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弦挽弓又搭第二支,看了看半空快速垂坠的那道银灰色影子,好像用不着了,于是默默收起弓箭,捡回了客房中已化出原形的龙鳞。
他将龙鳞包在了一块黑布里,默默加进了自己的收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关注!
推一下即将开坑的新文《后爸体质欠拐》,穿书,年下,生子,甜宠,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开更,求收藏咩咩咩
第74章 回忆
与此同时,真正的苍铘正在山居源源不断地为宿遗祯输送元力,但他体内的那道灰气就是消散不掉。宿遗祯躺在床上徐徐睁眼,看见了苍铘,又把眼睛闭上了。
苍铘道:“你该怨我,是我隐瞒了你。我知道他是假的,当时想跟你讲明情况,但你不肯听。”
宿遗祯翻了个身背对他,不带感情地道:“滚。”
苍铘:“我只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一些,所以我才由他留了下来,只是没想到会伤到你。”
宿遗祯:“不关我的事,不要说给我。”
苍铘:“他是易形魔,任何形态都是他的形态,所以封魔镜才照不出他的本相。他知道地上的事,却不知道天上的事,应该和天界无关,但魔流不可能抹得掉他身上的魔气,此事尚未查明。”
宿遗祯翻了枕头蒙住耳朵,仍听见苍铘的一声轻叹。
“从前叫你住进浮屠塔贴身伺候,是为了让你亲眼见着风荷与本座在一起,叫你伤心难过,叫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是那般执拗。”
“你越是执拗,我越是割舍不下。割舍不下,就意味着悲惨的结局,我曾想过直接杀掉你,也试过了。宿遗祯,还好当时没成功。”
“是我的错,我有意要留他在身边故意激你,想揭穿你的遮掩,想让你承认对我的情分。害得你受伤难过,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苍铘碰了碰他手臂上的伤口,心疼地问,“还疼吗?让我帮你治,好不好?”
宿遗祯拉了拉被褥,蒙住了头。
苍铘:“你气我罚了你,可我若不罚你,他就不会放松警惕,更不敢对我出手。他不对我出手,就会一直有所保留,不能对我有问必答。”
“你冷吗?我把炼魂炉给你。”
“你和我说句话吧,我想你。”
“我最近恢复了些记忆,你想听吗?”
没有回应,宿遗祯不愿意再理他。
苍铘似乎把小半生的话都说了,在宿遗祯出现之前,他的世界里静得仿佛只有永远的沉寂。可如今这个总惹他讲话的人不愿意理他了,他便找不到说话的意义所在了。
宿遗祯心里也不好过,现在来说这些又是做什么呢?纵然这个陆拾遗是假的,可苍铘对司命君的感情不是假的,该看不该看的都看到了,现在来说这些又想怎么样?难道苍铘宫还回得去吗?难道能当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你走吧,苍铘,我不想再看见你。”宿遗祯探出头,躺正了身子平静地道。
苍铘极少有这种感受,心窝处曾有意要他刺过一剑,也没觉得有现在疼。他不大会说许多哄人的话,只知道问:“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
宿遗祯像是从十八层地狱走过一遭,把刀山火海油煎拔舌之刑都历了个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不忍去想这些都是拜谁所赐,他只要一想就能想到客房里颠鸾倒凤的一幕,想到苍铘对他怒目而视的神情,以及为护着那个冒牌货打他的两掌。
扎心了。
山居的竹屋里许久都没再有任何声音,直到宿遗祯睡着了,苍铘才将目光从那绺断发上移回,失落地离开。
次日大雪封山,宿遗祯单薄地站在山坡上遥望苍铘宫的方向,到处都是白茫茫,看不见别的颜色。他捏着苍铘留在桌上的结发,痛苦地想着,结发为夫妻,结发为夫妻啊
苍铘把结发留下了,是要表达什么?他人走了,结发留下了,还能表达什么。
满山的桃树,一夜之间覆成雪白,原来也是一样的凄寒冷漠。宿遗祯将结发握在手心,折断一枝雪,孤单地演练着悬参剑术。
悬参剑术,悬心在瀑,剑亦如斯。到今日才知道,他之所以练不到顶重,原是因为他根本就参不透自己的心,参透不了“极致”二字的奥秘。
雪浪翻飞过处,剑光如惊鸿浮影,无剑胜有剑。桃枝发新芽,青萼粉蕾交相辉映,朵朵绽开,无风香自来。桃山的春天来了,一人执剑,一人折枝,就在宿遗祯舞着悬参剑术的地方,切磋,交握,拥抱,亲吻
“结发为夫妻,苍铘,你我二人从今日起便是夫妻了,那么问题是,谁是夫谁是妻?”
“谁夫谁妻都不重要,在一起就好。”
“行,听你的。不过还是先拜个天地吧,这桃山正好。我送了你三思剑,你送我什么做信物?”
“送你龙角好不好?”
“啧,闭嘴!怎么又提这茬?龙角我肯定不会要,信物等我想好了再来与你讨。”
“好,可别忘了。”
“要忘也是你忘,哈哈哈哈来吧来吧,一拜寰宇天地,生生世世为夫妻。二拜日月晨昏,千帆过尽不离分。三拜三拜什么?”
宿遗祯愣在了原地,桃枝摧折,雪地凌乱如命盘,他问:“三拜什么?他们三拜了什么?三拜了什么?!”
雪早停了,桃山上却还是银白飞降,雪片乱舞。宿遗祯痛苦已极,嘴角残血点红梅,他病重的身子仍执拗地沉浸在悬参剑术中无法自拔,病重的神思亦埋没在漫天雪片里不能逃离。他的眼前总是闪现几千年前的桃山好风景,那两人在他面前谈情说爱,结发又三拜。
“苍铘,你来说,第三拜该拜什么?”
“三拜上神,吾妻司命君。”
“哈哈哈本君可当不起!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谁叫你自立为夫的,好大的胆子!”
“三拜吾妻司命君苍铘!苍铘!苍铘——”宿遗祯痛苦嘶喊,他没有眼泪,只有染了灰气的血。他将苍铘赠予的元力尽数团成了雪球,一团一团地砸向桃树,让那些能开万顷绯云的桃树变成了砍柴人都不屑拾取的木渣。
“拜完之后呢?”
“拜完之后自然就是入洞房。”
“入洞房可以,但是谁上谁下?”
“随你。”
“你说的啊,依本君看来,你我二人身量相当,谁上谁下都不好,该轮流来。”
“好。”
“苍铘!你说话不算数!”
“算数了,你要在下,便要你在下,你要在上,也让你在上了。”
“你这老妖精,学会咬文嚼字耍嘴皮子了,害我受了伤该不该罚?”
“该罚,你说怎么罚?”
“罚你为本君洗脚!”
“好说,三生有幸。”
天空阴沉,透骨寒凉。宿遗祯想撕开云层借一点阳光,想问阳光能不能融化覆在他心头的千年积雪。他手里的桃枝碎成齑粉,手指一捻就纷扬着飘走了。雪是白的,梅是红的,桃枝是灰的。手是灰的,衣裳是灰的,天也是灰的。
到处都是灰的。
渐渐的,连雪也变成了灰的,雪地上的几点梅也变成了灰的。宿遗祯蓦地呕出满口血,殷红没在了雪地里,居然也是灰的。
“苍铘,我为什么能看见,我为什么能记起,我到底是谁?”宿遗祯徒步,滚过了山阶,撞过了山岩,捶落了松雪。
他终于走下山,还能在发疯之前攥着结发呓语:“苍铘,我只是司命君的一声叹息,为什么要让我想起,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们的过去,别让我看见,不要再看了!”
结发化成血,化成了一点光影,蓦地渗进他的掌心,火一般嗤啦啦燎着肉。他疼得大喊:“啊啊啊——我不想知道,不想参与啊啊啊!!!苍铘,苍铘!我不能和人分享你,我不愿意!苍铘!”
积雪没过他的靴筒,浸湿到小腿,他跪在潭边拨开积雪,用那条刚接上的手臂砸碎了厚厚的冰,让自己的脸映照在潭水间。“苍铘,我是宿遗祯,不是陆拾遗,不是司命君。”
结发为夫妻,苍铘,结发为夫妻。宿遗祯闭上眼,重重摔落潭水中。
“结发为夫妻,宿遗祯,我要你做我的妻,你愿意吗?”苍铘的声音近在耳边,杜若的哭声却似是很遥远。宿遗祯睁开眼,迟钝地问:“你来了,你说什么?”
苍铘喂他吃下涩口的东西,像一坨有毒的水银。他听见苍铘重复:“宿遗祯,我要你做我的妻,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宿遗祯在雪上漂浮着,冷得灵识都不能着地,轻飘飘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苍铘抱紧了他:“为你,我总会回来的。”
宿遗祯:“可我不是司命君,我看见了你和他的过去,你们已经是夫妻了。”
苍铘:“我想要的人不是司命君,不是天界的那个人,只需见一面我就知道,那不是你。”
宿遗祯不明白:“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