被抻住了:“我答应过我哥,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看你送死的。”他一拍桌子,咖啡杯跳得老高,“我陪你去。”
“还是我陪赵警官去吧。”萧佛手的声音淡淡传来,“好歹,我也算个医生。”
我看了从不踏进这间办公室的萧佛手一眼,她朝我眨眨眼:
“我陪赵警官去约会。赵警官,你说好吗?”
意外的,洛血竭完全没有否定这个决定,仿佛两个老弱病残去谈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安排好了萧佛手和我开的车,又亲自监督检查了携带的监控仪器,点了几队跟踪接应的人马,甚至把自己也安排在其中。关宏宇凑过来问:
“那我呢?”
洛血竭瞟了他一眼:“你守这里。”
“不公平!凭什么你们都上阵了,留我们几个在这里。”
洛血竭朝他嘻嘻笑,露出一口尖牙:“行啊,我们下去打一顿,你打赢我,我就让你上场?”
关宏宇呲了一下腮帮子,夹着尾巴走了。洛血竭解下自己的配枪,递给萧佛手。
萧佛手笑得云淡风轻:“你这么舍得?”
“我用刀更顺手。”
萧佛手点了点头,收下了枪:“承情了。”
“记得拔保险栓。”
“信不信我不拔保险栓,也有办法让你下半辈子只穿尿布?”
洛血竭却耸耸肩,对这个威胁不以为意,只是看着萧佛手。
萧佛手叹口气:
“跟老魏说,这么多年,承他的情。该还的,我都还了。该做的,我也都尽力了。让他少抽点烟,少熬点夜。中药那玩意儿,吃多了对肝肾不好。”
洛血竭看着她:“真的就只有这个选择?”
萧佛手笑笑:“我不是你。我只有这条路。我盼这条路,盼了三十年。”
洛血竭朝一旁听得云山雾罩的我努努嘴:“你问问他……人人都有选择,就看怎么选择。”
萧佛手静静看着他,只是微笑。
洛血竭摇摇头:
“你是个好队友,我会想你的。”
萧佛手哼了一句:“我从来都没有队友。我可不会想你的。”
第30章 救赎 30
“这里是血暴,一队、二队、三队、四队,向我汇报!医生,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顽童,你的伤势如何?完毕!”萧佛手坐在驾驶座位上,朝风衣领子上别的迷你通讯器回答:“这里是医生,一切正常。完毕!”然后朝副驾的我点头意。
我向挂在脸颊上的通讯器里回答:“这里是顽童,我没问题,随时可以一打五,准备完毕。完毕!”
洛血竭继续在通讯频道里向各个小组布置任务以及确认情况。萧佛手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盒酚磺乙胺,朝我挥了挥:
“虽然你的伤口现在问题不大,但是今天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我拿出一天的剂量,干咽了下去。萧佛手略带抱歉地看看我,说:
“忘记带水了,不好意思。”
我看着她。萧佛手今天穿着一袭灰色长风衣,里面露出淡绿色的羊毛杉高领,一头原本灰白色的短发重新烫过染黑,略带皱纹的面颊上甚至打了粉底。如果不是知道我们要去见什么人,我真要以为她是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年轻人,我知道我很迷人,可是我对你这样的毛头小子,不感兴趣。”萧佛手见我看着她发愣,打趣道。
“你就不顺便给我一针杜冷丁?”
萧佛手不知道从哪里的口袋变出一支一次性针管扔给我:“这个拿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这个绝对比杜冷丁管用,不影响思考,但是药效也短得多。”
我道声谢。耳机里传来洛血竭的声音:
“统一对时间,现在是11:15。一队二队出发,按计划行事。医生,你可以向平玉坊方向开了。路上速度可以慢一点,有利于我们进行追踪和反应。三队四队进入跟踪模式。随时保持通话。完毕!”萧佛手将吉普车开上主路。今天的芒街非常安静,连续几天暴雨冲刷后的路面干净得令人难以置信。晴空无云,冬日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城市里,温暖又舒适。不一会儿,车开上高架桥,桥边便是奔流不息的北仑河。我看着一望无际的河水,想起刚到芒街的那一天,叹了口气。
萧佛手笑了笑:“在后悔?”
我摇摇头:“怎么会后悔。”我只是,想起来太多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那个永远没有机会给雪晶打出的电话。没有来得及挽救的、少年文昌的性命。
没有来得及,对彬说的。让我们回到过去。让我,带你回家。
“你知道吗?‘蛇吻’杀人的最慢记录,是六个小时。重伤的人,通常活不过两个小时,即使血量如同一头大象,也不行。”
我猛地回头:“你想说什么?”
“要不是那个姑娘,在瞳眼皮底下偷梁换柱,只给你打了半针‘蛇吻’,你早就死翘翘了。”
ia……ia背叛了我们,但又救了我。她究竟,是国安的人,还是瞳的人?
我望着北仑河,怔怔道:
“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总要互相杀戮呢?为什么会有人不断肆意掠夺生命,恣意伤害同类,和他们可以伤害的一切?人生性,就要为恶吗?”
萧佛手说:“互相伤害,不就是人的天性吗?”她用下巴指了指躺在路边、因为暴雨而没能被及时处理掉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也曾经是人。可是他们因为莫须有的权力和利益,相互绞杀,相互呑噬。他们内心的某个部分,已经脱离了人类社会,退化成了野兽。”
我问:“那我们杀他们呢?我们不就和他们一样,退化成了野兽吗?”
萧佛手摇摇头:“你知道我们和他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们和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在自己心里有一把标尺,防止自己陷入兽的境地的标尺。只要心中还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只要还记住自己在为什么和黑暗而战斗,那就是我们的救赎。”
萧佛手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有时候看到你和韩彬,我真羨慕你们。你和他都还年轻,都有彼此,未来的路都长得很。看到你们,我总算对这个世界还保留一点点信心。
“世上永远不缺乏人和人之间的互相伤害。但是,万物皆有裂痕,光总会招进来。即使是罪恶的泥土,也会开出鲜花,不是吗?”
“而有些人,没有这么走运。有些人活在世上,仅仅是为了仇恨。一旦报完仇,意志就散了,就不会往下走。只有心里惦记着活的人,才可能走得下去。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会想着,你为了那个人啊,再艰难的世界,都愿意活下去。”
萧佛手不再说话。她拧开收音机,广播里的怀旧老歌传来这个城市仍旧存活着的最后一点痕迹:
自从相思河畔见了你
就像那春风吹进心窝里
我要轻轻的告诉你
不要把我忘记
车开进了平玉坊,没有瞳的下一步指令,我们只好把车停在路当中,百无聊赖地听着一首又一首怀旧金曲,让人怀疑自己穿越到了上个世纪。
突然兜里的手机叮铃钤响,是瞳:
“赵警官,我很欣赏你的准时。”
“我们在平玉坊了。说吧,下一步怎么“把你身上的电子设备和枪扔了,包括这只手机。你往南走两个街区,那里有一个商场大楼,你去二楼停车场。我在那里等你。”
我苦笑:“走两个街区?你太抬举我了。”
“我相信你的意志力,赵警官。另外,让你们监控的那四辆车退出平玉坊,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我摘下耳机,对萧佛手说:“你和其他几个队先离开。瞳在监控这个区域,你们是没有办法和她硬来的。”
萧佛手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我刚要放下手机,忽然滴滴的传来简讯声,是依晨的短信:
“服务器已搞定。”
我心头一动,但是已没有时间和依晨详细了解情况了,于是回答她:
“联络洛处。”
扔掉身上最后一片监控芯片,卸下格洛克,我慢吞呑地沿着街道往南走去。
两个街区的距离比我想象中要长。二十分钟以后,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商场大楼,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深呼吸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