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没辙

分卷阅读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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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江何也瞪它。他这人同理心稀烂,竟抓畜生作出气筒,语气不良地问猫,“疼啊?”

    晏美瞳“喵呜”作答。

    晏江何又冷哼一声,眼珠子撒摸向厨房,低低絮叨:“我也心疼。”

    晏美瞳实在是有苦难诉,只能继续“喵咪”。它一只倒霉畜生,四五六不懂,心疼个什么玩意?它是皮疼,皮毛被晏江何戗狠了才疼。

    晏江何继续碎嘴皮念经:“这都什么事儿啊。我的小祖宗啊……”

    张淙这时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晏江何猛地闭上嘴看过去,就见张淙没事人一样将两盘菜放桌上——菜盘子在往外冒喷香的热乎气儿。

    晏美瞳那对眼珠子忒会抓色,它瞅见张淙出来,赶紧轱蛹屁股颠过去,眨眼睛撒娇,扒张淙拖鞋不放爪。

    张淙蹲下来摸猫头:“刚才装盘就听见它叫唤,怎么了?”

    “……”晏江何顿了顿,下意识摸了下鼻梁,“我刚刚摆弄它,可能劲儿大了,弄疼它了。”

    晏美瞳歪脖子,猫脸贴进张淙手心,非常应景地又嗷呦一动静,似乎是在控诉。

    晏江何:“……”

    张淙揪起晏美瞳来回看了两圈:“没什么事儿。”他拍拍猫头,去翻出一盒罐头来喂猫。晏美瞳看到吃的只顾撅腚,赶紧一脑袋扎饭碗里,也不作妖了。

    “这猫都被你养娇惯了。”张淙看向晏江何,轻声说。

    晏江何:“……”

    的确是养娇惯了。晏美瞳以前就是一只没人要的残疾流浪猫,瘦得皮包骨头又脏歪歪的。现在被晏江何养好一身锃亮柔软的白毛皮,外加一双漂亮招子。它有事没事撒娇不说,还能耍无赖。

    晏美瞳其实和张淙如出一辙,都是晏江何从新东街那片缺德地界捡的。而要说娇惯,张淙又何尝不是呢?

    张淙这话倒更像评论他自己——张淙舒服太久了,且没日没夜朝晏江何痴心妄想。都是晏江何惯的。

    既然晏江何娇惯他,张淙想着,他是不是也可以学学晏美瞳——撒个娇。于是张淙专门对晏江何喊一嗓子:“哥。”

    ——张淙知道,有了陶静仪晏江何也不会赶他出去。但他就是要叫一声。是,他是撒娇。恃宠而“娇”。

    张淙眼光一错不错地看晏江何,语调平稳地又喊:“哥。”

    晏江何现下并不知道怎么跟张淙挑起话茬,张淙既然先开口,他更乐意擎等着张淙说。可张淙两声“哥”喊完却没了后文。

    晏江何急得头皮发木,只好问一下:“嗯?”

    他心里暗骂,又疼又怒地琢磨:“这狗崽子倒是说话啊!”

    谁知张淙竟朝他淡淡笑了笑,说道:“洗洗手,继续吃饭吧。”

    晏江何:“……”

    张淙这一句差点叫晏江何抬手将菜盘子掀翻。张淙说完就去洗手,晏江何坐着难受,只好也站起来。等张淙洗完手,他也去洗了一把,然后两人开始继续“和谐”地吃饭。

    晏江何这一顿罕见得食不知味,他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性子胡乱就被张淙给磨蹭没了,活似见了鬼。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你心里不舒服吧?”“你没事儿吧?”“她说想见你,你准备怎么办?”类似这种问题其实难度不大,也都是晏江何身处的角色所应该问的。可他却怎么都张不开嘴。以前都没这么难。而现在他与张淙更亲近,倒是成了完犊子。

    晏江何只要一抬头瞅见张淙那张波澜不兴的脸,嘴便要被封上。他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笑话一样穷扽出浑身的不自在,脑子里开始不断回忆张淙刚才抢电话的样子。

    晏江何想着想着头发根都跟着打倒立。——张淙那么跟自己亲妈说话,要难受成什么样啊?那可是扔了他九年的亲妈。

    晏江何吃不下去了,他叹一口气,把筷子撇边拉去,最后还是要提紧嗓子眼儿上架:“张淙,你……”

    “我到时间去画室了。”张淙也放下筷子。

    “……”于是晏江何刚费力提起来的嗓子眼儿又落下了。

    张淙说着站起身:“桌子你不用收,吃完了放着,等我回来收拾就行。”

    晏江何:“……”

    张淙去自己屋里穿外套,又拎上包背好。出来的时候再朝晏江何说:“你接着吃点,吃太少了。冰箱里有水果,吃之前先拿出来缓一缓,不然太凉了。”

    晏江何嘴角一抽,被张淙啰嗦得如坐针毡。他赶紧站起来,下意识往张淙跟前走,眉心再一次锁死。他不能放这王八蛋这么走,太挂心了。

    看晏江何走过来,张淙五脏六腑不断跌宕。他咬牙根也没忍住,终于伸胳膊去薅晏江何的衣袖,往前跨一步,将人给圈在怀中轻轻地松款抱住。——他不敢抱紧,害怕用力。

    “哎,怎么”晏江何明显没想到张淙会突然抱他这么一下,他吓一跳,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晏江何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品不透的异样。

    但他并没有推开张淙,而是不经脑子便伸出手,卡顿一刻,掌心挨张淙后背上拍了两下。

    这般寻求安慰的举动应该绝对不会属于张淙。但张淙做了。

    晏江何没底气去妄断陶静仪对张淙的影响。他只是通过张淙的反常行为,惊讶之中,不断发酵胀大自己的“心疼”。

    张淙闭着眼睛,鼻尖凑在晏江何颈边。他压抑着,安安静静深吸一口气。似是野狼藏起锋利的尖牙那般,去藏匿他胸腔深处的颤栗。

    张淙一口气吸完便放开晏江何,他没敢再多抱,也不敢多说话,只含糊吞吐道:“我没事儿。晚上回来再说吧。我现在也挺乱的。”

    晏江何心头倏得晃荡一下。

    照这架势,张淙是乐意跟他谈谈的。与此同时,晏江何弄清楚自己刚才差点被梗死是因为什么——张淙那副绝口不提,事不关己的逞强德行,叫他心肝揪得厉害。

    晏江何看了张淙一会儿:“早点从画室回来。”

    他又朝张淙的肩头拍去一巴掌:“乖,去吧。”

    张淙打开门走了。

    晏江何站在门口,又长吁短叹又神经兮兮,外加跑神儿八圈,这才反身蹭回桌子前。张淙不在,剩的半桌菜他更加没了兴趣。

    晏江何重新坐回凳子上。晏美瞳妥妥一个记吃不记打的完蛋货,啃完了罐头又蹦跶到晏江何脚边腻歪。晏江何垂眼扫它一记,拽过一对猫前腿儿将晏美瞳抡膝盖上挂好。

    一人一猫安安静静坐了许久,晏美瞳甚至都趴晏江何腿上打起了瞌睡,晏江何这才抱着猫站起来。

    他将晏美瞳扔进猫窝——天冷了猫窝又换了,这回是一朵橘黄色的葵花状。中间一个裹黄毛的圆窟窿,四周舒展着花瓣。

    这模样肯定是晏江何买的。对,晏江何还给张淙换了一个手机壳。这回没竖耳朵,倒是后头耷拉一截狗尾巴。尾巴掰两下,还能撅起来当支架用。

    晏江何过日子懒懒散散,反而乐此不疲地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耍洋相。

    晏美瞳拱去被花朵拥抱而眠,晏江何竟开始拾掇饭桌。他没听张淙的话,久违地做了一次洗碗工。洗完以后晏江何往沙发上一跌,扯了本专业书装相。

    张淙是在傍晚六点多回来的,晏江何已经提前叫好了一桌子外卖。他专门挑了一道糖醋排骨,旨在喂张淙,讨张淙舒服。

    张淙看破不说破,闷头啃排骨。他也不客气,将一盘子排骨都磕干净才下桌。晏江何观摩张淙的食欲,心又放下一块。

    饭后张淙收拾完饭桌就窝进屋里写卷子,写得雷打不动。

    晏江何只得晾一旁干等。他等得五脊六兽,看书也看不进去。最后闲得去翻冰箱,瞅见张淙先前榨好的一大瓶鲜橙汁。

    他自己倒出一杯喝了,觉得味道很好,竟又给张淙倒了一杯送去。

    晏江何从来没做过这等宠孩子的良心事。其实按道理来讲,别人家里,高三准考生挑灯复习的时候,经常会有家人往里头送吃喝,这种现象屡见不鲜。

    但对晏江何这等泼人,还真是第一次。他单端着一杯橙汁进屋,眼珠望一望张淙的书桌,发现被倒霉书本堆得满满当当,索性懒得去钻空,直接将橙汁放在桌边挂边角。

    张淙眯起眼睛盯橙汁,又瞧了瞧晏江何。

    晏江何:“写差不多了就休息会儿。”

    “嗯。”张淙微微歪过头,手肘杵着一张数学金考卷,掌心托下巴,视线朝上,不离开晏江何,“你明天还是休息吧?”

    “是啊。”晏江何应道。

    “那……”张淙这才垂下眼皮,漆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涩,“那你今晚晚点睡?”

    “好。”晏江何赶快说。他明白张淙叫他晚点睡,是想说陶静仪的事。

    晏江何叹气:“你真不想提就缓缓。当然,有什么想不明白也不用瞎琢磨,可以跟我说。我并不是要你交代什么,不需要有结论。你懂我意思吗?”

    “嗯。”张淙重新拿起笔写卷子。

    “我明天可以一觉睡到十一点。”晏江何撂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

    张淙的笔尖抵在卷子上,晕出一个墨点。

    ——缺失的东西倘若凭空冒出来,总会有伤人千疮百孔的形态。

    张淙打过封锁,锁芯长进骨头缝隙生锈,连皮扯肉,血管也绕在锁道里缠弯绕。

    晏江何知道他难过。晏江何不放心他。

    张淙把笔一扔,突然发现晏美瞳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他屋里,这会儿正趴在他桌子底下,瞪眼看他的脚。

    张淙:“……”

    张淙看看晏美瞳,又抬头看看桌角的橙汁——晏江何先前放的,放在桌边贴床的那一个小角。这位置挑得还真是战战兢兢。

    张淙站起身,胸肺里抑得乌漆麻黑。他伸长胳膊,手挨在装橙汁的玻璃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