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雪满弓刀

分卷阅读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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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然人擅长在一望无垠的旷野跑马,在丛林里稍微有点力不从心。李宴阳绕了他们三圈,暂时把柔然军甩开了。

    他从战靴里抽出折扇,有点气急败坏,扇子打得呼呼响。背靠这一棵歪脖子树歇气,一脸生人勿来的凶煞样。

    周一辛小心翼翼凑上去,讨好地递上水壶:“李哥别上火,离天亮还早呢,咱们还可以溜他们几圈。”

    李宴阳正憋着一口气,眼角瞄了周一辛一眼,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搓火道:“指不定谁在溜谁呢。”

    虽然暂时把尾巴甩掉了,他心头却半口气都没松。

    柔然人能等到他们撤出二里地才动手,显然是胸有成竹。他们虽然在旷野上跑惯了,在林子里却也不至于弱成这样。况且柔然军人数不少,正面来围都能让青州军吃些苦头,何必费时费力慢悠悠这样在身后追。

    这让李宴阳极其不舒服,他就像一只跑不出猫爪的耗子,所有的挣扎和逃跑都是在供猫取乐。

    这种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猖狂劲儿很有伽来吙的风格。据他本人十分灵验的第六感判断,对方领兵的不是伽来吙的狂热模仿者,十有八九是伽来吙本人。

    李宴阳面无表情捏着水壶又灌了一口,慢慢咽了。

    如果伽来吙真是亲自来了,那他今晚就是一块流油的砧板上的肉,只剩任人宰割的份儿。

    他愁得眉毛打结,生平第一次觉得第六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周一辛眨巴着圆溜溜的眼,傻劲儿又上来了,觉得他们兵不血刃就能甩开柔然军,简直再厉害没有了。对李宴阳的忧虑很是不理解,但还是继续给他宽心:“信号发出去有阵子了,大帅很快就会来接应咱们。”

    李宴阳背靠着树干上,缓缓往下滑坐在地,手里捏着执扇,盯着一个方向,半晌没说话。

    他在想一种可能,脑中刚有了一个开头就想不下去了。

    如果来的是林悦呢。

    如果来的是对战伽来吙没有半分经验的林悦,那怎么办。

    他自小在北疆舔着刀口长大,亲眼看过孤狼军劫掠他们的边城,掠去妇女财物,烧毁房屋街道。他对柔然人有更深更具体的恨意。所以被追得在林子里乱窜的时候他才会这样愤怒。

    面对伽来吙和孤狼军,他和青州军敢鱼死网破,这就是他们和赤羽军的区别。

    可是如果有林悦在……

    李宴阳胸口发沉,愣神间突然眼前一道微光一闪,他来不及看清是何物。一支箭头浸着寒光的木羽箭端端正正地贴着他发顶而过,“咻”地一声结结实实扎进树干里。背后的树被这雷霆一箭携裹的力道震得晃了几晃,连带着李宴阳也跟着抖了抖。

    周一辛吓得腿都软了,刷地拔了剑。

    李宴阳拍掉身上的树叶,仰头去看那箭,看清之后登时就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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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p改版我怎么看不懂了,找书变得好复杂哭唧唧

    第85章 委屈

    李宴阳定定地看着夜色中箭来的方向,头也未回,只轻轻抬了抬手,将嵌入树干的箭头拔出拎在手里,拇指往下一压,啪嗒一声箭羽就断成了两截。

    李宴阳恶狠狠地折了箭,面无表情地朝空无一物的前方沉声斥了一句:“你爪子欠是不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枝无风而动,窸窸窣窣地一阵吵,半天才从树后面冒出半个身子。

    林悦双手抱着树干,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佝着身子哼哼唧唧地叫唤:“快快快…拉我一把,腿抽筋了。”

    周一辛:“……”

    林悦疼得长一声短一声地惨叫,嗓子还直抖,在四下无声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渗人,活像撞了鬼。

    李宴阳往自己脑门上给了一折扇,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当没见过这货。

    周一辛让他几嗓子给叫得牙齿打颤,忙不迭跑过去扶住他,边给他捶腿边乐:“业精于勤荒于嬉阿将军,您看您天天不是喂狮子就是遛马,现在拉个弓都能腿抽筋。”

    林悦忍疼的空隙还不忘嘴硬,“换你在树上挂半天试试。”

    “您是闲出屁来了,没事儿往树上挂。”周一辛说着探头往林子里看:“大帅呢?”

    一提到喻旻林悦就没好气地蹬蹬腿,瞪眼道:“咋了,我来不行非得大帅来?”

    周一辛一脸讨好地摆手。

    李宴阳走过来听见这句,眉头抖了抖,没有说话。

    林悦掸了掸身上的土,这才开始说正事,“我跟着你们半天了,怎么一直在跑?”

    李宴阳说:“你没发现柔然人?”

    林悦一脸茫然地摇头。

    “遭了。”李宴阳周身一凉,来不及再多说,立刻唤来副将:“命青州军全体朝北边密林里退!”

    林悦拎着神臂弓急急跟上李宴阳,被这变故弄得摸不清形势,“不是刚从北边撤出来么,现在怎么又要回去?”

    李宴阳未细说,只问他:“赤羽军在哪?”

    林悦说“在我后边不足一里。”

    “这林子里全是柔然人,你过来的时候一个也没遇见,不奇怪么?”李宴阳翻身上马,月亮已经划向天际另一端,林子里树影重重,蕴着一丝肃穆的凝重之气。

    林悦给不远处的赤羽军斥候打了个暗哨,转头说:“柔然人故意避开我们,是想请君入瓮。”

    “十有八九”李宴阳将折扇插回战靴里,手扶上身侧的佩剑,偏头看了一眼擎着神臂弓的林悦,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你看着我做什么?”林悦觉察出这道不寻常的视线。

    “一会要是正面遇上…遇上柔然军,”他没把伽来吙的名字说出口,“青州军会给你们开路,你带着赤羽军一直往北,在密林尽头有一条往南折回的小路,不太好走,但是赤羽军的马都是好马…”

    “什么叫青州军给我们开路?”林悦莫名其妙道:“正面遇上又怎么样,想瓮中捉鳖也要有这个本事,就算是伽来吙亲临——”

    话在喉头突然就停住了,他突然明白为何李宴阳今晚话这么少。林悦张了张嘴,不可置信道:“不是吧,这么背。”

    李宴阳轻轻点了点头,“我以为来的会是大帅。”

    林悦认命了,人走背运的时候哪条路都走不通,他现在连救兵都搬不来。

    他叹了口气,说“阿旻几个时辰前回武川了,这会估计已经到了。”

    听完李宴阳没有别的反应,拽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沉默了一会才道:“伽来吙多谋善虑,不是你我能够应付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林悦方才思路岔了,这会又记起李宴阳说青州军给赤羽军开路的话,他素来心大,不是个爱多想的人,大多数时候话听过就忘。此刻却无端生出了些委屈,在武川遭受冷遇和中伤的记忆过堂风似的吹得他心里发凉。

    凭什么?你也看不起皇城出来的少爷兵?我用得着你来保全?

    林悦觉得多说也无益,没力气再去辩驳什么,吸了吸鼻子说:“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他将神臂弓往背上一挂,一字一句道:“赤羽军和青州军同进退。”说完便一夹马腹,走了。

    李宴阳觉得他情绪不太对,未及细想缘由,就听前方一阵兵器交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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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悦!”李宴阳赶过来正看见敌方抡着重戟的战将当空一劈,林悦的佩剑在头顶一拦,叮地一声眨眼就断了。

    一小波柔然军和断后的青州军混战在一起,周遭是兵刃乱马,李宴阳一时间冲不过去。

    林悦身下的战马被这猛力一压,两只前腿重重往地上一砸,背上的林悦被甩出三步远,险险避过了这一击。

    佩剑没了,贴身近战神臂弓不顶用。林悦顺势在地上翻了个身,探手抽出匕首。

    他背靠着一棵树,腿又开始隐隐有了要抽筋的趋势。

    林悦往大腿上捏了一把,举着匕首横在身前。

    柔然战将驱着马不紧不慢地逼近,好似在等着欣赏他濒死的恐惧。

    然而林悦眼神始终平静,盛着几不可见的一点水光,他没心思再委屈——虎狼已经逼到近前。

    柔然战将朝他喊了一句柔然话,重戟直直指着林悦。

    林悦掏了掏耳朵,“你嚷的什么玩意儿。伽来吙没教过你到了北疆得说大衍话吗!”

    话音刚落,林悦整个人如风中落雁原地一闪,眨眼间就欺身到了柔然战将跟前。

    他一矮身,挤进战马两只前腿之间,一扬手将匕首直直插进战马脖颈,温热的血水瞬间喷涌如注,淋透了他半张脸。

    林悦抬手胡乱一抹,紧接着眼疾手快在皮肉最薄的腹部又拉了一道口子。

    失血过多的战马左右晃了晃,竟然没有倒下。

    那柔然战将被他极快的身手震得傻了,早听说大衍军中有一人上战场从来不穿重甲。他只当是哪个狂妄自傲的蠢货博眼球来了。

    不料这人今日撞到他手里,不过三招就将人挑下了马,他更加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盖都透着股轻蔑。

    这才不过半刻就狠狠打了脸,他甚至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到跟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