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是不是很恶心?还是算了吧。
再见了,我的爱人。
乔治-73-威克汉姆
“他还说了什么吗?”达西平静的外表之下,暗流着鲜血淋漓的怨忿。他就这样走了?在干出这样罪大恶极的事情之后,去从军了?该死的,你有本事就别再回来!
达西低下头,再次看向那封简短的“情书”,除了沉默,不知还能怎样。
——上帝啊,请您一定要保佑他活着回来……
“我知道的也不多,他自从走后,就没了消息。”本杰明耸了耸肩,“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至少到现在都还没什么坏消息传来。”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从军吗?”达西闭了闭眼睛,产生了一种所有力气即将被抽干的错觉。“他还没有毕业。”
“你不知道吗?”本杰明似乎有些诧异。“他花两年时间修完了四年的课,所以才会那么忙。”
达西完全相信乔治能做得到本杰明所说的,但这还是无法解释,乔治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只是为了躲他,乔治真的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谢谢您,康斯坦丁。”达西连维持礼貌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请允许我先告辞了。”
“啊,好……您还好吗?”
达西没有回答本杰明最后的问题,他逃似的跑出了房间。乔治睡过的床空在那里,变成了本杰明堆放杂物的空间。
四年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足够将一个原本你熟悉的人,变得面目全非。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但作为间谍,却永远不能放松警惕。
当供人驱使的鹰犬爪牙,并不可耻。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很多人认为拿破仑是英雄,但更多人觉得他是无耻的窃国逆贼。
法国大革命爆发,在得到了拿破仑的领导后,进行的如火如荼,自由主义思想冲击欧洲,王权正在逐步瓦解,君主立宪制进一步被奉行。乔治不关心政治,但他从不怀疑,拿破仑是位时代造就的英雄。当拿破仑兵败,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时,他会骄傲的告诉世人:我真正的光荣,并非打了那四十多次胜仗,滑铁卢一战抹去了关于这一切的全部记忆。但有一样东西是不会被人们忘记的,它将永垂不朽—就是我的这部《法国民法典》。
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但乔治深深的厌恶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帮助统治者镇压无产阶级的革命军勇士……因为会说法语,有时他会伪装着深入敌后,在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做着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卑鄙之事。
不,乔治不是在厌弃自己所使用的手段,他只是为自己选择了“助纣为虐”,而感到困惑。时代的洪流谁也无法阻挡,封建制度终将被资本主义取代,谁都不会生下来就低人一等。他也是!
乔治实在不知道,还可以跟谁聊聊,也许实在是太寂寞了,也许是太害怕了,怕自己随时会暴露,然后被推上断头台(法国才有断头台),或者军事法庭。所以,乔治给乔治安娜写了封信。
乔治安娜-达西:
你还好吗?我实在不敢给威廉写信,只好写给你了。也请你务必不要告诉他,我给你写信的事。
我能告诉你的不多,我只是很担心,也许我再没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枚十字架你拿着,它说不定会是我唯一的遗物。
我很想念你们,你和威廉。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帮我告诉他:我从不后悔对他做过的事,虽然那很不光彩,却是照亮我灰暗生命的唯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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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安娜愣愣的看着从信封中掉落的的十字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哥哥从剑桥回来后,就开始拒绝谈论乔治哥哥,讳莫如深的仿佛乔治哥哥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人。她只知道乔治哥哥从军了,连父亲的葬礼都没能回来参加。
印象中的乔治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在威克汉姆夫人去世之后,就变得异常沉默寡言,但在对待安娜的时候,却一直都保持着耐心和体贴。
有一次,安娜刚看完一篇凄美的爱情故事,还回去的时候眼角依旧忍不住挂着泪水,乔治刚好也在藏书室。
他看到哭泣的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就微笑着蹲了下来,他轻轻拉住安娜的手,那么温柔,姣好的面容,迎着落地窗前萦落满地的夕阳,美好的仿佛落入凡尘的天使。
“怎么了,安娜?”
“乔治哥哥……”十来岁的小姑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脸会突然烫像是要烧起来。“克吕提厄和赫利俄斯一开始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赫利俄斯要爱上其他人呢?而且,把琉科托厄死,全怪在克吕提厄身上,这太不公平了!”(注1)
“哈哈。”乔治笑得如春日里和煦的微风,“安娜已经到了会在意这种故事的年纪了吗?”
安娜撅起嘴,气鼓鼓的瞪向乔治,还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你就会和威廉哥哥一样嘲笑我,哼!”
“好吧,好吧。”乔治笑着坐到藏书室的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安娜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乔治干脆一把拉过她,抱到腿上。动作有点霸道,却并不粗鲁。
“你知道克吕提厄是海洋女神吧?而赫利俄斯是太阳神。”乔治微笑着,精致柔和的轮廓,仿佛赫利俄斯的神像,暗金色的短发闪着流动的光晕。“就像水和火永远没有办法相容,所以他们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那最开始,他们为什么要相爱呢?”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就是容易被与自己不同的人吸引吧……”乔治微笑着拉起女孩的手,低着头把玩,轻柔的摆成各种形状,却让人产生了某种遥不可及的错觉。“傻女孩总是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心甘情愿被甜言蜜语欺骗,还满心欢喜。就算最后知道是陷阱,也不知悔悟,义无反顾的沉沦在自己编织的噩梦。殊不知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嘴。”
“乔治哥哥也是男人,您会欺骗我吗?”
“我会做安娜的天使,一直守护你,直到我们的安娜小公主,找到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那乔治哥哥永远做我的天使,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天使,好不好?”小姑娘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害怕,怕有一天,她的乔治哥哥会被其他人抢走。
“哈哈。”乔治捏了捏女孩的脸,有些无奈,又更多的是宠溺。“以后会有一个真正高尚的绅士来守护安娜,到时候安娜就会不需要我了,说不定还会嫌弃我呢。”
“怎么会?乔治哥哥永远是我的天使!”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讲个开心一点的故事吧。”
然后,乔治给安娜讲述了一个拥有美好结局的爱情童话——《仲夏夜之梦》,安娜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真的那么美好,但从那天开始,乔治恍然成了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仲夏夜之梦。
安娜坐在藏书室曾经的那个位置上发呆,威廉哥哥和乔治哥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乔治哥哥害怕到,连信也不敢写。
“安娜,你已经超过十分钟没有翻动过书页了。有什么心事吗?”达西本就是沉闷的性格,如今似乎变得越来越罕有情绪了。
“哥哥……”安娜纠结起来。“为什么这些年来,您绝口不提乔治哥哥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乔治的呢?”达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乔治哥哥……”安娜想了一下,乔治哥哥明确提到,不愿让威廉哥哥知道他给自己写信的事,那么,一定有他的苦衷。也许是他的放纵不羁,不小心冒犯了威廉哥哥,而威廉哥哥本来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两人又都如此三缄其口,所以,还是不要再问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担心乔治哥哥,他在和法国人打仗,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安娜忍不住再一次伤心难过的红了眼圈。“如果他回不来了,军队会写信告诉我们吗?私人物品呢,他们会怎么处理乔治哥哥用过的东西?”
“我想,在这件事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这也是达西最害怕的事情,他沉默的凝视着自己的妹妹,心中却埋下了狐疑的种子。他了解安娜,她是个单纯的、永远也藏不住心事的姑娘。“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会把牺牲之人生前的物品整理出来,一同寄给家人。如果乔治在家人栏中,填写的是我们的话……”
听到这里,安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痛苦的扑到了达西的怀里,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怎么办,怎么办?呜呜……我收到了乔治哥哥的信,还有他的十字架……他在信中说,这是他唯一的遗物,乔治哥哥真的死了吗?呜呜呜……”
这一刹那,达西的心,开始狠狠的抽痛了起来,他用力抱紧了在他怀中大声哭泣的妹妹,极力保持着镇定,声音却难以控制的颤抖着。“什么信?拿给我看看吧。”
安娜一边抽噎着,一边往房间跑。达西焦急的跟在后面,当安娜拿出那枚银质的十字架时,达西觉得自己就快忘记该如何呼吸了,整个世界都寂静的仿佛即将永远失去色彩。他颤抖着接过那封只有寥寥数语的信函,抚摸着淳朴工整的字迹……
“这应该不是死亡通知书。”可达西的心依旧还揪着。“还有其他信件吗?”
“没了,只有这一封。”安娜不停擦着眼泪,却阻止不了更多的不停涌出。“没有死亡通知书,就说明乔治哥哥还活着,对吗?”
“我不知道。”达西叹了口气,视线驻足在最后那句话上。
“……却是照亮我灰暗生命的唯一光芒。”
那你为什么还要突然离开,为什么!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永远不给别人留下选择的余地!
“大捷——!大捷——!拿破仑在特拉法尔加角,被我们的海军打退啦!主帅维尔纳夫,以及21艘战舰全都被俘——先生,买份报纸吧!这可是件大事!”
卖报的年轻人殷勤的把报纸递到达西面前,伦敦的大街小巷中,挤满了欢呼雀跃的人。
“哥哥,买一份吧……”安娜小声说着,“您说,我们都打赢了,乔治哥哥会回家吗?”
达西沉默着将一先令递到卖报的人手上。(注2)
“谢谢您!先生。”年轻人高兴的接过钱,为了表达心中的感激,又附赠了一条消息。“您一定不知道,这次胜利,其实是因为我们提前得到了法西联军要从加迪斯港出发的消息,那位提供了这个消息的人是真正的英雄!不过谁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这是绝对的机密!”
“嗤……英雄。我这就变成英雄了?”乔治讥笑的坐在康斯坦丁侯爵的办公室中,一个月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随时会小命不保。“我以前做的也不少,怎么从来没人说我是英雄?”
“以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小动作吗?”侯爵的神情一凛,“你竟然还敢提以前,胆子可真是不小!”
“大人。您忘了吗?我是一名特工。”乔治懒洋洋的把脚翘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放浪形骸的毛病看起来比以前更严重了。“作为换取更有用情报的筹码,透露些无伤大雅的小消息,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亚眠条约》最后能签成,背后也有你的功劳吧,这次你又想怎么抵赖?”侯爵的眼神冰冷,利刃般锋利的指向乔治。
“侯爵大人。”乔治把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倾身向前,五指在木板上有节奏的叩击着。“这是战争啊,劳民伤财的战争!大家都需要喘息的机会。”
“行,我不跟你扯这个。”侯爵也坐直了身体,正色说道。“这是皇家陆军学院的报名表,填好了明天交给我。”
乔治拿起那张报名表,扫视了一遍之后,抬起头细细的打量起正低着头,专注的批阅起文件的康斯坦丁侯爵,渐渐地,吊儿郎当的讨厌笑容,再一次爬上了他原本标致的面颊。“大人,我能问问,您这又是演的哪出吗?”
侯爵头也不抬的说:“毕业之后,我会在内阁给你安排个位置,那些迂腐的老头子,是时候该接受一下新鲜的血液了。我知道,你也明白,自由民主的思想浪潮,其实早就已经无法镇压和阻挡,如果不学着坦然接受,我们这些贵族,总有一天真的会被时代所淹没,就像法国经历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