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应该是大三,一节数学课下了课,小叙收拾着书包,突然红着脸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齐殊脑袋里浮现出那个画面。
“我替他开心的不得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有个惦记的小姑娘多好啊。然后他就告诉我,是他们学生会的副主席,叫齐殊。”
“我笑着打趣他,说齐殊这名字听着可像个男生,没料到他没否认,跟我说他是同。”
“于是我就跟个雕塑似的呆立在那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念着小叙从小到大就一个奶奶抚养着没有家人,长歪了也不能怪谁,只好敷衍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
“其实我内心还自责了好久,也不是讨厌小叙,就是想着从小到一起长大的弟弟本来身世就够惨了,我还没能教好他,可不是得担责?”
“没想到这小子变本加厉,一天到晚地在我耳边嘟囔你。后来我也索性不管了,任由他说你长说你短。”
说到这,王谪轻笑一声,真把自己拽回了当年。
“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你不好好吃饭,每次中午下了课都要自习好久,再到食堂就没饭吃了。”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告诉我你总是学习,又觉得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最后不知去哪打听了你的喜好,次次放了学就第一个奔去食堂,十分钟不到,狼吞虎咽地把饭咽了,再顺几口水。一撂碟子就连滚带爬地跑向你喜欢的那个餐馆。”
“他买不起自行车,我借他他也不要,就次次用跑的。那餐馆足有一公里远,也不知道他怎么坚持的,我说他胃下垂他也不听。只是每次回校的时候胃都痛的不成样子,走不了路。”
“我那时候烦你烦的要命,心说什么人这么没心。没想到这小子自己走不成路,还要我给你送饭。”
“后来,我就成了个跑腿的。当时真是……”
王谪没看见黑暗中给的齐殊眼眶通红,藏紧了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齐殊说。
王谪一愣,“我还以为他早跟你说了。”
齐殊:“大概……没来得及吧。”
那是因为齐殊一直以为当年那个次次顶着一张臭脸,把饭盒放他面前的男生喜欢他。还因此莫名跟祝平叙闹了点别扭。
大三的时候学生会要交接,大四的主席得换人,学生会内部就乱的一塌糊涂。
有明争暗斗,有波流暗涌。活像是宫斗。
他没心思谈恋爱,愈发觉得自己对祝平叙的感情就是玩玩,于是更讨厌祝平叙凑上来。
他才不知道自己只是担心祝平叙卷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
此刻医院里的祝平叙睡的正香——如果胃不痛的话。
实际上他翻来覆去地一直睡不着。太难受了。
因为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傍晚的齐殊和王谪般配的样子。
而他爱齐殊。
可怜虫一样的,到现在还认死理地爱着齐殊。
他记得当时正陷于困境和迷茫的自己,遇到了像光一样的齐殊,就得到了救赎。
祝平叙窝在床上,缓缓闭上眼。
那天中午他正在宿舍整理文艺部的资料,又有人举报他们,正烦得不行。
“你们这文艺部的事儿怎么这么多?”王谪背着数学卷子,抬头问他。
“又有人举报呗,估计是文艺部举办的活动太多了招人嫌。”祝平叙语气幽怨。
王谪乐了,还真是少见祝平叙这样烦躁。转眼一想要是祝平叙真生气了说不定这学期的活动真得少不少,又忙着哄他:“嗐,别理他们闹腾嘛。”
“唔。”祝平叙敷衍道,“我去给老师送检讨。”
王谪继续翻书。
从宿舍到老师办公室的路上,祝平叙顶着大太阳,从未有一次觉得路途如此遥远而漫长。
路上已经没人了,祝平叙便独占了树荫,加快了速度。
也没看路,就自顾自地走着,然后——
“咚!”
撞上人了!
祝平叙顶着一张苦脸弯了弯腰,心说祸不单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头顶的人轻笑,将夏季的炎热冲刷,“你是文艺部部长吧?”
祝平叙一愣:“呃?是。”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部轮廓线条硬朗,长相英气像混血儿一样的男生。就是自己这张从小被人吹到大的脸都不由得自惭形秽。
可惜这个年代对于混血儿太不友好了,否则定是要受人瞩目的。
“我是副部,齐殊。”
副部?祝平叙想,大概不是文艺的副部——是副主席吧?他怎么认识自己?
“你好。”
“交个朋友吗?”齐殊问,伸出手。
祝平叙没理由拒绝,握住对方的手:“哦……我是祝平叙。”
那天齐殊替他把检讨交了,请他吃了顿饭。
就是在街边吃的拔丝地瓜,还多浇了层糖汁,甜得发齁。
-
这晚上祝平叙做的梦很杂,他还梦见了奶奶。
祝平叙爸妈很早就走了,他自幼被奶奶养大。上了大学后奶奶常来看他,次次走的时候还得留下几篮子鸡蛋和票子。祝平叙说自己不需要,奶奶就硬塞给他,说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爸妈又走了,受不得苦。
祝平叙还有几个大伯,可爷爷生前最疼他爸,奶奶就记着这一份疼了,小辈里也最疼他。
后来祝平叙和齐殊谈了恋爱,竟然作死地告诉了奶奶。本以为奶奶会被气得不成样子,还担心好久。没想到,奶奶只是用一双布满岁月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心疾首,而是温和地告诉他:“你们要逆流而上,就要做好受委屈的准备,尤其是你。”
祝平叙当时义无反顾地点了头。现在想想多可笑。
不过几年光景,奶奶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石碑。
她临走前,祝平叙跪在她床前,绝望地捧起奶奶的手。奶奶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经年悲喜不变的眼神中平添一缕心疼,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小叙,是这你们这辈里最小的孩子,得好好照顾自己……”
奶奶的手缓缓滑下,祝平叙平生第一次那样痛哭,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嘭!”脑中惊雷炸起,祝平叙眼角挂着泪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依旧是熟悉而冰冷的病房。
他放松下来,不敢再回忆。祝平叙伸手在床头柜摸索一阵,总算摸到了他丢失的宝贝西门子sl10。
手机已经冰冷,不过好在没坏,翻开盖一看——早上四点半。
祝平叙合上眼,继续睡。
-
再恍恍惚惚醒来已经是八点钟,床头坐了个人——祝平叙连看都不用看,这个熟悉的背影留给他的记忆比发小王谪还深。那是齐殊。
齐殊察觉他醒了,转过身来,给他倒了杯热水,递到手里。
祝平叙望向他眼底,还没开口,齐殊就冰冷冷地道:“王谪放心不下你,又没时间过来。”
哦。
祝平叙悄悄攥紧被子,最终没能发现齐殊眼中的一抹温柔——和当年哪有区别?
可惜齐殊不懂,到现在都不懂,自己对面前这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态度?所以他故意忘记祝平叙的生日,故意和王谪过生日……到底是心动还是动心?
他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还得是渣男那一卦的,自己不知道的就要拿别人做实验。
他不知道自己或许会后悔,或痛苦无比。但此刻他做的决定没人能揩去。
“他什么时候能放心。”祝平叙问。
“等你出院了吧。”
“那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