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魔头不相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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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真懵懂的鲛人尚不懂何为定情信物,更不懂人心贪欲,能可怖到何种地步。

    城主看着昏倒在地的霍厉,那张脸确实与霍其情很像,但那不是霍其情。

    三十年来,他嘲笑霍其情天真愚蠢,却又四处派人打听霍其情的消息。

    他听说霍其情入了荒梦山,他听说霍其情在中原武林大杀四方,手段残忍心思阴毒,再也没有当初单纯好骗的模样。

    他不急,他不过是个凡人,最多百年寿命。

    霍其情那般记仇,必然会在他咽气之前,亲自找他报仇。

    可如今,他已经六十岁了,哪怕身体再健壮,也不过还能活二十年。

    他开始焦急恐慌。

    他害怕,霍其情不会再来见他了。

    直到他死,霍其情都不会再来见他了。

    城主暴怒至极,对手下说:“杀。”

    手下应声退下。

    朔风城高耸入云的城墙忽然触动机关露出密密麻麻的弓弩,呼啸着向在场的武林盟众人射去。

    武林盟众人本以为是来助朔风城对抗魔教,却没想到这竟是朔风城的陷阱。

    盟主大怒:“姓燕的你竟做出如此行径!!!”

    城主懒得搭理这个老头子。

    三十年前,他们一同觊觎鲛人身上奇珍,配合演戏骗取霍其情的信任,然后各取所需,四散天涯。

    彼此是什么样心狠手辣的混账东西,他们都十分清楚。

    武林盟今日说是要来助朔风城抵抗魔教,其实却是想要趁机吞并朔风城,独占霍其情的遗物。

    城楼下杀声震天,早已准备许久的朔风城众人带着淬毒的刀剑弓弩,围攻已经身陷死地的武林盟众人。

    城主懒得再低头看一眼,他拎着断剑,冷冷看着这个断他冰刃的少年:“你是天云门后人,血海深仇,为何要拦着我杀这个魔教教主?”

    徒弟看了已经昏阙在地的大魔头一眼,说:“我杀他,是为复仇。你杀他,是拿无辜泄愤。”

    城主嗤笑:“他杀上我朔风城要取我性命,我杀他,怎么就成了无辜泄愤?”

    徒弟说:“燕城主方才自己已经说过了,三十年前骗取霍其情内力,让霍其情疯癫至死。霍厉并未想要杀城主报仇,而只是想逃回先父遗物。城主不肯,霍厉再杀,合情合理。”

    城主说:“你这个小东西,说话一套一套,那你此生,是不是从如此分得清是非对错?”

    徒弟说:“是。”

    城主大笑:“好,那我便告诉你。三十年前,合谋骗取霍其情信任的,便有你的亲生父亲。是他亲手斩下了霍其情尾鳍据为己有的,还给那血淋淋的东西取了个名目,流光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流光扇!当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徒弟脸色变了:“城主莫要胡言!”

    城主说:“我胡言?那你不如去黄泉下问问你的父亲,那镇派之宝流光扇,是从何而来的!”

    话音未落,城主携一截断剑猛地攻向了徒弟。

    寒阎扳指与城主内力融为一体,三十年来已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徒弟从容应战,气海之中内息浑厚平稳,并不惧城主雷霆之势。

    况且他今日上楼,并非为了与朔风城城主决一死战,而是……而是不忍……不忍他的师父,就这样惨死在城墙之上。

    那个大魔头躺在地上昏睡着,红的衣,红的血,躺在朔风城经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中,苍白的指尖落在腹部,再也不见曾经张扬跋扈的模样。

    徒弟心如刀绞,好像大魔头受过的那些痛都和他每一寸神经紧紧系在一块儿,让他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徒弟无心再与城主缠斗,他一掌运出十成内力,朔风城内狂沙漫天雪花飞舞,趁着城主稳固内息之际,徒弟猛地冲上去,把大魔头从雪中抱起来,飞快地跃下城墙,消失在白雪深林之中。

    长秦关外人烟稀少,徒弟带着大魔头狂奔数十里,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为附近猎户看病的郎中。

    郎中捏着大魔头的脉搏轻轻一按,心中便有了答案。他叹道:“胎气如此不稳,孩子竟仍然稳如泰山,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胎儿。”

    徒弟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郎中:“胎……胎儿……”

    郎中说:“怎么了?你们不是夫妻?”

    大魔头慢慢醒了。

    他的身体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自幼如此,常常被父亲嘲讽,是个天生受虐的种。

    他腹中还有些痛,那种痛却已经不再尖锐刺骨,而是闷闷的,丝丝缕缕钻进经脉之中。

    徒弟惊恐地喊:“我们怎么可能是夫妻,他是我师父啊!”

    大魔头心中慢慢冷下去了。

    原来……原来他竟还有期盼,期盼着他的小徒弟,对他也有些情愫。

    郎中捏着大魔头的脉搏,问小徒弟:“那你师爹去哪儿了?”

    徒弟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师爹……他哪儿来的师爹……

    大魔头十三年来从武林盟看到魔教,看谁都觉得不顺眼,从未对哪个人青眼相加过。

    况且……况且……

    徒弟说:“我师父……他是个施人啊……”

    郎中说:“可他怀有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了。”

    徒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才符合他为人徒弟的本分。

    他嚣张跋扈的师父居然怀了身孕,可师父……师父为什么从未提起过?

    原来师父这段时间精力不济武功受损,竟是因为怀了孩子……

    徒弟看向躺在床上的大魔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魔头,居然……居然……

    憋到最后,徒弟也只能喃喃说了一句:“大夫,抓药吗?”

    大魔头怔怔地看着老郎中家简陋的屋顶,手指轻轻隔着衣衫抚过小腹。

    那里还平坦着,看不出一点有什么身孕的痕迹。

    可就在那里,一个小东西已经开始慢慢长大。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只会是一个人的……

    他的徒弟,他这辈子唯一有些暖意的人,那一夜,他们曾经行过了夫妻之实。

    徒弟去煎了安胎药,默默喂大魔头喝下:“师父,喝药。”

    大魔头低声说:“我不想要他了。”

    他这一生,都无法对孩子的父亲吐露真情。

    他的徒弟已经成亲,有了名正言顺的家室妻子,他又算什么东西呢?

    徒弟说:“师父,是谁的孩子?”

    大魔头轻声说:“重要吗?”

    徒弟紧紧握着拳,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怒意,他说:“无论是什么人,他让你怀了身孕,又怎么能如此弃你于不顾!”

    大魔头微微侧头,看着他的小徒弟年轻英俊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没有弃我于不顾,只是……缘分太浅,不得善终。”

    对,他的徒弟,他腹中孩子的父亲,没有弃他于不顾,甚至已经抛下了自己的发妻和武林盟,带他逃离朔风城,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只是缘分太浅,太浅了。

    浅到让他不敢奢求还能再有以后。

    徒弟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大魔头,心里难受得哆嗦。

    他的师父,他嚣张跋扈倨傲癫狂的师父,何曾为了一个人,卑微退让到如此地步!

    原来情之一字当真如此重要,竟让曾经无情无义的魔头,连被抛弃,都无怨无悔。

    大魔头说:“你如果不想杀我报仇,就走吧。当日朔风城布下陷阱要诛杀武林盟众人,你的小娇妻,可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