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师尊,约么?[修真]

分卷阅读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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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的下人伶俐会说话也会做事,将人临到前厅刚坐下,一杯上好的龙井便近乎同时上了桌。随后又来了两个丫鬟端上了四盘茶点,道了声:“大师慢用。”

    僧人一一谢过。

    这僧人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特别是一双眼睛,眸光清正而平和,带着红尘中难以寻觅的静谧安和。看那一双眼睛便如同望见了万丈红尘外的脱俗世界,青山连绵流水潺潺湲,不染世俗的贪嗔痴怨爱别离苦。这双眼睛不论看着谁都是这样沉稳且永远理智,好像不论他人在哪里心都在无边云海禅音环绕佛音不绝。

    暮无放下笔,估摸来人一杯茶加上点心至少吃了个半饱才站起来。理了理衣袖便打开门朝前厅走去,守在门口的小厮便跟在他身后打伞。

    晌午时分,雨丝缠绵却也光亮充足,更何况今日的雨虽说还是说接连不停的下,却也跟没有差不了多少。他一路不紧不慢,只是身量摆在这儿不过片刻边也到了。那僧人估计一直注意着门边,见了人来便站了起来,朝门口迎了两步。

    大厅的采光很好,光亮斜着倾泻下来,一时要看人还真不容易看清楚。暮无刚在朝上费了一上午的脑子有看了好半晌的折子,眼神更不好了。他原来看远处的东西就不是很清楚,这会儿子就更模糊了。只能瞧出了那和尚脑袋挺光溜,身量也挺好,估摸比他高些。往他厅子里一站,手上拿着串佛珠,那通身的气派还真挺像个高僧。

    暮无眼睛酸涩,没忍住边闭着眼睛揉了揉眼角边走到屋檐下,小厮收了伞。

    他正要睁开眼睛见一见那远看挺气派的大和尚,便先听见了那和尚的声音:“暮相,小僧念虚,叨扰了。”

    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暮无的手僵在了眼角,傻愣愣的抬着胳膊,忘记了放下来,也忘记了回答,更加……不敢睁开眼睛。

    耳边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刻进了心里,每日每夜时时回想,没有一日不曾回头去听他曾经说过的话。说来可笑,他一等九年的人或许就在他面前,他却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一眼。去看,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他恐惧着,恐惧那只是一个声音相似的人,恐惧着相似的声音里的客套陌生,恐惧着……他爱着的人,剃度出家成了一个五蕴皆空的和尚。

    爱这个字,有的人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一辈子不知道对多少个人或嬉笑或深情的说着“我爱你”。当然,也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说出这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或是觉得太矫情,或是没遇到那么一个让他心甘情愿情不自禁说出口的人,又或是明白其中太过深重于是说不出口。

    暮无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将他的情深全部都埋进了一个“爱”字里,并且将这个字倾尽了所有勇气小心翼翼的捧到了他爱的人面前。他说的不多,只对那个人说了一次,此后便再没有机会说给他听。可能他愿意一遍又一遍那此中深重掏出来捧到那人的面前,而那个人却不愿意听。他说的也不少,因为他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在面对袭袖夏的时候说过许多许多回,暮无爱着谢洛之。

    是的,他只说爱,必须是爱。其他的任何或委婉或略浅淡的表达都不足以他将整颗心剖出来放进一个谢洛之。可现在他思念了九年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他却不敢睁开眼睛,像当初一样再说一遍,“暮无爱着谢洛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魂还在我就永远都只爱着你。”

    “洛之。”他放下了手,仰起头似是寻找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只是他没有睁开眼睛。明明该是疑问的语气在他口中成了肯定。如果你爱一个人,如果那个人占着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每一日每一时你都无法忘怀的去想念那个人。那么,不论他以何种姿态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会错认了他。因为,当你靠近他的时候,灵魂会告诉你,那就是他。

    细碎的雨声笼罩四周,大厅前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树木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念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答他。暮无又喊了一声:“洛之。”

    颤抖的声音,其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突然再见生怕只是自己一时梦幻的惶惶不安,万般相思说不出口的酸涩,还有漫长时光中累积下的……爱……恨……怨……痴……

    “多年不曾见,可安然否?”似是转瞬间似是千万年,那个声音才再一次在暮无的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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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幻境 前尘(十五)

    第四十三章 幻境前尘(十五)

    ≈quot;安然?≈quot;暮无舌尖木然的转出这两字,似是在回忆着匆匆而又漫长的九年,

    又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念虚是在问自己。他反应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quot;安然。你,可好?≈quot;

    眼前是化不开的黑暗,浓重的黑色带着不停收缩的压抑,挤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quot;山中无岁月,一切都好。≈quot;念虚平静的就像是许久不见得好友,再次相见相视一笑,互道安好。

    暮无知道对于念虚来说的确便是这样。他太了解他,所以,他也笑。

    他颤着眼睫,缓缓打开眼帘,刺目的亮光差些没刺得眼睛落下泪来。他眨了眨眼,垂着目光,抿着唇笑:≈quot;好安好就好。≈quot;

    他笑,眼眸刺痛却不敢再眨眼,模糊的视线里,他才猛然想起来身后还站着人。他摆摆手,让侍候在大厅里的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道:≈quot;今日在这里听到的话若多一个人知道,你们这条命就别留着了。全都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过来。≈quot;

    丫鬟与小厮莫名的神色瞬间惨白,许是太知道暮无的手段,连忙躬身退下。念虚没有多说什么,似是在等暮无说话。

    暮无咬着舌尖,血腥味溢满了整个口腔。他吞下鲜血,扬起脸对着念虚笑。眼角的两抹艳红,灼灼似盛开满山的凤凰花。因为这个胎记,不晓得多少人在背后说他是妖怪,是鬼怪的转世,不吉利的天煞孤星命。但他记得,念虚曾在一个冬天抱着他,夸他好看,说他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好看。

    抬头的那一眼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一模一样,这个人跟从前,同九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未改。他控制不住的伸出手,却在手欲要碰到念虚的脸颊时垂落,落在了念虚的肩头。念虚对着他,从始至终镇静而平和,眼眸里温润的光连转瞬间的闪烁都不曾存在。

    ≈quot;洛之,我们坐下说。≈quot;他扬着眉眼笑,艳丽到略显锐利的眉眼此刻只剩下美丽。是的,如那一簇簇的凤凰花,临水照影面对赏花人的那十二分的颜色。

    念虚颔首应下。念虚坐回摆放茶点的横摆的桌子边,暮无自然不会坐上首,转而坐在了念虚的身边。他见桌上的糕点几乎是一分未动,边问道:≈quot;怎么,这些不合你的胃口我这就叫人换下去。≈quot;说着他便要站起来,≈quot;你喜欢吃辣的,建康可不好找,我去给你做。≈quot;

    念虚拦下了他,道:≈quot;不必如此。多食无益,不必劳烦了。谢洛之这个名字已然死去,小僧法号念虚。此次前来也是有事与暮相相商。≈quot;

    暮无浑身一颤,重新缓缓坐下。他笑起来,点点头:≈quot;好,你说。你要同我商讨什么事?≈quot;

    ≈quot;事关苍生,乃是功德无量之事。≈quot;念虚道。

    暮无伸手拿过了念虚面前的茶,念虚一愣。想来这茶他是喝过的,暮无知道念虚喝茶都是顺着喝顺着放,喝的时候会偏端茶的手的一边,不多约偏一寸半。他不用特意去衡量,便准确的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念虚喝过的杯沿。

    ≈quot;功德无量?好吧。你只需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quot;暮无吞下口中苦涩的茶水,冲谈了血腥的味道。他重新抬起眼来看向念虚,≈quot;你说,我做。≈quot;

    念虚拨弄着手中的念珠,佛珠磕碰间发出细碎的声响,伴随着屋外树木细雨的沙沙声。

    ≈quot;朝廷有足够的银两安抚百姓,粮食药草还有防疫缺一不可。≈quot;念虚道。

    暮无转头看向外面的雨,道:≈quot;我以为这场雨会过去。听你的意思这一次却是大灾劫数。那么至少要死多少人这天才肯放过呢?≈quot;

    ≈quot;天机≈quot;

    “天机不可泄露。好,我知道了。我向你保证,这一次会有一个足够办差的钦差,上头拨下来的银子一定会足够。若有一两没有落到百姓的手里,那么动了银子的人我也会拔起来。疫病,太医院的太医去也得去,不去我就让他们去。可以么?”暮无淡淡的转过头,眼眸微微眯起望着念虚笑?

    大概是暮无回答的太轻易说得太肯定太不留余地,便是念虚也觉不可思议。他也曾在官场,见过其中半根错节利益相关,他并不怀疑暮无言出必行,只是计较不出暮无要做到这些会得罪多少人,又会为他自己带来多少忧患。

    暮无一手端着念虚的茶,一手在杯沿处缓缓摩挲。他道:≈quot;你说的我都答应,其他的你不必管。现在,换我来问你。≈quot;

    此时他眉目依旧灼灼绚烂,只是那刺痛被他压制了下去。念虚镇静,他冷静,哪怕只是表面的冷静也依旧是冷静。这种冷静将疯狂压制在内心的最深处,但他越是压制那股疯狂就会越是壮大。直到彻底爆发又或者找到缺口彻底消失。

    他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任何事情在他口中似乎都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小事一桩。他侧过身,手肘搭在扶手上,道:≈quot;便当是等价交换吧。我帮你找个忙,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怎么样不能回答的你可以不说,但不能骗我。≈quot;

    念虚颔首,道:≈quot;出家人不打诳语。≈quot;

    ≈quot;你是怎么当了和尚的?≈quot;暮无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问题,最后他问了这个看似最不打紧的一个。但其实这是最聪明的一个问题。因为念虚要认真的回答出这个问题,便免不了说出战场往事。

    念虚指尖念珠未停,声音潺潺和缓若溪水蜿蜒,他道:≈quot;那战中重伤难治,师父曾言谢洛之一生命数不过及冠又一。他早知我寿数将近便来将我带回了师门。当初收我为徒便是因觉我有慧根,与佛有缘,与他有缘。≈quot;

    ≈quot;神神道道,听你说得真像戏文里的故事,老神仙下凡收徒。只不过你说的虎话永远干巴巴的要命。莫不成你现在还是个神仙。≈quot;暮无指尖冰冷,茶盏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至指尖,但只要他的手一离开那零星的温度也会骤然消褪。

    ≈quot;不过凡夫,暮相言笑了。≈quot;念虚道

    暮无不置可否,只笑道:≈quot;刚刚的那个可不算。现在第二个问题,你既然活着。这九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quot;

    他的眉目唇角无一处不在含着笑,只是手指极冷。茶盏温热的温度在渐渐凉下来,手指尖所能感知的温度也越来越少。

    ≈quot;谢洛之已死。师门有言,轻易不入尘世,不染因果。≈quot;念虚回答,眼眸依旧清净而平和,在看向暮无时也不过是个知晓名字的红尘过客,无所因果。

    暮无轻轻笑了一声,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望着杯中沉在杯底的茶叶,眼眸一片漆黑,道:≈quot;知道了,隐世礼佛的佛门清净地。那你可要好好的谢谢我。你看,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就不欠我半分因果了。多么划算。≈quot;

    念虚不言。

    他一向是这样,遇上不想听的就当是听不到,听不懂。一只耳朵进去没有过脑子就从另一只耳朵里钻了出来。当真是洒脱,也当真是无情。

    ≈quot;第三个问题了。谢洛之为什么答应殷家的提亲,谢洛之喜欢殷袖冬想要娶她么是不是你若能活着回来,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你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的娶她回家?我还要欢欢喜喜的端着酒杯祝贺你,顺便叫她一声大嫂?≈quot;杯中茶水已冰凉,暮无僵硬的想要抬起手指,却是徒劳无功。他的目光紧盯在茶盏之上,而手指不管他如何用力,都没有挪动一分。

    这个问题成功让念虚略微蹙了蹙眉,表达的却是不接的情绪,他道:≈quot;当初殷家是有联姻之意。但既谢洛之年岁不久,自然不会答应。≈quot;

    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答应,那么暮无之后所问自然全无意义。显然暮无从未想过回是这个答案,怔忪的盯着茶盏看了好半天才突然笑了起来。他双手抱着茶盏,低着头嗤嗤的笑,笑到浑身都在颤抖。他应该是在笑,可他在笑的时候除了发出气音并没有发出一声笑声。他该是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或许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揪着疼,他忍不住弓起身,将腰弯的极低。

    念虚望着,却不知他这是为何。

    大概此刻便是袭袖夏来了,也无法分辨此时此刻暮无在嘲笑着什么。

    是的,是嘲笑。

    他笑,笑殷袖冬枉费心机,而他喜欢的人却连她喜欢他都不知道。

    他笑,笑自己,殷袖冬的谎言骗的了一个未亡人的名正言顺,骗到了≈quot;谢洛之≈quot;的名字旁≈quot;殷袖冬≈quot;的一席之地。可他,却连欺骗都没有人会相信。

    殷袖冬大概喜欢了谢洛之十年,在≈quot;谢洛之≈quot;的名字边刻下≈quot;殷袖冬≈quot;九年。所有人,所有人提到名将谢洛之都会想到殷袖冬,都感谢洛之谢将军与殷相之女的有缘无分,叹相爷之女情深义重。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在史书中写下,并列在一起流传到若干年后。而他暮无而他暮无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到底是谁比谁可怜?

    暮无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此生,当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一塌糊涂

    念虚沉默,见暮无笑得茶水撒了一身都不晓得,终归是轻叹了一声,起身迟疑的将手落在暮无的肩上,问道:≈quot;莫笑了,大喜大悲皆是伤身。≈quot;

    ≈quot;佛家言,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你猜,我是在哭还是在笑?≈quot;暮无没有抬头,声音波澜不惊如一湖死水,可死水之下又暗藏逆流。

    念虚答:≈quot;不论是喜是悲,皆是过往。不妨放下。≈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