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尧这些天没问起过方默拾对他的怒气到底从何而来，也没有深究周日那零星的质疑。方默拾感到窝火，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他所有的情绪与脾气，金尧照单全收，换来却是‘不会再管’四个字…
“你去医院吗？”方默拾低头看了看他的脚踝…若不是要送自己出校门，金尧压根没必要出教室。
“恩，顺便去看看也没什么不行。”
说话的间隙两人已走到校门口。金尧将假条递给门卫，接着两人被检查了学生证，顺利离开。
医院朝左，车站往右。出了校门又走几步，两人站在路边的沿道上。
这…便是分岔路口。
金尧见雨势不太大，索性收了伞，“你把伞拿去吧，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可能会下大，这儿到车站…”
“你喜欢我吗？”方默拾不假思索地问出口，说出后才惊觉这话出现得不合时宜，时间地点和‘对’这个字丝毫不沾边。
“…”金尧愣了片刻，移开视线将手里的伞递到方默拾面前，“你快拿着伞走吧，别让人家女孩子等你。”
“我问你…”方默拾下意识想再说一次，奈何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了。他想要什么答案，金尧给什么答案才能让他满意？方默拾性格冲动，不拘小节。可毕竟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在关键时刻做选择自然会顾忌后果，三思而行。这个问题较真下去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我走了。”金尧将伞放在方默拾面前，说着便后退两步准备转身。
“我不要伞。”意外脱口而出的问题让方默拾心乱如麻，他没等金尧有所动作，率先转身朝着车站走去。
坐车时方默拾神情恍惚，换乘时还出了错。到小影学校门口已经快6点，他远远瞧见小影站在学校对面的路口朝他挥手，注意力却始终没法集中。
“你晚上想吃什么？”小影主动勾着方默拾的胳膊发问。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样的动作在之前也时有发生。方默拾从不当回事儿，这会儿心不在焉自然更毫无察觉，“随便，你想吃什么？”
小影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两人都拿着政府的奖学金，自然没什么钱挥霍，“要不就去那边吃麻辣烫吧，正好你喜欢吃辣。”
“啊…”方默拾想起金尧递给自己的那包辣味薯片，印象中金尧倒是不怎么吃辣，“行，就那个吧。”
小影拉着他往店面走去，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句，“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没有…”方默拾摇摇头，心思又沉了不少。
两人坐下点菜，小影看着方默拾的眼睛说，“其实我觉得咱们俩在一起挺好的…”
方默拾放下手里的水杯，皱眉想了想，“影子，我一直当你是妹妹…”金尧的事儿盘踞在方默拾心里，但小影就像是他的家人，处理起来也不能马虎。
“可你说好跟我试试的…”
“我…”方默拾不愿率先提及‘七天’这两个字，怕伤了小影的情绪，“我不想你以后后悔，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
“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小影死死看着方默拾的眼睛，让他无所遁形。
方默拾再说不出‘没有’，大抵就从这一瞬间…他骗不过自己。世间万物自有运行规则，逆势而为便是靠骗自己骗他人的那点伎俩。方默拾偶尔说谎欺瞒他人，却从不骗自己。方默拾一人长大，心中再明白不过：这辈子若是连自己都骗了，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是孤儿…方默拾小时花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接受这个事实。即便内心极度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方默拾也从不否认自己的出身。当下…心中的这份感情也是一样，发生了便是发生了…
小影见他不说话，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有吗？”
方默拾叹气，接着勾起嘴角，“有了。”这承认像是对着小影在说，却也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不就是喜欢金尧嘛…先前抗拒挣扎的过程就像是心理建设，要越过临界点也就是差那最后一根稻草。或许下午‘口不择言’的问题已经是征兆，到了现在便觉没有深究的必要。
“真的有了？”
方默拾笑得更为自信，“有了，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
小影没有与方默拾多做纠缠，她本就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女生。方默拾给了她‘七天’的承诺，时间到了自然也得遵守两人之前的约定，“早知道你最近有喜欢的人，那我本应该晚些时间再求你跟我在一起。”
“影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小影眼眶微微发红，移开视线说，“那是当然，谁都没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会要求跟你在一起，就算咱们没有在一起，那我出嫁的时候也得是你牵着我的手！”
方默拾看着她也是一阵不忍，“你别这样说话，我…”
“我跟你怎么说话了。”小影嘴角上扬，故意扯出一个微笑，“你快回去学校吧，这时间堵车…鉴于你不是我男朋友了，我就不给你伞了。”说完，小影转身朝着学校走去。
方默拾目送她进学校，直到看不见…
接着，他转身快速朝着车站跑去。
正如金尧预测的那样，晚上回去时的雨势更大。方默拾下了车，发疯一般朝着学校跑。几分钟功夫全身便被淋的通透。冬天的棉衣淋湿后带来刺骨的冰冷。
你喜欢我吗？方默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他今天非要从金尧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方默拾跑到教室门口，大多数同学都在安静上着晚自习。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副‘落汤鸡’模样引来大家纷纷注目。方默拾脚步不停，走到金尧面前，“金尧，你跟我出来。”
第20章
金尧抬起头看了看方默拾，眼底的温度冷了不少。
“你跟我出来…”方默拾对着他又说了一次，声音也抬得更高，引起更多注目。
坐在金尧身边的温阳率先开了口，“方默拾，你要干嘛？周一你还在球场上欺负他了。”温阳的声音很低，也就距离方默拾较近的几个人听得清楚。
方默拾扬起眉毛看了温阳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写你的作业。”说完，他转头看着金尧，一副‘死皮赖脸’非要他起身的样子。
金尧深呼吸后叹气，合上面前的课本起身。他移开自己的视线，侧身绕过方默拾主动走出了教室。
方默拾追了几步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同下楼。
“怎么了？”站在教学楼门口，面前的大雨阻挡去路，金尧转头看着方默拾，“你又要说什么？”
方默拾浑身冷的发颤，嘴唇牙齿都在发抖。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方默拾从兜里给自己拿了根烟…还好，至少烟没淋透，点的着。
金尧的目光落在他点烟的手指上，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你想说什么？”方默拾瞧不得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抽烟有害健康？”
金尧耸肩摇摇头，“没什么想说的，你的事儿都跟我没关系。”
方默拾这会儿没心情跟他斗这嘴上的功夫，“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下午问你你怎么不吭声。”
“…”金尧下意识与方默拾四目相对，等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是跟你女朋友吃饭吗？怎么又在这儿撒疯？”
这么大阵仗换来的又是类似的说辞，方默拾心中定然要坚持到底，“‘又’？‘又’指的是什么？…今天下午？还是以前？”他扔掉手里的烟，全身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利索，“我什么时候撒疯了？你给我说清楚。”
金尧与他对视片刻，眼神中的情绪渐渐消退。看着方默拾一副没人认领的宠物狗模样，金尧伸手摸了摸裤兜，确定钥匙在身上。他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方向看去，“回去宿舍吧，你先换件衣服…”
北方的冬天不容小觑，方默拾再站一会儿指不定得成什么模样。这些日子里他那颗心就没正常跳动过，这会儿突然因为金尧的话窜出一阵暖流，“你不是说不管我吗？”
金尧回头看他，停下脚步。
“不管就不管…”方默拾见好就收，缩了缩脖子故意激将，“赶紧走别停…我下午走那会儿什么都没拿，没带钥匙。”
刚刚走进宿舍楼，方默拾便毫不犹豫的脱掉了外套。进去宿舍他快速找出干净的衣服换上，接着整个人站在暖气边上，像个冰棍。阵阵暖意顺着皮肤开始蔓延，方默拾冷到了骨子里，此时还是觉得眼睛干涩。
“你歇着吧，我回去上自习了。”无意与他多说，金尧走到床边将毛巾拿起来递给方默拾，“你擦擦头发。”说完，他转身便伸手拉门。
暖气与房门一步间隔，方默拾眼疾手快伸手抓住金尧的手臂，“你哪儿去…你还没说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金尧无奈迎上方默拾的目光。许是担心两人对话的内容不合时宜被人听了去，他再一次关上房门。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金尧用余光瞥了一眼，默不作声。
方默拾想起金尧反复提及‘女朋友’，索性道了一句，“影子跟我一起长大，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今天跟她说清楚了，我们俩一共…”
“你不用跟我解释，”金尧抽出手臂，走到书桌前转身靠在桌上，与方默拾保持距离，“我不想知道。”
“我非要解释，你不想知道也得听着。”方默拾身子始终没暖热乎，这会儿瑟瑟发抖的劲儿让声音也底气不足，“我们俩一共在一起了七天，当时说好这七天我要是没感觉，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在他说完后金尧叹了口气，避开方默拾的视线冒出一句，“我觉得她不错。”
“我没说她不好…”方默拾停顿片刻，走到金尧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跟她说我心里有别人了，这段时间朝思暮想，我浑身难受…你给我句明白话行吗？到底喜不喜欢我？”
“…”
金尧还是默不作声看着他，方默拾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想着什么，索性打开天窗把话说明白，“你是真听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你吭一声让我心里不那么闹腾了行吗？”
“你不是喜欢女生的吗？”金尧眼神中夹杂太多情绪，像是有太多话想说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我记得你去年不是也有女朋友？”
“…”，方默拾看不懂那眼神，却听明白了这句话…这家伙倒真是把不少事儿看在眼里。
方默拾来不及享受这甜滋滋的味道，紧接着便听到金尧说了一句，“你跟我闹什么？”
类似的话金尧说过三次…
第一次他说，‘你又不喜欢男的，跟我闹什么？’…
剩下的两次都是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