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说道:“你不懂,怀璧其罪。太过艳丽的容颜往往是祸端之首。你且回去吧,怨念暴露了,夜光城是不能再回了。”说着,便绕过盐湖往远方走去。而玄黄,一直在他身后三步尾随着他。
贺君叹了口气:“你别跟着了。”
玄黄说:“你得跟我回去,不然我对不起师尊,也没法跟他们盟主交代。”
贺君说:“走罢,真拿你没办法。”
在睡梦中赏着歌舞,喝着美酒的薛灵柩被猛地一推,梦境破裂,惊悸地醒了过来。一睁眼是玄黄那张略有焦灼的脸,倒是真的惊了一跳。
“薛神医,你快瞧瞧他的脸。”玄黄说道。
“哦哟,还从未见过你如此客气地叫我。”,说着,往一旁看着,看见了贺君灼灼其华的脸,惊道:“美人!”说着手就要往他白瓷一般的脸上摸去,但见他满面血污,又生生地住了手。愤怒地低语道:“哪个杀千刀的干的,美人怎么能有瑕疵?”说着,便去找她的药箱,净了手。给贺君清理了下脸上的血迹,发现这些血迹来自于额头顶上发际线瞎的一道两寸的伤疤,伤口虽小,但落刀极深。薛灵柩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小伤小问题。”
简单包扎了一下,薛灵柩说:“明天我再去药房抓些利于伤口愈合,祛疤生肌的草药。包管你不留下伤疤。”
虽然贺君并不在意脸上伤疤,但却感念其意,真诚地说了声多谢。
是夜,除了薛灵柩,其他两人睡得都不安稳。
虽然有浩然的清冷剑气压制,玄黄还是梦见了一直想要忘却的往事。
梦回故园,玄黄看到了七八岁童稚的自己,天真无邪,最大的烦恼就是恼人的夫子和常年不归的父亲。
父亲是镇边大将军,恪尽职守,一直孤身一人镇守在漫漫玉门关,抗北戎西时不时地骚扰。母亲是温婉的江南女子,出身显贵却不娇矜。父母虽然常年分离,但一直有书信往来,也可算是琴瑟和鸣。因忧心母亲思乡情切,整个将军府建成了一派江苏园林的景象。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小将军,黄玄自是从小众星拱月。父亲常常给他带些西域的新奇玩具,母亲经常抱着他讲一些民间故事。
将军府给小将军请的夫子也都是上好的。只是玄黄当时年幼淘气,总是翘课。
每当翘课,玄黄总是会拽上邻居家的贺大公子。贺君早慧聪敏,但也并非循规蹈矩之人,只是平时缺少玩伴,自己出行总觉无趣。有了黄玄的撺掇,两人便经常在一起在大街上闲逛。黄玄年幼,贺君也不过虚长他三岁,故二人最爱逛的就是食肆,除此之外,贺君最爱去书店,而黄玄最爱去寻铁匠。
贺君有个同龄的书童,名唤贺云胡。每次都跟着贺君出行。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贺君该归家了。黄玄嫌他啰嗦,经常偷偷趁人多的时候甩下他,拉着贺君就是一顿狂奔,留下云胡在闹市中边挤边喊着等等我!
无忧无虑的日子在黄玄年满十岁的时候结束了。华朝玄元十二年,西金实力逐渐强大,已不满每逢秋冬骚扰边疆换得的粮食珠宝丝帛,直接向华朝索要西边城池。黄空远将军,一身傲骨,自然是请缨征战,护卫边疆。但皇上的态度却十分暧昧,既欲战又怕战,最后还是允了黄将军的请求。
五万大军,气势汹汹往边境驻扎,黄将军派出小分队不断试探骚扰西金,来确认西金驻扎的营地。而来骚扰琵琶城的西金骑兵,纷纷被打得灰溜溜的走了。
谁料,一日夜,后方粮草失火,琵琶城人心惶惶,也不知谁开了城门,让西金骑兵长驱直入。此时的黄将军带领部队来到了一片炭火冷落的帐篷群中,方知信息有误,恐有内奸,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即返程,却为时已晚。
得知琵琶城失守,皇帝三纸调令将黄空远召回京城。黄空远知西金未有充足粮草,琵琶城也非易守难攻之城,假以时日,必能夺回,无奈皇命难违,只得随使者回京,却不知这一回京,便成了有不臣之心,勾结西金的阶下囚。
将军府风光不在,大厦将倾。
黄玄尚在懵懂,去亭中找母亲,欲询问阖府低迷是为何。
却听见母亲与舅舅谈话。
舅舅说:“遥遥,你听我劝,赶紧与那逆贼合离,回谢家,纵然不能再为你寻一如意郎君,但在谢家,保你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
母亲说:“大哥,我不信他会与外族勾结,必是有人陷害于他。”
舅舅说:“是与不是,已经无关紧要了,皇帝失了城池,贡了珍宝,却还要以臣下之名臣服与西金君主之下,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母亲叹了口气说:“哥哥,我意已决,总不能做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畜牲,我会一直陪着夫君。”
舅舅说:“那我谢家将你逐出族谱,断绝关系,以保自身。”
母亲哽咽着说:“好,我有一个请求,大哥能将小玄救出去么,他还那么小”
舅舅回绝了:“风险性太大,我不能将谢家一门置于危险之中。小妹,对不起。”
虽然舅舅拒绝救他,是日夜,黄玄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他脸上揉搓着,便醒了。换上了脏兮兮的粗葛布衣服,半梦半醒之间被抱走了。
黄将军的车夫带着他,只敢往荒郊野岭走。风餐露宿,可也仅仅是十五天,追兵就追上来了。
车夫虽然健硕,却毫无功夫,被一箭钉在了书上,噙着泪对黄玄说:“我有负将军的恩情。”
一把大砍刀向着黄玄脖颈砍去,黄玄向后一仰堪堪躲过,还掠至挥刀大汉身后,狠力一揣其膝关节,使其一个踉跄。那挥刀大汉这一踉跄,颇有点失了颜面。退至后方,一挥手,数十名弓箭手从背上取下羽箭,拉满弓,再一挥手,箭发。
说时迟,那时快,在箭发的一刹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抱起黄玄,跳下小悬崖。
在坠落的一瞬间,黄玄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别开心,好朋友找到了自己的情缘缘了,被喂狗粮喂得很甜。
打开晋江页面,发现我有了第一个读者小可爱,还认为自己一直单机呢,23333
说一下更新哦,因为这篇小说的灵感来源是过年在家里做的一个梦,当时按捺不住,就列了提纲,开始写文,直接就贴在了晋江上,所以羞愧地说一声,没有存稿。然后现在大三了嘛,要准备考研啊或者烤鸭啊,可能比较忙,一天也不能保证写很多,不能承诺日更,但一周两到三更是没有问题的。
等不及的小可爱可以养肥了看~
江湖偌大,幸甚有你。爱你们,比心心。
第7章 姒姬
这般梦境竟非是虚无荒诞之梦,而是玄黄入昃宿宫之前的前尘往事,那白衣侠客便是昃宿宫的掌门人。过往之事席卷而来,玄黄头疼欲裂,再无睡意,坐起来撑着头,直到天明。
这日,薛灵柩倒是起得出奇的早。玄黄还在楼下喝粥,就见她背上背着药包,手里半拖半拽着拉着一个满面血污的姑娘。
玄黄帮忙将那人事不知的姑娘搀扶至薛灵柩的客房,将房门带上,回到一楼。
却见贺君倚着栏杆,慵懒地说:“你们真是多管闲事,爱捡来历不明的麻烦。”
玄黄说:“薛神医医者仁心,自是不愿有人惨死路边。至于我,可不愿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至于你,我的故人,便是再麻烦,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故人无多啊。”
贺君无言,许久才道:“往事不若烟消云散,你已入昃宿宫,何必在为此困扰。”
玄黄挑眉,似又有了当初那个跳脱孩子的影子,他说:“那你又为何顶替了云胡的名字,困于前尘往事。”
贺君黯然:“我无法忘怀,也不想再提。”
两人相顾无言,薛灵柩咋咋呼呼地跑下来,对玄黄说:“我捡回来的那个女子,似是如姬。昨夜见她,她还是一朵灿烂的娇花,怎么就一晚,就颓败了呢?”
午间,薛灵柩调好了药膏,看着如姬被刮花的脸叹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涂上厚厚一层愈合消炎的膏药。如姬虽然昏厥着,但每当薛灵柩碰到她的伤口,她总是条件反射地蹙眉,可见是极疼了。薛灵柩怜惜地想着:“也不知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对这样娇艳的脸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纵使我医术再高明,也无法使她的脸完好无损,留疤是必然的事情了。”
薛灵柩给她涂完药,用纱布细细包裹住,关上门窗,又去给贺君上药,贺君头上两寸的伤疤跟如姬的脸比真的可以算得上是说毫发无损了。
忙完之后,薛灵柩又去药房抓了些药。煎完药,她往如姬的嘴里灌,乌黑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如姬根本只能喝进去不到十分之一碗药。薛灵柩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毕竟喂药这种事她是真的不擅长。
是日夜,果真如姬开始发烧,额头滚烫,眼眶泛红,还有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嘴里嘟囔着胡话,一直在呼喊着娘和妹妹。薛灵柩就趁这时,将退烧的药往她嘴里灌,如姬无意识地吞咽了几口,又呕了起来,但好歹是喝下了大半碗药。
天光乍破,如姬的烧终于是退下去了,薛灵柩重新给她敷上膏药,然后靠着房中的软榻,睡着了。
黄昏,薛灵柩蹲在房间调着祛疤的膏药。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水!”薛灵柩连忙倒了杯清水,递给了如姬,如姬喝了水,感觉清醒了些,挣扎着要起来行大礼谢薛灵柩救命之恩。
薛灵柩连忙将她按在床上:“你高烧初愈,宜卧床休息,不必多礼。如姬,我看过你的舞蹈,很有生命力,我可不愿看到如此美人香消玉殒。”说罢,就想到如姬脸上狰狞的疤痕,恐是再与美人无边,心里按恼自己的话。
如姬面露痛苦之色:“我非如姬,我是姒姬。”
薛灵柩奇道:“你们二人可是孪生姐妹,竟如此相似?如姬在何方,我去叫她来看望你。”
姒姬眼中又有泪水滚落,哽咽道:“如姬是我孪生妹妹,她如今不在了。”
薛灵柩不知如何安慰,生死永远是当事者无法释怀的事情,旁观者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局中人的心境,她只能说:“别哭了,不然上的药又要被眼泪冲掉了。”
姒姬把眼泪硬生生地逼回了眼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一定在想,我的脸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不妨告诉你,这是我自己划伤的,所以就算是医不好这张脸,大夫也不需要介怀。”
薛灵柩静静地听着,姒姬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姒姬和如姬是一对孪生姐妹,但一对姐妹花的诞生却非母亲所愿。
十八年前,西金骚扰边境小城,其城守不低,西金长驱而入。西金之人,不识礼数,不通教化,多是鲁莽之人,烧杀强掳,无恶不作。
如姬和姒姬的母亲管氏,就是受害之人。管式是边境小城普通人家的女孩,柔弱貌美,自然是被鲁莽的西金骑兵看上,城破那日,一朵娇美的花就开败了。那武夫,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但不知为何,在看到了管氏含泪的眼睛,于心不忍,竟请求上司要娶其为妻。
管氏百般不愿,但木已成舟也无力反抗,便成了那叫做克烈的妻,次年生下了如姬和姒姬。管氏虽然不喜克烈,但对这一双孪生花却怎么也嫌弃不来,大概这就是为母的天性。
玄元八年,天气干涸,牧草难养活西金牛羊,西金人粮草不足,又恰逢西金内乱,镇边大将军黄空远趁乱收复了无名的边疆小镇。
西金士兵撤出小镇,事出突然,克烈就随长官离开了无名小镇。但克烈并未忘记管氏及自己的一双儿女。不久,便让好友来接应管氏回金。
万万没想到,柔弱的管氏性子却如此刚烈。她将克烈送她的玉佩摔在地上,玉碎,表示隔着家国,他们之间无可转寰。后来克烈似乎升官,又派了手下去寻管氏数次,却始终换不得她的回心转意,终是死了心,再未派人来。
管氏勤俭持家,又善于绣花,带着两个孩子,日子倒是也过得去。只是万万没想到,两年后,玄元十年,管氏竟得了急病,短短三天,就过世了。管临死前,将信物给了大女姒姬,无可奈何地让她想法子去寻克烈。
只是当时姒姬如姬不过六岁小童,哪里懂得这些,她们甚至不知母亲再也不能醒来抚摸她们的垂髫。
幸好邻居心善,不时照顾她们,只是很快她们的银钱就用尽了。邻居既非有钱之人也非不顾自己的大善人,便也接济不上如姬和姒姬。
华朝之人多不愿深入金地,如姬和姒姬只能懵懵懂懂地拿着信物自己往金地走去。却未料二人走错了方向,南辕北辙,阴差阳错,就流落到了夜光城。
一路艰辛,如姬刚一抵达夜光城,就病倒了。以往母亲总是教导姒姬如姬要相亲相爱,相互相助,尤其是姒姬,应该要照顾妹妹。
姒姬走投无路,恰逢有人在收奴仆,便将自己卖了。却没料到,这竟然是夜光城最大的花楼在物色奴仆和未来的牌面。但好在,这些银钱确实救了如姬一命。