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収鞘

分卷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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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十分,天已经暗下来了,人迹寥寥,只有茫茫的雪地反射着月光和灯光,玄黄跟着贺君来到城门的发榜处,榜单用的是防水的纸张,贺君用指尖轻轻拂去纸上的冰霜,看到了贺云胡的名字在第三行。

    玄黄看他苍白的指尖,皱着眉将自己的手炉推给了他,并将将拿过他的伞,轻轻撑在他的头上。贺君摇着头,一只手提着火炉,一只手拿回了自己的伞。

    翌日,便是除夕,而皇上的圣旨也下来了,太监捏着奸细的嗓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探花贺云胡接旨。”贺君行跪拜之礼,双手高举头顶,接过了那方绸布。玄黄见太监进了客栈,早就溜了出去。

    玄黄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溜达,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大抵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只偶尔有小童甩过小小一串的鞭炮。

    估算着时间,估计那小太监已经走了,玄黄遂折返。

    贺君穿了一身玄色的锦袍,袖边,襟上以银线勾勒,虽说戴着银色的轻铁面具,但依稀有十年前君子如兰的风貌。他端坐于桌前,对进来的玄黄说:“今日午时,我要入宫,赴圣上的百官宴。”

    皇城位于长安城的中央,贺君御马行至城门,有小太监给马挂上玉牌,牵至马厩。城门口站着侍卫,将官员引领至荟萃殿。

    贺君跟着一位长相平平的侍卫,目不斜视地踏过白玉阶,走过绢花林。忽见有一人打马而过,很是恣意,贺君只看到那人火红的裘衣。

    贺君踏入荟萃宫的主殿,主殿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桌案整齐地排好,中央还有妖娆的舞姬在舞动,有笙箫之声在殿内绕梁,却不见鼓瑟弄琴之人。贺君在侍卫的引领下入了座,那侍卫稍稍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殿内银丝炭烧得正旺,贺君注意到那骑马的红衣男子坐在十分靠前的位置,他将红色的狐裘脱下,随意搭在腿上。贺君默默收回眼神,神游太虚地看着舞姬。

    突然有人猛地拍他的肩膀,说:“贺兄!”

    贺君转身,见是当日在茶馆遇上的兄弟,他淡淡地说了句:“有缘。”

    那人又憨傻的一笑:“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我是张铁。”

    贺君点头:“张铁,幸会。”

    有文官听到了张铁铜锣般的声音,讥笑道:“果真这些武将,都是鲁莽之人。”

    张铁没有听见,贺君却听到了,他扫了一眼,那人是个干瘪的有着山羊胡的老头。

    程煜坐于对策,微微举杯敬二人。

    突然,满堂的细碎的低语停了下来,只见来者是苏青,他身着一身青衣,围着白色的狐裘,踏进了殿中。在中间挥动云袖的舞姬,纷纷退至两侧,垂首以待。

    苏青从容地走过,坐于红衣男子的对面。

    殿中更漏的木剑指向午时,圣上缓缓走进殿中,无论是舞姬内侍,还是文官武官,都跪倒一地,口中高喊着:“吾皇万岁。”

    唐轩威走上中间的龙头宝座,微微一笑,平抬双手,说一声:“平身。”

    众官站起,敛着头,收着目光,不敢与圣上直视。

    唐轩威笑着说:“众爱卿不必拘谨,落座。”语毕,官员们纷纷碎步挪至席位,半跪而坐。

    待众人落座,鼓瑟之声又起,舞姬纷纷起舞。

    一排青衣宫人,为官员的银杯满上一壶陈烈的花雕。苏青首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说着:“元幕三年,虽天公不甚做美,但在圣上的励精图治下,依然国泰民安。臣祝天下民安,祝陛下千古流芳。”说毕,一饮而尽。

    接着红衣男子也站了起来:“臣不多言,唯祝陛下江山稳固,万寿无疆。”

    席下众人,皆纷纷附和,唯见殿内一片河清海晏。

    皇帝龙心大悦,自斟了三杯清酒。

    敬完酒之后,开宴,一时之间,不闻人声,只闻碗碟相碰之声以及殿中绕梁乐声。

    饭毕,青衣宫人端上一壶清茶,张铁不拘小节,一饮而尽,却闻殿中有人发出极其微小的嗤笑声。张铁环视四周,才发现,众人皆以清茶漱口,以绢帕掩面,吐于莲花盏中。张铁倒也坦荡,坦然地将茶杯放下,不见尴尬。

    皇上笑道:“张爱卿倒是豪爽的紧。”

    张铁站起来,揖了一躬,说道:“张某粗鄙,见笑了。”

    皇上摇了摇头说,眼神绕了这武举进来的三人一周,说:“行军之人,不兴这些繁文缛节。以后,我大华的江山社稷的稳定,百姓的安居乐业还要倚仗各位。”

    三人站起,拱手说:“谢皇上厚爱,我等惭愧。”

    皇上见贺君依然戴着轻铁面具,说道:“贺卿,何以于此地还带面具,不以真容示之。”

    贺君恭谨地答到:“臣面部有暇,奇丑无比,不敢有污圣见。”

    那干瘪老头一声“大胆!”还未说出口,就听见皇帝说:“既然贺卿不愿展示容颜,便戴着这面具吧。我大华朝,对人才总是包容的。”

    贺君声带感激地说道:“多谢圣上体恤。”

    皇上酒足饭饱,又听着千篇一律的恭维之辞,不觉有些困乏。他站起来:“朕惟愿众爱卿互相协助,莫勾心斗角,莫结党营私,护江山一隅,替百姓请命,为天地立心。我在此便不拘诸位了,大家回去享除夕团圆之乐罢。”说罢,便往殿内退去。

    见皇帝退去,满座官员似是轻松了不少。政见相同的聚于一块,私交较好的互相祝福。贺君坐在席上默默注视着,估摸着整个朝堂分为两派,一派以清朗的苏青为首,一派以桀骜的蒋枢机为首。

    贺君跟程煜,张铁说了一声,便出宫了。

    在宫门,有小太监将白马牵出来,交于贺君手中,贺君到道了声谢,非常利落地翻身上马。

    蒋枢机策马出宫门,在贺君眼前停下,说:“云胡兄,今日除夕,想必你一人于异乡,不若上我府上,一同热闹。”

    贺君摇了摇头,说:“实不相瞒,我此次入长安,有伴同行,就不叨扰贵府了。”

    蒋枢机点点头,说道:“好罢,那年后朝堂再见。”说完,纵着红马离去。

    贺君牵着白马,前往集市,集市中大多数铺子不是已经收铺回家过年,就是整理铺子准备回家。贺君买了擀好的面皮,又买了几两肉,和几把白菜,那卖菜的圆脸大婶笑着说:“这位公子你是我今年的最后一位顾客。”说完,便塞给他两把香葱和芫荽,并说一声“除夕快乐”。

    贺君提着菜,走进了客栈,除了贺君玄黄,客栈已无异乡之客,就连被掌柜留下看店的店小二也将客栈暂时交给了玄黄,回家与老母娇妻幼子相聚去了,故诺大的客栈只剩贺君玄黄二人。

    贺君走进客栈,四处不见玄黄,最后在厨房找到了他,他正在擀面皮,他手很生疏,面皮没擀平,倒是蹭得脸上身上都是白白的面粉。

    贺君提着菜走进厨房,笑着说:“宴散后,我去集市买了擀好的面皮,我们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玄黄掩盖住自己的惊喜,平淡地说:“我还认为你今日要参加宫中的晚宴。”

    贺君说:“你在想什么呢?晚上是圣上的家宴,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玄黄将擀面杖放入贺君手上,说:“饺子皮要自己做,饺子要自己捏才有意义。”

    擀好的面皮被放到了一边,贺君笨拙地擀着面皮,玄黄将肉和菜剁成一团肉馅。

    好不容易,终于将饺子包了出来,将饺子扔进锅里,饺子在沸水里沉浮,没过多久,就纷纷浮于水上。贺君将饺子捞起来,放于碟上,玄黄将醋倒在小碟上,又去配其他的调料。

    饺子的卖相很不好看,饺子皮没合拢,有好几个饺子都破了,只剩一个干瘪的饺皮,和失去饺皮庇护的肉丸。没有散的饺子也显得奇形怪状的。

    玄黄夹了个饺子,蘸上醋,吃了一口,饺子没有那么美味,面皮不够筋道,面汤就是简单的清水,唯有肉馅尚可,不过却流于单一,但是确实是久违的人间烟火,玄黄说:“自从上了昃宿宫,我已经好久没在除夕吃饺子了,昃宿宫不过这些俗世的节日,每天如一日地清修。”

    贺君沉默了许久,说:“我也好多年没有亲手包饺子了。”

    夜渐渐变深,街道上有断断续续的炮竹声响起。贺君和玄黄走上客栈顶层的望台,看楼下城中万家灯火。

    长安城的钟楼敲响了,一瞬之间,满天烟花,一城喧嚣。

    新的一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两个人都是没有家的孩子了,qaq

    第17章 元宵

    初五,贺君就得到了圣旨,被贺君被封为从五品游骑将军,年后,将前往夜光城,驻守边疆。

    华朝有一条不成文的习俗,入仕的文官武官会择一日,骑马绕长安城一周,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一日,便定在了元夕。

    元宵没有宵禁,成全了“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热闹繁华。

    元宵灯节,火树银花,一路熙熙攘攘,有宝马雕车,有华服彩衣。树梢上的灯有琉璃彩灯,也有纸糊的灯笼,满月的光辉都被这一长安的灯衬托得黯淡无光。

    贺君酉时就进宫去,穿戴好巡游的官服,戴上白玉冠,冠上斜插一朵鹤望兰,骑着大内饲养的骏马,等着戌时去灯市一转。

    玄黄早在繁华灯市逛着,等待着与贺君相遇。玄黄一身白衣,背着一把盈蓝的剑,很是出尘,有谪仙一般的气质。不时有小姑娘红着脸将手绢丢向他,她却神色淡淡,也无回应,并不对红粉佳人的爱恋表现出欣喜或是局促,他看着她们仿佛看着一堆红粉骷髅,甚是薄凉。

    他沿着灯市一路前行,不知如何就远离了人群,流光溢彩的花灯也被抛在身后。

    可是,于灯火阑珊处,他却看见了一盏精致的兰花琉璃彩灯,不同于其他华灯流光溢彩的绚烂,它只是发出温润安宁的微光。他轻轻碰一下兰花灯,只觉得冰凉。

    这时,一个背影佝偻的老人出现在面前,他沙哑着声音说:“公子喜欢这盏灯?”

    玄黄微微颔首,老者长叹一口气:“现在喜欢素雅君子兰的人屈指可数,各个都去追逐那雍容华贵的牡丹或是妖娆多姿的芍药。”

    玄黄说:“老伯,不知这盏花灯,你可否割爱与我?”

    老者点点头说:“自是可以的,若是公子猜对了老夫的灯谜,便可将这花灯带走。”

    玄黄从灯下挂着的锦囊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玄黄呢喃道:“谁道致身无羽翼 回看高举绝红尘,老伯,谜底可是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